落羽的天使 第58章 阴影

姜文羽挂了电话，坐在床上无力地垂下了手，通话机从他的手中脱出，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他呆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通话机看了许久，终于像是醒悟过来一般大叹了一口气，随后拍了拍疲惫的脸，将眼上的困倦揉去，掀开被子将通话机又拿在了手里。

嘀嘀嘀的几声响后，通话机内响起了谢明柔的声音。

之前为了交流更加方便，姜文羽还是留了谢明柔的通话号码的，否则她每日每夜地照顾伤号，有什么突发情况时要是找不到她可就麻烦了，现在便是一种突发情况。

谢明柔的声音温和而带着一些倦意：“喂？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捂着脑袋开口道：“明柔姐…东区出事情了，有很多丧尸突然侵入，光凭东区警卫的力量可能有些难以对付，而且最重要的是…田玫失踪了……”

对面顿了顿，在这几秒的宁静之中，姜文羽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不知怎的，他的心口忽然涌上了一波灼热的气浪，驱使着他喊道：“我请求暂时离开七酒区！等我找到田玫了，等那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带着她一起回来！”

谢明柔平静地嗯了一声，说道：“东区…倒是多灾多难啊，你不要担心，田玫是个有主意的小女孩，本事很强，不会出事的。”

“而且我不是强调过好多遍了嘛，七酒区这个地方，你们想走就走，什么时候记起我们了就回来，我们永远欢迎你们。”

在旁边无人的情况下，姜文羽重重地点了点头，挂了通话机便往东区的方向赶去。明明是夏季了，外面却意外地很凉，甚至带有一种死气带来的寒意，跑起路来更是要被那风吹得瑟瑟发抖，姜文羽身上只穿着一套夏装的黑色警卫制服，更是没法保暖，但回家的紧迫已经使他忘却了周边的环境，也忘却了劳累多天的疲累。

田玫舒展了一下疲累发酸的胳膊，往四周望了一圈，周边除了田应材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丧尸了，她的身后是大约二十位举着长枪的优秀警卫，其中最低的级别也有中级，而她的面前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田应材，如此多的人数对这一只丧尸，这使她的信心空前高涨。

她能赢的！

田应材仿佛并不在乎自己的丧尸同伴的死活，或许在它看来，那些同类确实也不能被称作它的同伴，否则它也不会笑得如此开心了。

“这丧尸怎么还会笑的啊……”站在最前方的一位男警卫略感不妙地问道，他高举的长枪微微颤抖着。

另一位站在他身边的短发女警卫只撇了它一眼，便嫌恶地挪开了视线，附和道：“它当人的时候估计也长得挺奇怪的…现在，更是难说……”

田应材的嘴巴快咧到了耳朵边，它的嘴里渗着血，连牙缝间都是丝丝连连的血水，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田玫，没有将其他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像是把她当作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猎物一般。

田玫咬了咬牙，视线在它的全身上下扫视了一番，在她看来，田应材的弱点或许有那么几处——肥肉层较为薄弱的脖颈，难以支撑住上身的膝盖，以及裆部这个从来脆弱的部位……虽然她很不想通过攻击这种部位来获得胜利，但在这种境况下她也顾不得什么了。

她将腿一蹬，瞬时闪到了田应材的身边，握着花枝直直地向它的胸脯刺去。它的个子要比她高上许多，也正因如此，田应材会自然地俯下些身来阻挡她的攻击，脖子这个弱点便离她近了许多。

田应材忙俯去身，企图用双手挡住她的攻击，田玫心想她猜中了！立刻将花枝一转，向它的脖子刺去。

可事情并没有朝她所希望的那般发展，田应材脸上的笑容愈加猖狂了一些，在田玫的花枝离他的脖子不过三寸距离之时，它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将手抬起，眼看着就要撞上田玫的双臂之时，两位的丧尸身后响起了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精准地错过田玫的身子，打在了田应材的左臂上。

站在最前方的男警卫举着枪，手指从压着的扳机上挪开，紧盯着田应材的动作大舒了一口气。

田玫头都不回便知道这是警卫们的帮助，他们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机会当然要紧紧抓住了！她便趁田应材的左臂弹开的那一瞬间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花枝刺入了它的脖子之中。

她对力道的把握很准，田玫十分确定那根花枝刺穿了它的要害之处，按常理来讲，这一击已经可以使寻常的丧尸失去基本的行动能力了，但田应材不是什么寻常的丧尸，自然也不能按常理来看待它。

田玫拔不出花枝，它被嵌入了田应材的脖子中无法拔出，只好轻巧地跳到一边观察着它的状态。

果然，这一击对它没用……

它的脸狰狞地扭曲着，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则抓着花枝狠狠向外拔出，牵连着股股鲜血喷涌而出，但它那脖子上的伤口立刻自动修复了起来，最终看起来便跟从没受过伤的那般一样。

她失去了一根武器，但只换来了对田应材来说如微风拂面般的伤害，实在是太不值了！田玫的手指在花枝上摩挲了一番，这是最后一根了，够吗？

不知是不是她有些恍惚的缘故，田应材在一瞬间忽然消失，只留下了往右窜去的一丝残影，田玫急忙往右扭过头去，谁知一阵尖叫声却比画面更先一步，率先进入了她的脑中。

紧随而来的是密集的枪声。

“射击！它在最前面，集中火力！”

“没用啊！他妈的一瞬间就恢复了，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丧尸——”

“啊——”

“没事的！我来救你，啊啊啊——”

田玫睁大了眼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田应材的身旁火光四溅，无数颗子弹穿过或是没法穿过它的身体，鲜血如花朵般在它身上绽开着，但马上又如同时光回溯一般回到了它的身体之中，警卫们射击了许久，地上流淌的血液却更多是属于他们的。

警卫的数量从二十余名，霎时间变成了十余名，几秒之后，又瞬间变成了寥寥几位……

为首男警卫的肚子被它一手穿过，粗胖的手臂在他腹中不断蠕动着，那位男警卫的口鼻中都喷出血来，但还是拿着一把匕首在它手臂上竭力划着，企图得到一丝求生的希望……

田玫的眼神同他手中的匕首一起落了地，这是这里最后一位死去的警卫了，她的大眼睛中映出二十余人的残缺的身体，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如蛆虫般钻进她的耳中。

田应材的速度好快呀，快到她根本看不清它的动作…之前的战斗都是假的吗？田玫为什么没觉得它的速度快得超出想象呀？难道是出于她也是丧尸的缘故吗？那警卫们的死就很好理解了，一切的一切——

都是出于她的懦弱。

田应材又往嘴里塞进一口血肉，当它还想拎着一根大腿骨撕咬上面的肉的时候，它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呆滞地扭头望向站在一边的田玫，露出了一个令她难以理解的表情。

“嘿嘿嘿……”

它在笑。

田应材浑浊的灰白色眼睛里闪着血光，笑吟吟地眯起来像是两弯血月，它甩了甩手上的血渍，缓缓向她这边转了过来。

田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嘴巴大张着，她想喊，想求救，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嗓子里好像被堵着一大坨烂菜叶一般，就和六岁的那时候一样……

田玫六岁那年，她的父亲还在的时候，那时的日子非常地不好过，她和妈妈弟弟一起，不仅需要为他们的生计发愁，还需要想尽办法应付家中的那个酒鬼……

“他妈的捡这些烂菜叶回来干嘛！拿回来喂猪吗？！”那个男人啪的一声摔碎了酒瓶，一把将年幼的田玫从梅珊怀中拽到了身边，抓起一把筐里的菜叶便往她嘴里塞。

田玫被塞得干呕，双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摸去，试图找到一些可以搀扶着的东西，却是摸了一手的血。

“你他妈的关田玫什么事！那是我们摘来的菜！你凭什么往她的嘴里塞！”梅珊发疯般地大吼着，将田玫从他手里抢了回来。

她想呕掉嘴中的菜，但那个男人使的劲太大了，田玫的喉咙深处被堵满了，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被他们两个人拽来拽去的，真是头都要晕了，她恍惚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嵌了好多颗玻璃渣，都是来自于那个男人摔碎的酒瓶子……

满手的鲜血，田玫原来没感觉到痛的，可见了血就开始痛了。

她大张着嘴，想哭出来，像求救，可是喉咙里被塞满了东西喊不出来，真的很难受……

田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上全是被玫瑰花刺刺破的伤口，红红的全是干涸了的血。

忽然，一种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从她的手掌一直蔓延到了自己的心口。

有点…痛？

“他妈的老子生你们养你们，打一下怎么了？！她是被我打死了还是打废了？！”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面色通红，是刚酗酒了之后的红，“就算她死了！也是她该死——”

啪——

男人歪着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的脸上是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梅珊收回了手，脸上淌满了不屈的泪水。

“臭婊子你敢打我？！”他破口大骂着，伸手便要打回去，但他的手却没有落到梅珊的脸上，转而往她怀中的田玫落去。

“打呀爹！狠狠打她——”年仅十一岁的小胖墩田应材在一旁兴奋地呼喊着。

田应材快步往田玫走来，抬手便想往田玫的脸上落去。

那一刻，这对父子俩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那一巴掌给六岁的田玫带来了无法磨灭的痛苦，也正因这一巴掌，她得上了那个奇怪的病症。

田玫没来得及躲，被田应材一巴掌扇翻在地，脑袋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田玫只感到眼前忽然一片昏暗，一手撑地揉着头，只听见脑中如蜂鸣般的嗡嗡作响。

“啊——”梅珊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慌乱地将躺在地上的田玫扶起来，疯了般地擦拭着她头上的血迹。

田玫的额上被撞开了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梅珊怎么擦都擦不完，只好紧紧搂着她冲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大叫道：“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她是你的女儿啊——”

“啊？你说什么？！”男人嗤笑着咧开了大嘴，指着田玫笑道，“哦——是我的女儿啊，那又怎么了？正因为我是她爹，我才有资格打她，这是对她好！”说着，他便撸了撸袖子，作势又是一巴掌要下来。

田玫无助地抬头望去，血液染红了她的视线，面前的这个庞大强壮的男人像是一个从血池中爬出来的怪物一般可怖，为什么她这么年幼，这么懦弱？谁能来救救她啊……

“不要动我的姐姐！”

耳边清晰传来了田明宝那稚嫩的声音，年仅三岁的他走路还走不稳，踉踉跄跄地跑到那个男人面前，他的身躯幼小可怜，却以一己之力撞开了男人有力的一掌。

“弟…弟……”田玫指着他叫道。

“是的姐姐！我来了！”田明宝挡在田应材和田玫之间，少年人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田玫，他扭头望向她，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那种天真的笑容，像是在安慰她。

他的眼睛很大，是和她生前那般的纯黑色眼睛，田玫与他对视了几秒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不是根据她的童年回忆构造出的幻影，面前的这位少年是货真价实的田明宝！

田应材冲着他俩歪了歪脑袋，似是不解。

田玫眨了眨眼，褪去眼中的血色，拉着他大叫道：“你过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外面都是丧尸啊，他哪来的胆子冲出来和田应材对峙的？！

田明宝一点都没有畏惧的意思，反而是冲着她笑道：“我来找姐姐你啊，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

田玫眼前划过一道鲜红的弧线，她绝望地看着面前人的脸，他脸上还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渐渐开始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