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之恩 第2章 请客

一周后，公司的新员工培训正式开始。

培训地点在公司的礼堂，没有固定座位。孟从雪来的早，便坐在了第三排。

培训第一天说的都是企业文化和行业标准，孟从雪听得很仔细，还分门别类的记了笔记。

公司是韩魄和另一个副总合伙开的，副总姓冯，原本是个厨师，做得一手好菜。两人从一家小饭店白手起家，一步步做成了现在的规模。

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成功学鸡汤，孟从雪边写笔记边在心里吐槽。

下午讲完行业标准之后，大家就分了班。这一批招进来的主要分成两个班，一批是店长管理班，一个是总部员工班。两边上的课并不相同，总部班主要由各部门的经理负责讲解。这次财务部门招的人占了将近一半，因此这次培训李策几乎全程都在。

如韩魄所说，孟从雪的确是招进来的人里学历最高的一个，因此几个授课的部门经理都喜欢点她回答问题。这一番轮番轰炸下来，哪怕孟从雪想刻意低调，也基本让新入职的同事都知道了这个高学历大美女的存在。

于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多了不少男同事过来搭讪，但都被孟从雪用微笑无声地拒绝了。

到了考试那天中午，孟从雪去公司食堂打完饭刚坐下，就看到李策也正好坐在了对面。此时起身换座位实在有些尴尬，她只得对着李策浅浅一笑，打了个招呼：“李经理。”

李策轻咳了一声，说：“小孟啊，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喊我策哥就行，没必要这么生疏。”

孟从雪从善如流：“策哥。”

李策点头，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孟从雪已经认真地吃起饭来。

她垂下眼睛盯着餐盘，细密的睫毛搭下来，瓷白的肌肤像是会发光一样。李策还没有跟她靠得这么近过，他连饭都忘了吃，只闻得到她身上散发着的幽幽栀子香。

一顿饭吃完，孟从雪端着餐盘站起身，礼貌告知道：“策哥，我吃完了，先回去复习。”

李策点点头，下午就是考试，前三名是有奖金的：“好。对了，我晚上请部门新入职的同事吃饭，考完记得在礼堂门口集合。”

孟从雪下意识想拒绝，但一想上司头一次请吃饭就不去，也太不给面子了，只得点了头。

她放好餐盘后离开食堂，李策却盯着她窈窕的身姿半天没回过神来。

下午一共考两门，一门是企业文化和公司架构，一门是业务知识。对孟从雪来说都不算太难，只是题量有些大。不过检查完之后，她还是提前了半小时交卷。

她刚在站在礼堂前站了一会儿，就看到监考的李策急匆匆的走出了考场。

他接起电话，语气显得有些焦灼：“……什么？今晚就要出发？不是说明天下午吗？……天气预报说有暴雨所以提前？啧……哎好吧，我待会儿就回去收拾东西。”

他挂了电话，眉间隐有怒气，转眼却看到孟从雪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李策收敛了情绪，走到她面前，语气中有几分抱歉：“小孟，你待会儿跟出来的同事说一声，我要提前去出差，这顿饭等我回来再补上。”

“什么饭呀？”两人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调侃。

孟从雪回头望去，只见韩魄和其他几个部门经理正走到门口，明显是来巡视考场的。刚才出声询问的，正是人事的张部长。

李策心头还冒着火，对着张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今晚我本来打算请部门新同事吃饭呢，结果刚刚人事告诉我要提前出差，这不是得让我食言了吗？”

“大家互相包容嘛。”张部长打着哈哈，“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我来请吧。”一个清冷的声音插进了这场略显尴尬的对话。

众人讶异，看向了这声音的来源——正是韩魄。

“这……”这下李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韩总，我就跟张部开个玩笑。”

“新入职的都请，考完在礼堂门口集合。”韩魄语气十分淡然，像是接下来打算喝杯水一样稀松平常。

老总发话了，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收完试卷之后，监考官立刻向大家公布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里考场里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像是过节一般畅快。

孟从雪终于知道韩魄身上的陌生感从何而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韩魄的声音了，在两人最后相处的那段时光里，他一直是沉默的，连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新入职的同事逐渐聚集到了礼堂门口，开始愉快地讨论起老板打算请大家吃什么。

人群中传来玩笑声：“韩总不会打算把我们直接拉去店里干活，然后包一顿员工餐吧。”

这种说法显然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毕竟这次新入职的员工也有五六十来个，要是请大家正儿八经的吃顿饭，可得花上不少钱。

面对众人的议论，韩魄仍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领导人，喜怒丝毫不形于色：“跟我走吧。”

连车都没有，看来的确是打算去自家店里吃了。孟从雪正打算跟着人群一起走，却被李策叫住了：“小孟，那我先走了。下次我再请部门全体同事吃顿饭。”

孟从雪微笑着点点头，又随便客套了两句，这才小跑几步，跟上了前面的几个同事。

大家一同走出公司大门，却没有朝公司附近的总店走去。同事有些迷惑：“不去总店吃？难道韩总打算顺便去突击检查分店吗？”

但很快大家就知道自己完全猜错了。

因为韩魄带着一干人等，直接朝着街对面的五星级酒店去了。

这家五星级酒店是云城里比较有名的一家了，自助餐更是高达人均六百的水平。直到踏进大门的那刻，很多同事都不太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还没破产前，父亲带孟从雪来云城住的就是这家酒店，因此她倒也没多惊讶。只拿了几碟自己喜欢的菜，便挑了个角落坐下来。

她的食量并不大，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吃饱了。最后伸手拿桌子边的芝士布丁时，抬头看到了韩魄。

他没去拿餐点，也没动筷子，只是跟几个经理一起坐在餐厅中间的桌子旁聊天。

说是聊天，但基本是经理滔滔不绝，他用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微微点头，最后再发表一下意见。

就跟当年做题时一模一样。

像是察觉到了孟从雪的视线一般，韩魄突然微微偏头，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孟从雪立刻低下头，用小勺子挖起了布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知为何，即便低下头去，她也仍然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可抬起头时，又找不到视线的来源。

自助餐时限两小时，一个半小时过去，大家基本都吃的差不多了，开始陆续离场。

孟从雪拎起包，准备去搭地铁回家。离开前，她鬼使神差地朝餐厅中间看了一眼，几个部门经理还在喝酒吹牛，韩魄却已经不见了。

她说不上失落，只是有些轻微的情绪像藤蔓一样在心上攀展，让人不那么好受。

孟从雪走到马路边，刚准备左拐时，停在路边的一辆卡宴却按了喇叭。

她皱了眉望过去，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上车，我送你回家。”

孟从雪站在原地没动，韩魄道：“你是要我下车帮你开车门？”

身后远远传来了几个同事的说笑声，孟从雪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和韩魄僵持的画面，便只得走过去，拉开了后座的门。

“把我当司机吗？”韩魄又问。

孟从雪本来是想跟他保持距离，可韩魄这话一说，她也实在没法硬着头皮坐在后面，只得绕去副驾驶位上坐定，系上了安全带。

“去哪？”

“绿苑小区。”

两人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孟从雪在心里松了口气。她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夜景，心下生出几丝复杂。

七年了，一转眼都七年了。

她自是不必多嘴问韩魄过得好不好的，因为自己显然比他过得糟心多了。

七年时光让她父亲一夕破产，却让韩魄平步青云。

车厢里实在太过安静，韩魄把电台打开，试图打破这份尴尬。

邓丽君的老歌从音箱里缓缓流淌出来，那温柔婉转的声音低低地吟唱道：“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怎么偏偏是这首歌。

孟从雪堪称完美的伪装瞬间被撕裂，她伸手把这个频道切掉，歌声戛然而止，变成了男主播磁性的声音。

“有位听众朋友拨打热线电话来向我们倾诉，说他十年不见的初恋女友突然过来找他，而他现在已经有妻有子……”

孟从雪直接把电台给关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嘟囔道。

韩魄勾起唇角，定定地看着她。

孟从雪把头扭向窗边，恨不得立刻从车上跳下去。

绿苑小区很快到了，韩魄踩下刹车。孟从雪打开车门就往小区里走，不想再继续留在车上制造尴尬。

谁知韩魄也下了车，他站在身后开口唤她：“阿雪。”

孟从雪最后还是没狠下心，回头看了一眼。

如同从前每一次目送她上楼那样，韩魄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专注地盯着她，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

他站在路灯底下，暖黄的光把他孤单的身影拉的很长，显出几分寂寥的味道来。

孟从雪不敢再看，她扭过头，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可就这么一眼，却勾得韩魄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

他伸手拽住孟从雪的手腕，一把将她按在了楼梯口的墙壁上。

韩魄不出声，就那么看着她。他的眼神里已经不复重逢时的波澜不惊，那张冰冷的面具被完全撕下，真实的面容上充满了热望。

孟从雪的心跳剧烈加速，她用没被抓住的左手推搡着韩魄的胸口：“你做什么！”

“……我很想你。”良久，他才开了口。

孟从雪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孔一点点低了下来，他的身躯挡住了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投映下一片阴影。

韩魄想吻她。

“啪”的一声响起，清脆又果断。

孟从雪毫不客气的甩了他一耳光。

这耳光力度不算重，可还是让韩魄怔了怔。

她原本柔甜的嗓音冷了下来，一字一顿的叫他大名：“韩魄，当初先走的人是你，之前装不认识的也是你，现在你又想做什么？”

是想报复我父亲当年的羞辱，还是想让我看看如今的你过得有多么志得意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