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水汽的凉风佛面时,宗渊已夤夜冒雨,来到窗门紧闭却灯火通明的女子闺房之外,在屋门打开时,对自己这一时费心举动,也只是淡淡挑眉。
“叫陈呈过来。”
隔着急雨滴荡,她杂乱无章时轻时重的脚步声也早已清晰入耳,屋中燃了碳火,一进来便有股热浪扑面而来,宗渊去了披风朝她走去,知她定是病症稍褪极不好受,仔细端量她的神色后,挥了下手,门外便有一道轻疾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安若的心跳的又重又快,头中昏疼,身体不适,让她的心情极度憋燥,对他的温和关怀无心理会,反倒是因他进来房门一开一关带进来的清凉之气顿觉舒适,
“别关门!”
宗渊拦住她往门边去的虚软身子,守在外间的婢女便没有听要她言开门之意,
“你现下风寒入体,忌见冷风,晚膳可用过了?”
安若心烦意燥不想说话只想一人独处,对他自然的亲昵言举不胜烦扰,手上便下了力气推拒,
可她现在周身无力,推拒的动作便似撒娇一般,而他也好似浑然不觉,半扶半抱着将她往内室带,
“再没胃口,也得用些东西,你的身子不比寻常,且先委屈两日养好了身子再说。”
说罢,宗渊以拇指划过她紧颦的眉心,来到额角适度按着,深邃的眼居高临下敛着她脸上神色,口中吩咐:“取膳来。”
有些人喜欢事事有人操心管束,靠于大树之下,而有些人则喜欢事事由己,最是不喜被人管控,
安若显然就属于后者,她不喜欢他自说自话,自顾自的来安排她,哪怕他说的在理,是为她好,更不喜欢他忽然与她打破了疏离,无比亲近自然的相处,
若是她没有受凉发热,毒.瘾趁机肆虐,那么她就还能保持冷静,以静制动,可世上没有如果,连日来紧锣密鼓朝不保夕的悬刀在侧之感,已经让她如履薄冰没有一刻敢能松懈,
屋中闷热的气息,胸中的憋闷,头中的昏痛,浑身无力,心中坠痒,腹中饥饿却无半点食欲,一切一切都在摧残着她的理智,纵然额角的按压让她暂时得以舒缓,却压不下已经涌出口的触怒,
“我不想吃!不用你来管我!现在请你放开我马上离开!”
安若大喘着气朝他低吼,他许是被她不客气甚至是冒犯的言语惊到,牢牢圈着腰肩的手愣怔失力,竟叫她推了开来。
安若摇摇欲坠着离开床榻单手扶额,靠在屏风旁,手指用力竟是想将之用力推倒砸烂,她魔怔般定定盯着,忽地又再次在屋中摇晃踱步。
气息不稳显见五分厉色的女声语调虚软的说完后,温暖的室内霎时一静,更有股凛寒威压骤然腾起,侍立在此的奴仆也全都无比卑微跪趴了下去。
安若未留意到这些,实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样将自己的痛苦以发泄的方式转嫁他人身上的做法,幼稚,又卑劣,
而意识到这点时,她忽然鼻端酸涩,喉中发堵,却又更觉得烦躁想要发怒,愧疚与燥怒在心口盘旋,更为强烈的肆虐她的理智。
她不是这样的,即便身体再不舒服,遇到再难的事,她从来都不会朝无辜的人发火,而方才她会如此,是毒瘾压过了她的理智,一方诱惑着她就这样屈服吧,一方在不停的耳提命面要她坚强不要放弃。
春雷乍响,撼天动地,安若似是被突然巨响的雷声所摄,目光怔然呆在原地,忽然抬手启唇,用力咬下,借着疼痛带来的一瞬清明,她转回身,眼眶泛红,雾气朦胧的看向坐在床边不言不动,姿态优雅如初的男子,垂下头喃喃说道:“对不起,”
宗渊眼神莫测的看着她,身子轻颤,漆眸隐忍挣扎,愧疚茫然,脸颊苍白泫然欲泣,直到她站立不住忽然身形摇晃,才施然起身将她拦腰扶住,一声轻叹:“平时隐忍,怎连病时还克制如斯,既是发泄可舒你心中郁气,便无需顾忌随心所欲即是,”
说罢,当真取了腰间坠着的碧玺平安扣,放入她放在二人胸前紧攥的手中,笑道:“人都道金石玉碎之声最是动听,不知今日我可有幸耳闻一番?”
若前半句安若被他的话说的心中酸胀,脆弱顿生,那后半句便是将她还未来得及升起的忧愁轻松击下,
温和儒雅的嗓音如徐徐微风安抚到了她躁动的情绪,比熏香清淡,又比香料精贵,清洌高雅,又透着矜贵疏离的好闻气息,如同一支清凉药剂,随着长短不一的呼吸涌入鼻息,令头中顿感清明,
她忍不住闭上眼朝着让她舒适的味道靠去,缓缓深嗅,长长呼出,再睁开时,眼中便又再平静一分。
安若不习惯佩戴饰品,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不方便,她的精力也大多放在学习与生活之上,这些锦上添花之物,她没有时间,没有兴趣,也没有资本去置办赏玩。
但美丽的人事物,总是能让人注目流连,手中的玉扣翠绿欲滴,内里质地均匀舒展,没有一丝杂质,夜深烛亮,更显得莹润剔透美不胜收,只是看着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安若虽然不懂,也知道这定非凡品。便连掌下近在咫尺的衣襟都顺滑精美,一针一线无不透露着低调的奢雅。
想到此,忽然又头中一清,轻轻深吸口气,稳住气息站稳身形,探手去拉他圈在腰后的手,将玉扣重放在他掌心,身子极其自然退出与他拉开距离,垂下眼眸,声音绵哑,道:“多谢大人心胸宽广不与我计较,也多谢您体谅宽慰,我现下已经无事,今日冒犯,实在是失礼了。”
温凉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快的如蜻蜓点水,漾起一圈涟漪就自顾飞走远去。
宗渊在她露在袖口外的纤纤玉指上凝眸瞬息,才抬眼看向她自若平静的侧脸,她的手指冰凉,掌心里的玉扣自也不会沾染她的体温,
绣着祥云银纹质地精贵的深蓝衣衫涟漪波动,修长手指收回,碧玺玉扣已垂在那不盈一握的腰身裙上,
安若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直到感觉额上温暖,才恍然抬眼与他对视:“原大人--”
宗渊握住她欲去拽的手,贴在她额上的手又停留两息才自然收回,语气温和却带着先前无意,而此时不再收敛,与生俱来不容拒绝的强势。
“比方才好了许多,便是困了也先用些膳食再睡,一块玉饰不过死物,能解你心中烦闷才算物尽其用,”
安若手中挣动,但他的手虽握的不紧却无法让她离开,而那双垂望来深不见底的黑眸,虽俘着笑意,却让她心中发紧,
片刻后,她移开目光,放松了手,在他的注视下用了半碗热汤粥,再探了脉无大碍后才得以上床休息。
***
幽幽室内,烛火摇曳,暗香蔓延,馨甜浓郁,
玄纱床帐半勾半放,蔻梢与晴山二色,一短一长,交叠拖尾的衣物垂落榻下,女子脸颊莹白透明,一双星眸漆黑旖雾,直直望着人时,专注,痴迷,勾人,醉人,
冰凉玉指柔弱无骨又紧如藤蔓,勾缠过颈,细腻凉软的指尖划过耳侧,于发后交叉,收紧,
刹那,扑鼻的甜香撞入鼻息,涌入肺腑,平静流淌的血液如火遇热油,腾地点燃,迅速灼遍四肢百骸,
护在纤软腰间的大手猛然滚烫,没有迟疑,扣在单手可掌的后腰上,反客为主托她紧贴在伟岸胸膛,
冰凉,柔软,缠绕,滚烫,不顾一切的掠取,贪心无度,近乎于要被吞噬的窒息阵阵袭来,
宗渊反客为主大力吞.食她的气息,身形翻转,掌在轻颤腰背的大手便移到细嫩的颈项,摩挲,缱绻,
旖旎渐厚,气息愈浓,触及细软衣物时,手指微动,正欲探入,胸前忽地一重,软在掌间,卧在身下,馨香馥郁热情娇缠的女子已蓦然不见。
宗渊深喘一声,忽然睁眼,胸膛起伏,汗湿里衣,
屋中悄静,烛火萤萤,窗外雨声淅沥,而榻上也只有他一人,哪里有与他抵死纠缠,衣衫揉贴仿佛天崩地裂也不愿与他分开的女子,
那一室馨香,自也不曾出现。
后宫女子皆是高门闺女,出嫁前也人人习得房中之术,然多自恃尊贵便是心中再想也做不出狐媚行径,便是有此心思勾引的妃子,到了圣驾面前也再不敢放肆半分。
此遭来势汹汹,绝无仅有,便涉想犹存,也入情入理。
陆铎守在门外,听到动静,略提声问道:“主子?”
半晌后,屋内才有深沉暗哑的嗓音响起:“无事,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