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辛舒心头一紧,魂魄丢失可是重罪。
“什么意思?”顾书棋问道。
“如此死状的尸体都是被抽干精气所致。”谢衡回头望了一眼辛舒,难得有个正经“相当于直接斩断魂魄于肉身的连接,如此之下必生阴怨之气,但是这具尸身之上却干净的不像话,也就是说,魂魄随精气一起被抽走了呗。”谢衡起身给辛舒腾了位置。
“真是邪祟所为?是阿曼?”顾书棋呼吸一促。
“不好说。”谢衡耸了耸肩。
能将抽魂剥魄处理如此干净的绝不能小觑,而且还没有被察觉到异常妖灵波动,如今甚至不知其藏在何处,只怕会威胁到周围人户。
等等,清明哪去了?!谢衡抬眼望向院子,何遇扶着墙根还没直起身子。
而清明则还站在门口,被几个农户和小差役围在中间正说着什么,笑的灿烂。
不老实的小子。
谢衡端起桌上的烛台,在屋子里转了起来,最后停脚在那小屋之前,掀开小帘子探头进去。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物件,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杂物间,谢衡抬脚进去,将烛台放在一边的矮柜上,昏暗的烛光堪堪照亮屋内。
东西放的还算整齐,几个制作粗糙的箱子柜子,没什么好瞧的。
“大人在找什么?”声音来的突然,谢衡猛地转身。
便看到墙角的柜顶之上有一个通体雪白的瓷罐,在昏黄的烛光之下反着幽光,格格不入且异常醒目。
谢衡见是清明便松了一口气。
谢衡也没多问他干什么去了,抬手去够那罐子,却被清明抢先拿下。
现在孩子都长这么快了?清明的身高竟比谢衡还猛一点。
罐子通体雪白,个头不小,有成年男子小臂高,上下窄而中间阔,像个酒坛子,但是怎么看不似宋家会用的物件,那罐口是块红布塞子,轻轻晃动隐约听到里面像是有水声。
谢衡伸手接过,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罐子猛的一震,便重重摔在地上。
砰——
伴随着铺面而来的腥臭,碎掉的瓷片被炸向四周,将唯一的烛火熄灭。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又是那个声音!
不妙!!!
“小心。”谢衡沉声呵道,旋即甩出锁魂链。
黑暗中一道红光闪过。
呛——
“大人,这里。”
链条随声而去,飒飒直响,缠上了什么。
那数数的声音又消失了。
谢衡从怀里摸出张黄符,随手抛出,那符飘在空中自己烧了起来。
这才看清楚锁魂链所捆之物。
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破烂的衣衫之下露出纤细的四肢,形若枯槁,这是谢衡可以想到最贴切的形容,树枝般的四肢与硕大的肚子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即便如此她还在呲牙咧嘴向着二人低吼。
清明阴着脸,握着长刀将谢衡拦在身后。
辛舒闻声快步进来,“怎么?”
谢衡轻轻拍了清明的手臂,“没事。”
说着走向女鬼,见谢衡靠近女鬼挣扎起来,奋力将肚子背了过去。
是阿曼?
“大人小心地上。”清明低声说了一句。
借着幽幽烛光,地上的满是粘稠的不明液体,在碎瓷片之中有一团烂肉般的东西,谢衡皱起眉,刚刚那股腥臭估计就是这东西发出的。
她是哪里冒出来的?藏在那个白瓷罐子中?这罐子又是怎么将这鬼藏得一丝不露,这团东西又是何物?
谢衡抬手伸向她的额头,女鬼眼中一片浑浊,谢衡低声念了句,那女鬼便冷静了下来。
谢衡开口问:“你是何人?因何而死?死于何时?”
“呜呜呜——”
什么?
谢衡突然掰过女鬼下巴。
她的舌头——被拔了!!!
刚刚缓过来的何遇一进屋就见着这一幕,转头又跑了出去。
看这样子这个女子不过二十出头,舌头是自根部割下,伤口整齐,下手之人只怕是个惯手。
“宋家儿媳是个哑巴。”清明突然开口,将长刀收起,从怀中摸出张帕子递给谢衡,接着说道:“宋赖子年幼丧父,孤儿寡母家境贫寒,年近四旬才讨到媳妇,四邻第一次见到她时,肚子已经起来了。”
谢衡闻言眉心一皱,果然是阿曼。
话说的隐晦,但是不难猜出,阿曼是如何到这宋家的。
村里人少,乡亲邻里都是知根知底的,没谁愿意将闺女嫁给家境贫寒的宋赖子,但是宋赖子到了这把年岁,想讨媳妇只有一个办法——走黑市,买。
“亏你在外面问了这么久。”谢衡从清明手中接过手帕,站起身来。
“想知道来龙去脉这是最快的。”清明笑道。
辛舒扫了二人一眼,谢衡只怕是要被这小子吃死。
“清少爷——”谢衡话没说完却被清明一下拉入怀中。
刚刚地上那东西突然像活了一般,向着女鬼弹了过来,清明手脚快,将那东西一脚踢开,辛舒顺势抽出短刀,将那东西钉在地上。
清明抱的用力,一手扣在谢衡的腰上。
臭小子,还挺结实。
没等谢衡发作,清明便松了手,后退一步笑的一脸无辜。
“什么东西?”辛舒踢了一下那东西。
“三个月前宋老太从外面带回来一块软玉,用一个白瓷罐子装着。”清明细细看起那东西,“叫转灵石。”
“转灵石?”谢衡抱起手臂,沉声问。
“通俗来讲就是保腹中胎儿必为男胎的药石,又或者叫转胎石更合适。”清明继续说道。
“无稽之谈,换胎谈何轻松。”辛舒冷哼一句。
“较什么真?”谢衡慢步走来,松散着喉咙,“逆天改命,自寻恶果。”
辛舒没接谢衡的话,继续问“这软玉又是从何而来?”
“呜啊——”声音自阿曼没有舌头的口中传出,凄厉骇人。
她看着大概怀孕七八个月模样,也就是说这宋老太太是在已知她怀孕之后才开始给她灌药。
是生怕给他家生个女儿吧。
也难怪,买媳妇回来应该就已经把家底榨空了,他们怎么会允许随便再添一张嘴吃饭。
“宋家请过个来历不明的赤脚大夫,那个大夫自称出来云游,免费义诊,宋老太太听说了就把人拉回了家。”清明皱眉望向阿曼,“那个赤脚大夫说她怀的是个女胎。”
“义诊的赤脚大夫?”辛舒沉声反问。
赤脚大夫就是四处漂泊的大夫,这类人说不上医术多高明且十有**都是江湖骗子,为人看诊都只是为了求口饭吃。
义诊的赤脚大夫可比不念经的和尚还少见。
“那赤脚大夫给了个偏方。”清明点头。
谢衡皱眉用清明给的帕子将软玉抓起,加了禁咒,放到烛火旁“就是这个?”
“并不全是,这东西不是那个赤脚大夫给她的。”清明神色一凌,“他将宋老太太引到了蛮庙。”
蛮庙!
又是蛮庙。
辛舒扫了一眼软玉,“没有妖气,也不像是什么法器。”
这东西拳头大小,向着阿曼的方向不停地撞击着禁咒。
能窜能跳应该不是死物,但实在也是算不上活物。
“是蛊。”清明开口。
蛊术属巫,说来清明应该更清楚。
说到底蛊术就是一种控制心智夺人性命的术法,难习更难精,且修习极度危险。
传言百年前有个巫蛊术师,以一己之力覆灭整座城,上万条人命堙灭在一瞬。
谢衡还记得那时带回来的魂魄八成以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至今还没有调查明白。
蛮庙难道还挖到了巫蛊术师进教?
天界那些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谢衡闻言看向清明,开口问“怎么说?”
清明挑眉,抱起手臂,“蛊术无非就三种,一种控人心智,一种取人性命,或者是既取人性命又控人心智,可无一例外都是目标性极强。”
清明面上带着笑,似乎只是在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当然我也是瞎猜,但是这东西现在看来明显就是冲着她去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目的……”
“试试就知道了。”谢衡面露狡黠。
谢衡行事乖张,如今还碰到了这样胡来的小子,一个瞎猜一个瞎信,别又惹什么乱子。
“别胡闹,万一伤到她——”辛舒话还没说完却被谢衡打断。
“放心。”
谢衡抬手,禁咒应声而碎,软玉直扑向阿曼。
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鬼——来——了——!!!”
声音未落阿曼随即大叫,凄厉的喊叫声伴着带着腐臭的风在狭小的屋内回荡,震的耳朵生疼。
辛舒后退一步捂住双耳。
放心个屁!
“哈哈哈哈哈——找到你了——”
声音逐渐清晰,像是沙哑的稚子声。
辛舒睁开眼睛。
“什么东西!”
只见阿曼隆起的肚子中突然伸处一只小手,符火在阵阵阴风之下像只没了脑袋的苍蝇,晃得人头昏,那东西并看不真切。
阿曼嘶哑的吼叫在局促的屋内横冲直撞,肆意地钻入三人的耳中。
她肚子里有东西!!!
“——找到你了——”
婴童含糊不清的声音再次出现,即使在嘶吼之中却还是十分清晰。
三人望向阿曼,那小手正一点点的撕开阿曼的肚皮,怪异的笑声和阿曼歇斯底里的叫喊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氛。
随着裂口的逐渐增大,一婴孩的脑袋露了出来。
双目猩红,皮肤铁青,脑袋硕大,不明的黏液混合着黑血由他那暴着青筋的头顶滑下。
那脑袋突然转向谢衡,一口没牙的嘴发出阵不明所以的笑。
“嘿嘿嘿嘿——”
这是胎鬼?胎鬼都是刚出世就夭折或未能出世的孩童魂灵,但诞生于鬼腹的胎鬼可是第一次见。
谢衡挥手掐诀,一张结界将宋家小院包了起来。
“少爷,别乱动。”谢衡将侧挡在身前的清明拉到身后。
“听叔叔的。”清明反倒淡定,还带着几分笑意。
谢衡眉毛跳了跳,为什么感觉被占了便宜。
“谢衡!”辛舒突然叫道,“那东西不是魂!”
“!!!”
不是魂?
“嘿嘿嘿嘿嘿嘿—”那没爬出来的东西笑的更加猖狂,瞬起的鬼气又强了几分。
“小心!!!”辛舒突然呵道。
符火晃的更甚,几近熄灭。
在谢衡看清楚之后,不由有些头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双头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