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飞花丽人行 第2章 第二章 痴情女子薄情郎

开原国以州（城）郡/县划分区域，开原国设有九州，锐州、那州、文州、汾州、信州、凤州、梅州、凌州、原州，各州又下设三郡六县，县区内有县城和下属各个村庄。开原国都城便是原州。

原州城有三郡，阳城郡，福光郡，汉乐郡。开原重商道，原州三郡商业皆繁荣，以阳城郡最为富饶，早市、夜市昼夜相连，酒楼茶馆、成衣铺子、瓷器铜器、丝绸金玉、琴棋书画、果脯点心、馒头包子铺、银号、盐号、当铺、药铺、医馆、马市、鸟市、青楼、庄园、乐艺等等店铺林立，通宵达旦，生意兴隆，大小铺面无一闲置。

阳城郡司里街，当地很有名望的张氏荷叶包子铺里，食客们络绎不绝，于东北角相邻的两个长桌上，坐着十余个江湖装扮的客人，他们一边吃着香气扑鼻的荷叶包子，一边扯着宏亮的嗓门大咧咧吐沫横飞的嚼着天下第一庄--青城山庄的舌根子，这种名门望族的八卦秘辛，向来是众人茶余饭间津津乐道的话题。仿佛谁知道的越多，谁的脸面越大。

眼下，一个身穿灰衣，衣着简单见识却自命不凡的方脸大嘴的壮汉，正在那厢大放厥词，大肆炫耀自己刚刚听得的消息：“你们可曾听说，如今这声名鹊起的雀翎山庄，可是大有来头，竟是天家一贵人的私产！”

桌上其他人，却嗤之以鼻：“此话当真？阳城郡的贵人何其多，平地一声雷，定能劈倒几个贵人！不知你口中的贵人又是哪位贵人？”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灰衣人涨红了脸，声音越发大了：“你们想，且问世人有几个，能做到开庄才不过短短三年，便敢公然和天下第一庄，青城山庄叫板！”

此话确实有些道理，这几年雀翎山庄行事越来越张狂，处处抢青城山庄的风头，确实非常人能及，又纷纷点头附和问询。

那灰衣人眼见自己所言被认可，越发得意了，他四下张望一番，煞有介事道：“嘘，我们需小点声说话，妄议天家，这消息一旦泄露了去，你我可承担不起！”

听闻此话，一桌人的脑袋纷纷又往一起凑了又凑。

只听得那灰衣男子悄声说道：“当今最大的贵人，不过有三而已！”

“那究竟是哪个府上的？”

“这倒未曾知道。反正肯定和其中一个脱不了关系。”

“哈！”众人又散开来，讥笑道，“以为你能泄露个什么天机，竟是这么个劳什子废话！”

一个矮胖的黑衣男人道：“青城山庄现如今没了那善于经营、精明强干的玉面狐狸楚尘风，老少庄主都只痴迷于武功修为，不喜商道，这第一大庄的名头还不知能撑到几时。”

灰衣男子又道：“说起玉面狐狸，那当真是商道奇才，舞勺之年便已着手打理山庄生意，不及弱冠便支撑起整个山庄的锻造营生！青城山庄能有如今这地位，他当真是功不可没！”

“这些大伙都知道，还用你说！”

“别着急嘛！关键的在后面，可惜成也是他败也是他，那你们可知就是他，盗取了山庄锻造书册图，把它赠予了雀翎山庄那贵人，才有了如今能与青城山庄抗衡的雀翎山庄！可惜啊，如此年少有为的才俊，竟是个人人不齿的叛徒，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被逐出山庄的下场，啧......所以说，红颜多祸水！"

身旁那两腮鼓鼓，嘴里塞满了肉包子的黑衣壮汉，闻得此言连番发问：“这个我也听说了，传闻都说楚尘风为了救一绝色女子，监守自盗了自家山庄的宝贝，献给了官家，但东西献出去了人却没救的回，可是真的？若这贵人身份了得，那为何楚尘风会竹篮打水人财两空？”

灰衣人顿时来了精神，放下咬了半拉的包子：“哎呦，要说这玉面狐狸的喜好，也是不同寻常，要是个美人倒也值了，我听我那混迹山庄，如今已荣升为二代弟子的嫡亲表弟说，那女子不止相貌平常，还是个容颜有损的疤脸！

“疤脸？我咋听说那女子是个绝色女飞贼呢，她因偷了官家的宝贝，才被下了大狱，听说那宝贝世间罕见，所以才惹得江湖中人觊觎，官家和江湖中人都欲除之而后快，而这楚尘风与那女飞贼交情匪浅，情急之下才拼死盗取自家山庄之宝献给官家，才把那女子从大狱里捞了出来，结果二人又被江湖中人追杀，最后落得一亡一遁。”

“哪里是什么绝色，这玉面狐狸的癖好，还真是特别！倾其所有就为了一个无颜女！前几日我见了我那表弟，酩酊大醉之际，听他说起那日之事，他说当时楚尘风与那女子都受了伤，走投无路之下楚尘风把那女子带回了青城山庄，本希望山庄之人念及旧情能庇护一二，但最终那女子还是被逼的跳了崖。”

众人闻之一片唏嘘声起！

“一个弃徒，青城山庄怎会护！”

灰衣人又道：“此言差矣，那青城山庄庄主，不愧是磊落侠义，据说当时是真的想护，只是没护住，因为逼上山庄与之为难的人，委实太多了！”

他又道：“你们再猜，那个疤脸少女是谁？”

疤脸少女？众人窃窃私语，矮胖男子突然道：“总不会是司里街折香点心铺，那个整日带着帷帽，神神秘秘的外乡小掌柜吧！”

“净胡说，那折香铺子小掌柜，明明是个男子！”

“你才胡说，我家娘子当初没少让我去领那免费的点心。那掌柜哪里是个男子，明明是个小娘子，说起这事也是稀奇，那外乡小掌柜小小年纪，从走珠摊贩起家，不过月余，便在阳城郡最繁华的司里街开起了一个商铺，这事当时在司里街也是传的沸沸扬扬。”

“这个我也有耳闻，那外乡小掌柜，确实是面容有损，所以整日带着帽子，但那铺子做的糕点确实美味，人也豪气，当日卖不完的点心，最后总会倾囊相送，我家娘子也让我去领过几次。”

“疤脸女子，这也太巧了，难道真的是她！话说还有这好事，糕点还能免费？那铺子如今可还在？”

“当然在，不止在，现如今那折香糕点铺，已经连开了一十六家分店了，日日宵禁之前都有免费糕点领，你竟然还不知？”

“我家中人不喜甜食，所以平日里没留意这种铺子。不过如你所说，若那疤脸女子是那女掌柜，她不是跳崖了吗，怎滴还会有这么多家分店？”

“你们猜对了，那女子确实是她！再者她虽然跳崖了，楚尘风还在啊，她跳崖后，楚尘风便接管了那铺子，短短三年，楚尘风便把这铺子开的遍地都是了！”

“那日我表弟他说起了这件事，他说他和那女子曾在山庄一起喝过酒，那女子醉酒之际曾说过，自己喜欢做糕点，以后要开点心铺子，开遍开原地界各个角落，全部取名叫折香。那名字甚是特别，所以他一下便记住了。后来曾听庄里人说，那女子确实在阳城郡开了一个铺子，再后来，那女子出事之后，楚尘风便离开了山庄，不多久便经营起了叫折香的糕点铺子，猜测定是接管了那女子的产业。”

“这玉面狐狸真是厉害，短短三年，一家店铺生生让他变成了一十六家。”

“玉面狐狸是谁，一个青城山庄都能让他打理的那般繁荣，一个点心铺子算什么难事。”

矮胖男子道：“这么说来，原来是楚尘风霸占了那个小掌柜的产业，我还以为她一个外乡人，人离开了把铺子卖给了楚尘风。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让楚尘风众叛亲离的那个女子！”

“可那小掌柜好像不会武功，又怎会是飞贼？她究竟偷了官家什么宝贝，惹来如此大祸？”

灰衣人道：“哪里来的飞贼，我表弟说，她不过是机缘巧合，捡到了一个要命的物件！”

“捡了什么宝贝？”

“伏虎令！”

“什么！捡到伏虎令的是她？”

众人啧啧称奇，“运气太好了，这也能随手捡到？”

灰衣人道：“这哪里是运气，明明是个祸害，若不是有它，这小掌柜好好开个铺子，又怎会被众人追杀！好在她人倒是机灵，听闻那东西是伏虎令，不敢自留，本想把它送往第一大庄青城山庄去寻求庇护，可惜那东西实在太招人，惹得各大门派争斗不断仇怨四起，全都迁怒于青城山庄，最终青城山庄也没能护得住她，还是被逼得跳了崖。”

“那楚尘风和那疤脸小掌柜，又是怎么牵扯到一起的，他们是老相识？”

“怎么认识的我就不晓得了，不过这男男女女相识有何难，那楚尘风少年俏公子，风流不羁，处处留情。那小掌柜在生意上虽然精明，又如何抵得过他这种情场老手，被迷了魂去也是自然的。可惜红颜薄命儿郎无情，她这一去，人财两空，倒是便宜了那楚尘风，把她那美名在外的铺子宅院都占了去。”

......

“可惜了啊，她虽然相貌有损，但那糕点做的当真是一绝，也是个聪慧的奇女子。”

“我听我家娘子念叨，那小掌柜当时也不过是十几岁，刚及笄的年纪。 ”

“啧啧啧！如此年纪，就这么悲戚戚的死了。

灰衣人又道：“我那表弟说，他当时离那少女近得很，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这女子对楚尘风，当真是情根深种，当时围了山庄的人，实在是太多啦。满山的火把，硬是把黑夜照成了白昼！众人纷纷叫嚣着把楚尘风和那女子交出来，让青城山庄给个说法。青城山庄纵然有实力，也不能公然和整个江湖为敌，其中厉害，任他是天下第一大庄，也得掂量掂量。”

众人纷纷附和。

“当时楚尘风身受重伤，那少女为了不连累山庄，又恼怒他们逼迫，一个弱女子，竟然就那么义无反顾地一跃而下，跳下了那万丈悬崖，来了个鱼死网破。”

“听我表弟说，那悬崖，黑漆漆深不见底，他往下一看，都瘆得慌。也不知道那少女哪里来的勇气。”

众人都在感慨这个女子的勇气和命运不济。

邻桌一女子道：“若只是护着楚尘风一个人，那倒不难，虽然楚尘风盗取山庄宝物，引咎离开师门，但青城山庄定不会让别人在自家地界难为他！所以她明白只要她带着令牌一死，这事便了了，毕竟有青城山庄护着，谁也不敢找楚尘风的麻烦。

“而她毕竟是个外人，诺大个山庄，也不能真为了她，与整个江湖撕破脸。所以她左右逃不过个死罢了！”

作为女子，想来更能体会女子当时的心境。

“那楚尘风不是弃徒吗？山庄怎么还那么护着他？”

那灰衣人嘴巴一撇：“哼，那少庄主当场言明，弃徒也是徒，所以说弃不弃的，只不过一句话而已。依我看，那楚尘风如此人物，什么女子没见过，怎会为了一个丑女背弃自己的山庄，说不定本就是是冲着她那令牌去的。”

“可那楚尘风，后来不还是离开了山庄吗？那依你所言，楚尘风为何还要走，人既然都没了，还演什么戏？”

“你傻啊，青城山庄再好，也是那少庄主一个人的产业，他楚尘风再擅经营，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哪里比得过现在，一十六家旺铺啊，扎扎实实都是他自己的产业！这楚尘风当真是有本事，如今这折香如日中天，不过一个甜品铺子，一经他手，竟比那世家大业更能赚银子，开原城谁人不知晓，他楚大掌柜那可是腰缠万贯日进斗金呐。好一个惯会精打细算的玉面狐狸！”

“啧啧啧，说来说去，不管那少女是死是活，那楚尘风倒是里外都不亏，这是人死了，人若在，那岂不是人财两得！”

众人啧啧声起，这好事，竟然没让自己遇上。如有万贯家财，娶个无颜女又如何。

当时那女子纵身一跃，江湖中在场亲历之人很多，无不为之震撼，他们早已按自己意念所想，编排了不下一百个版本，段子传百变，却有一共同点，便是那楚尘风公然霸占了人家的产业，何等的薄情寡义。

自己早已听得麻木了，他们还依然讲的起劲。

那众人口中薄情寡义的儿郎，财大气粗的楚大掌柜，此刻正在边角不起眼的位置，一边听着自己的八卦，一边大口朵颐。

他慢条丝缕不疾不徐的把粥和包子吃了个精光后，放下银钱，径自走了出去，完全没理会身后这些嚼舌根的人。

两位厚道的老掌柜，夫妇二人看着那人离去时略显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仿佛踩到他们心尖上，再看看依然在那边议论的热火朝天的众人，不由得一声叹息：自己只不过随口一句，那小公子最喜欢吃这里的包子，他便风雨无阻，日日前来，这一吃，便是三年。

究竟是儿郎寡义，还是世人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