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 第61章 留在过去

“好热……”

若浮生猛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荒芜，狂风裹挟着尖锐的小石子儿，刮的若浮生脸生疼。

若浮生眯起眼睛，拿手挡住眼前的风沙，从指缝向外看去，终于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是一片戈壁，是她早已毁灭的故乡。

若浮生的故乡是一片干旱的大地，连草木都很难在这里生存下来，却仍旧有人类在此生活。

但那一年，他们遭遇了大旱。

因为雨季迟迟没有到来，家家户户搬走了一大半，渴死饿死也不在少数，甚至出现了割肉饮血的惨状。

若浮生对幼时的记忆很少，也很模糊，甚至可以说没有，自她可以完全记事时，在他身边的只有贺鹤。

贺鹤说她是被师弟捡回来的，简单看了一下根骨，说适合学习锻器，便把她送到贺鹤这里。

贺鹤很腼腆，也不怎么会带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手下的弟子们在带。

但贺鹤闲时也会陪着若浮生玩闹，放任若浮生对他的头发为所欲为。

站在风沙中，若浮生仔细思考着为什么她会回到过去。

时间不是只有秦秋可以掌控吗？可秦秋对少主唯命是从，根本不可能会害自己人，所以这只能是幻境。

既然是幻境，那也必然有破解的方法。

常规的幻境，只需要打破核心就可以出去，麻烦的是核心是什么，可能是一个人一朵花甚至一颗石头。

走一步算一步吧，也不知道外界怎么样了，不过既然她能感受到疼痛，那就说明若浮生是本体进入了幻境，而不是灵体或魂体。

如果是本体，那么阙寒肯定也在幻境内。

若浮生取出斗笠和几块纱布，拼拼凑凑弄出一个纱笠戴上。

狂风吹起若浮生水墨色的衣摆，迫使她不得不压低姿势调整速度前行。

在风沙中行走许久，若浮生都没有遇见什么值得驻足的东西，一成不变的石头和裂缝。

阙寒是水蛇，这里的环境如此严苛，他一定藏在有水的地方。

但是大旱时期，什么地方才会有水。

若浮生不清楚，她从被捡回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路过也只是远远的看着。

她不愿意回到那里，哪怕那是家。

走了许久，风沙小了点，若浮生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刚拿出水壶，袖子就被人揪住，若浮生瞬间起身拿起剑，警惕的盯着石头后面那只从缝隙之中伸出来的手。

缝隙中的人似乎察觉到若浮生的敌意，缓缓爬出来。

是个干瘦的青年男人，嘴唇因为缺水，非常干裂，仅仅只是几句表达善意的话，便撕裂嘴皮，流出血液。

“给你吧。”

若浮生不缺水，她有很多储存着水的法器，把水壶递给男人之后，退至安全距离，不动了。

男人激动的手都在颤抖，拿起水壶猛灌，直喝的肚子鼓起，实在喝不下了才停下来。

喝完后，男人把水壶放下，缓缓跪下给若浮生磕了个头。

“你不必向我跪拜，我只是个过客。”

尽管这个人没有恶意，但身处幻境，若浮生还是很谨慎。

“说，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贺鹤冷着脸，剑下扎着一条被打的体无完肤的小蛇。

阙寒刚发动法术没多久，贺鹤如同一道闪电，唰一下就出现了，上来就给了阙寒结结实实的一拳头，直接将人大飞几米远，又瞬间出现在阙寒身后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往地上砸，完全没有对话，只有单方面的碾压，阙寒甚至没看清楚他是谁。

唯有看见最后一击时出现的重阳剑，阙寒方才醒悟，这是贺鹤。

阙寒变回人形，剑正好插在他肚子上。

“她必死无疑，你来晚了！”

贺鹤的剑又进了几分，疼的阙寒不敢呼吸。

“说！”

阙寒想用尾巴甩开贺鹤，贺鹤头都没回，松开一只手，指尖一划，一把大刀就这样悬在阙寒尾巴上，吓得阙寒连尾巴都不敢动了。

哪怕只是单手握剑，重阳依旧不可撼动半分。

“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弟子，果然强悍……”

阙寒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还是要恶心一下贺鹤。

“你不是想知道你的弟子去哪了吗？”

“她被我扔进这几千年来没人打理过的时空乱流中了，现在，估计还认为自己被困在幻境中，到处找出口呢……”

话音刚落，贺鹤起身推开，手指一划，人尾分离，阙寒发出惊天的惨叫。

贺鹤下了个隔音的结界。

“远峤，你现在能进时间之河吗？”

“只能进半个时辰，怎么了？”

“浮生被扔进乱流了，我想请你去捞一下。”

“我这就去！”

秦秋那边没动静了，只能听见有人行走在沙地上的声音，很急，很快，以及一声飘渺的，听不清是什么的话语。

秦秋现在在一条星河边上奔跑，星河中飘荡着承载着星光的纸船，岸边沙地发出盈盈微光。

时间之河是在一片独立的空间中，这里满天都是星辰，除了秦秋，这里没有任何生灵。

但凡有生灵误入此地，都会被秦秋抹除记忆送出去，这是他踏入这里时脑海中自动出现的规则。

乱流指的就是那些被人抛弃的记忆，记忆与时间混合，又和其它被抛弃的记忆融合，便会形成乱流，乱流十分危险，历代的时间管理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清理的，秦秋只能先去那边看看能不能直接把若浮生捞出来。

那是鸿儿的家人，如果死在他的地盘上，鸿儿会对他失望的。

乱流有专门储存的地方，秦秋之前来过，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先放在那边了。

一大团黑漆漆的东西，和附近浪漫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秋半跪下来，伸手想拍一拍这个诡异的黑球，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别碰它。”

很空灵的女声，听着让人有种疏离感。

秦秋回头，是一个扎着大麻花辫的女孩，女孩身上穿着秦秋没见过的衣服，但从对方身上披着一条由时间河水织成的拖地外套也能看出来，这位可能是原住民。

“你是谁？”

“一只蜉蝣罢了，原先管理着这些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处理这些东西？”

女孩向秦秋展示自己的手，非常虚幻，刚才阻止秦秋那一下，是她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才能碰到秦秋。

“我的力量正在消散，早在千年前，我就已经无法处理这些事情了。”

“那你能教我怎么弄吗？我的朋友在里面。”

女孩眨了眨黢黑的眼睛，点头。

“嗯。”

女孩蹲下来，言简意赅的指导秦秋该怎么弄，话非常少。

“时间乱流内的存活几率微乎其微，你的朋友进去多久了？”

“半天。”

女孩欲言又止，秦秋也没去注意，只是专注的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你不是说带我去找地下水？走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看见。”

若浮生跟着那个男人在缝隙中穿行，这个缝隙好奇怪，一会冷一会热。

这男的也奇怪，总是走到一半突然又变成半死不活的样子，哀嚎着要喝水。

“我没有偷东西……不是我……不是我……”

“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能冤枉我啊！”

“为何不信我，为何！”

“我没有给母妃的茶水下毒……我真的没有！”

前方传来阵阵哀嚎，若浮生心头一紧，把水壶塞给又躺地上嚎着要喝水的男子，自己先跑过去了。

绕过障碍物，眼前简直群魔乱舞。

一群服饰各异，种族各异的人，聚集在一起，脸是痛苦是尴尬的神色，看的若浮生头皮发麻。

那群人一看见若浮生，就发疯一般的冲过来，抓着若浮生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若浮生正在头痛如何解决，突然有一人猛的站起来，指着若浮生。

“就是你杀了我哥哥！我不可能会杀了他！不可能！就是你！就是你！”

随着第一声出现，接下来，类似的话源源不断，若浮生的剑刚出鞘就被夺走。

那人想要拔出白露，却怎么都拔不出来，只能把剑扔开，握紧拳头冲上去。

若浮生翻了个大白眼，抬手，白露出鞘，一劈一大片，但在几秒后，他们又会重新聚集起来攻击她。

虽然没什么威胁，但打在身上是实实在在的，若浮生经不起这么消耗，只能找机会逃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些人完全就是疯子，一会正常一会癫狂，阙寒到底在搞什么，弄这么个幻境。

打架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疯子，再加上之前为了对抗阙寒消耗了太多体力，若浮生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拿起了刀剑。

“还要多久才能把我的朋友救出来，我只能待半个时辰。”秦秋额头上溢出几滴汗珠，他已经尽力在梳理了，但还是和一开始没什么区别。

蹲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不说话了，过了一分钟，抬起头，有些迷茫的思索了一会，举起虚幻的手抚上秦秋的头，轻轻拍了一下。

结局如何，秦秋没空去看，也不想去看，他只知道，如果若浮生死在他的地盘上，那他真的无颜面对江俞鸿了，不止江俞鸿，他甚至会不敢回荒海。

这个人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来。

若浮生躲在角落里，外面是张牙舞爪的人群，手链已经断掉了，现在在若浮生手中的是一个光秃秃的链子。

“这到底是哪里啊，这给我扔哪来了？”若浮生扯下袖子包扎伤口，这些人会回溯，哪怕杀了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重生，经历短暂的癫狂后加入追杀的行列中。

很不幸，她就是那个被追杀的。

“好……”

“又渴了？给给给，喝吧喝吧，这里只有你满脑子的喝水，根本没有战斗**。”

一开始遇见的那个男人喝饱水甚至会帮她拦住那些狂躁的人群，这也是为什么若浮生可以容忍他在自己身边。

但这次男子并没有接水壶喝水，而是扯着自己的衣服，硬生生扯下一大块布料塞给若浮生，口中呢喃着话语。

“好妹妹……若雨……快跑……”

若浮生看着手里的布料，仔细辨认着男子说了些什么。

“若雨？那是谁？你的女儿吗？”

“虽然我也姓若，但我叫浮生，不叫若雨。”

男子摇头，固执的叫她小雨，一直指着一个方向，叫她快走。

若浮生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走。

走着走着，若浮生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他们边上有一条蓝色的河，河边长着黑色的花，花茎上长有尖刺，看着就知道有毒。

“这里是哪里？”

“是冥界，你顺着河往上走，尽头就是时间。”

男子沙哑的声音恢复了水润，很低沉的声音，若浮生好像在哪里听过。

“冥界？我怎么会在这里。”

“冥界的将军百年前历劫去人间了，我便钻这个空子，救你一命。”

“为何救我，因为那些水吗？”

男子原地坐下，若浮生也席地而坐，认真听他解释。

那里是时空乱流，聚集着一切不美好的记忆，记忆被抛弃在那里，滋生出怨灵，执着于那一件让自己绝望，难堪，委屈，自责的事情，要么有人进去帮他们解决源头，要么有人在外部梳理乱流。

“就算我将你带来出来，但你的身体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又受了冥界寒气，一会又得受时间侵蚀，估计也难逃一死。”

“没关系，不就是死吗，死前能再见师尊一面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若浮生满不在意的说道，站起身准备走了。

“是啊，不就是死吗。”

男子目送若浮生远去。

“我也只是残存的记忆，执念也不是喝水，帮你一把，算是向你道歉。”

“抱歉啊，当年抛下你离开。”

他的小雨妹妹长大了，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以独当一面，哪怕面对那么多人也临危不乱，就算不记得他了，那也是好的，他们不用恶语相向，小雨继续当她的若浮生，若雨就让她留在过去吧。

若浮生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走出冥界，踏入一片星光之中。

这里也是一片空荡荡，但好在，这里有人。

一名少女，背着双手行走在星河边，单薄的背影在这片星河中，显得格外凄凉。

感应到有人闯入，少女转身，瞬息之间便到了若浮生面前。

“你是哪里来的灵魂？”

“灵魂？那我的□□？”

若浮生震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虚幻，确确实实是一个灵魂体。

女孩抬手拉住若浮生，手劲非常大，若浮生根本挣扎不开。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

若浮生有些懵，这个人好奇怪。

“我还能回去吗？”

少女摇头，抬手召唤出一块显示屏。

屏幕中，贺鹤抱着她的尸身垂头痛哭，秦秋虚弱又自责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周围的弟子无一不是低头默哀。

“啊……”

若浮生眼角落下泪来。

贺鹤的前半生，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卑又懦弱，但在经历那件事后，变的好了一些，真正让贺鹤改变的，是笛归捡回来的若浮生。

因为有了个孩子，贺鹤学会了许多。

可惜多数时候，都是若浮生和解柠去教贺鹤。

如今也是，他们师姐弟两个，又给贺鹤上了最后一课。

“既然我回不去，那我应该去哪里？”

若浮生声音哽咽，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抬起袖子擦掉若浮生脸上的泪痕。

“跟我来。”

“去哪？”

若浮生看着女孩的眼睛，一双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谎言的眼睛。

“一个在世界之外的地方，当这个世界强大到泡泡破裂，你们便可以再次相见。”

少女抬手打开一道光幕，若浮生回头看着贺鹤的脸，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走进光幕之中。

“你说的那个地方，可以复活我的师弟吗？”

“困难，但可以。”

“你到底是谁？”

光幕之中，少女回过身来，身上的衣服变换，原本浅金色的希腊长裙，变成一件浅金色流仙裙，披风化作披帛，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只是，一个即将消失的分身罢了。”

“名字，你随意叫吧。”

“阿姐，你怎么样？”

江让尘半跪在神座前，江辞盈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他真的担心江辞盈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我没事，只是很累，外面怎么样？”

君华沉默不语，伤亡全是在人界出现的，老实报出去，他怕江辞盈气吐血。

“仙界目前还没有出现弟子死亡，人界损失两个，妖界也没有。”

“人界，是哪两个……”

江辞盈微微坐直了身子，江让尘打开法阵，让她好受些。

“是……小柠和浮生……小鹤已经过去代替他们守着了……”

江辞盈沉默不语，默默抬手撑住额头。

“阿姐……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我知道……叶城那边怎么样？”

“叶城一切安好，目前是最稳定的区域，可能是因为与叶城相邻的魔界是蓝雨掌管的，魔界兵力全被挡在了里面。”

首先，我们是群像，其次，我们是群像，最后，我们是群像，所以不要再疑惑为什么这几章主角戏份少辣！因为这还不到他们的戏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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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留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