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之后的方宁书没有闲着,叫钱达把柳妃儿叫过来,又从储物袋中找到些小玩意儿让采夏给小七送过去。
他不会哄孩子,也只能送点吃的玩意儿,希望他心情变好一点。
柳妃儿就在方宁书门前候着,听到钱达叫她,立马就进屋来见了方宁书。
最初漂亮摇曳的女子如今一身黑衣,木着脸全然是冷酷之色,见到方宁书后她单膝下跪,行了一个标准的下属礼:“见过公子。”
方宁书抬眸,看她腰间别着一把风琴,挑眉道:“你习音了?”
柳妃儿道:“属下想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
不愧是之后的柳御使。方宁书轻笑,随后言归正传,问道:“你可知道你姐姐曾经在方家何处待着?”
“曲御殿。”柳妃儿笃定道。
“她什么时候死的。”
“十天前。”
“你亲手下葬?”
“是,”柳妃儿神色哀伤:“属下亲手将姐姐葬在朝灵山下的一个村落墓地之中。”
方宁书沉吟。
既然如此,那便宜爹见的是哪一个?
柳妃儿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有些不安,开口问道:“公子可有什么难为之处?”
方宁书手指点着木把手,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信自己写的剧情。
柳雪儿死了,就该是死了,现在那个不排除是许玉安排的顶替之人。
“我问了你姐姐的事,现在曲御殿中,还有一个柳雪儿在,”方宁书语气缓慢:“情况到底如何我不清楚,你去看看。”
方宁书话落,柳妃儿就变色道:“绝无可能,姐姐是我亲手安葬的,她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方宁书抬手,柳妃儿住了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方宁书。
“我给你腰牌,荐你去曲御殿,”方宁书神态不急,淡声道:“你以我收留的门生身份前去,换个名字,先打探清楚情况,不要打草惊蛇。”
听着方宁书温和稳重的声音,柳妃儿原本急躁的内心被安抚,她沉默了几秒,心知自己处事目前急躁无章,冷静下来听从方宁书的吩咐,由人带着往曲御殿去了。
周遭安静下来。
方宁书端坐几秒,心里却不像脸上那么淡定。
对于柳妃儿的事他倒能冷静下来对付,但找主角却迫在眉捷,只可惜再偌大的方氏,要找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一个一个地方搜寻不现实,大张旗鼓找人又怕奸诈的主角跑了,目前也只能等齐泉先把名录带过来一一核对。
而就在方宁书暗自焦急时,外面突然有一女子的求见,钱达赶忙出去望了望,回禀方宁书:“公子,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林月荷。”
林月荷?方宁书眨了眨眼,这不是此后会对厉焕动心而后叛主的那丫头?
“让她进来。”
方宁书端坐在首位,佷快林月荷就恭恭敬敬走了进来,她一袭碧色衣裳,脸上戴着面纱,唯一露出的眼睛灵动,看到方宁书之后低眉含首道:“大公子,夫人回来了,叫您过去一趟。”
面纱之下,隐约露出血红斑驳的胎记,方宁书打量片刻,就想到这胎记由来。
这是许玉暗中控制婢女的一种手段,叫花毒,有些姿色的,都会被下这种东西,一来能用来遮蔽样貌,二来也可以在关键时刻起控制作用。
厉焕原著中无意替她解了花毒,林月荷才叛主倾心。
“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淡淡问道。
林月荷回禀:“夫人回来不久,听闻公子到了,就急忙遣奴婢过来了。”
许玉所住的斗雪居里明珠阁不远,没过多时他们就到了地方。
方宁书站在外面,从外向里看,不知觉摸了摸自己的袖边。
对于这个书中不折不扣的反派恶女人,他心中自然有几分警惕。
斗雪居大门敞开,装潢大都是银、白色调,一眼看去,清冷、高雅,林月荷细心的替他将门帘挑起,倾身待他进去。方宁书沉了口气,抬脚踏入。
杯盏轻碰的声音响起,方宁书随声看去,便见是一体态丰盈的妇人。虽说年过四十,但她面貌依旧姣好如二八年华的女子,头上的装饰品简单又不失华贵,唇抹艳红的唇脂,嘴角挂着微微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向这边。
“书儿真是长大了,见了母亲,也不行礼。”许玉声音极慢。
方宁书顿了顿,拱手作礼道:“见过母亲。”
“我现在可受不得少族长的礼。”
许玉声音很轻,轻到方宁书都以为产生了幻听,愣了几秒,才笑了笑:“母亲这是何意?”
涂着豆蔻的手从桌上取了一张书信,许玉点着信纸,似乎是笑,却笑意不到眼底:“我赏给你的人,你说打便打。”
“——之前我吩咐过你不可回族,你如今却因为一些芝麻大的事就赶回来,”她声音一顿,起身,抬起下颚,声音冰冷道:“书儿,是不是母亲说的话,你全都忘到狗肚子里了?”
明明柔和,却给人感觉十分危险,半点都没有印象之中的温情。
许玉话落,脑海中的记忆才出现。
之前原身离开的时候,她的确再三叮嘱过,除非吩咐以外,不可贸然回到族中。
方宁书眸子闪了闪,眼中划过一道深思,却是声音带笑,“是儿忘了,母亲不要生气,气多了可对身体不好。”
“你要是省心,我何必生,”许玉语气缓慢,低低柔柔,却意有所指,没什么感情笑道:“莫非书儿见过父亲之后,觉得在你父亲那里更好,也同他一样,不想认我这个夫人了?”
原身刁蛮妄为,而内里却十足是个妈宝,而许玉本人也十分忌讳原身亲近别人。
她如此厉色,难道是因为听说他去见了方温?
方宁书想通,立刻面色一变,‘慌张’道:“母亲!”
看他如此模样,许玉微微眯眼,才放下心来,面无表情道:“叫我做什么?”
方宁书斟酌着,十分难过道:“儿子从小都是您带大的,怎么有异心,母亲怎么有如此误解?”
“哦?”许玉扯了扯唇:“你父亲没对你说什么?”
“父亲叫我等母亲回来,尽早向母亲请安,”方宁书一顿,声音孺慕天真道:“父亲还是看重母亲的,听说儿子要回来做事,还给了我贴身的玉佩,祝儿子成事呢。”
听言,许玉面色微动,立刻道:“什么玉佩?”
看她神色,方宁书眸中闪了闪,苦恼道:“儿子没带。”
许玉直起的腰背松下,扶着婢女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沉默半天,才道:“也罢,你既然不听我话,已经这样也无法……”
她笑了笑,神态竟然柔和了下来。
“已经回来了,就住几日再走吧,我替你引见一些别族子弟,这几日好好玩乐玩乐放松罢。”
方宁书十分乖巧道:“儿子听母亲的。”
此时,突然一道声音插入:“听什么?”
方宁书一愣,回头看过去。方温沉着脸大步走来,他的修为颇高,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压势,空气中一刹那好似凝滞,方宁书吸了口气才缓过神来。
就这等实力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妇人毒害?
许玉听言,面色难看,一瞬间冷下脸来:“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方温扫了她一眼,也不作答,只将目光放在了方宁书身上,“我本以为你是有所悔悟,没想到依旧如此模样,宁顽不化!”
“族长真是好大的口气,”许玉:“我儿听我的话,便是宁顽不化?”
方宁书:“……”
这可真是赶得巧,他心道。
方温同许玉积怨已久,方宁书只是个引子,很快二人就将矛盾引到了别处争执。为了听取些关键信息,方宁书没走神,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有矛盾的事大大小小,小到族会,大到猎妖,许玉利用手中权势苛待同方温有关系的亲族,方温不派人手给许玉叫她出行时颜面无光,二人谁都奈何不了谁,但谁也都服气不了谁,就像是左右都挂着东西摇摆的浮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能暂时的寻找一个平衡。
到最后,方温忍了下来,许玉方才的清雅之态尽散,板着脸面无表情。
在这种情况下,方宁书感觉自己站着的地方有些烫脚。
方温扫了他一眼,一顿,方宁书顿时感觉周身压力骤然,半晌那种感觉才消退,方温道:“金丹后期?”
“是,”方宁书额间冒汗,直视方温:“不久前才突破。”
原身的天赋的确是高,即便方温对他不喜,但此时方才的怒意也有所减缓,点头道:“不错,你既是少族长,有此实力也是应当的,此后也不可以松懈在修炼上,爻音决练的如何了?”
爻音决,是曲杀的独门秘术,习曲杀流弟子的主要杀术。
方宁书道:“第六重。”
方温道:“揽心决呢。”
“……”揽心决是曲化弟子的主要修术,也是方氏最出名的的渡化之法,原主厌恶自己的父亲非常,连带着他方温最擅长,也最想让他学的揽心决也一便搁置,自打三年前就没再练过,到现在还是停留在第四层。
方宁书开口得艰难。
方温自然能看出来,面色又不好起来,就要发作,许玉却冷笑一声:“书儿的事由我看着,你从小不管他,现在问什么?你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贱种不是有一个天赋出类拔萃,逼我儿子做什么?!”
一瞬间气氛凝滞。
方温额间青筋直跳,摆袖,余火未消的走了。
方温走之后,就只剩下了方宁书和许玉两人。
方宁书稍微松了口气。
许玉面无表情品着茶。
用茶盖推开浮茶,她情绪缓和下来,慢慢道:“书儿,流英如今不得你心了?”
方宁书‘气’道:“母亲,那方流英竟然半夜睡在我塌上,您嘱咐过我及冠之前不可破戒……”
闻言,许玉皱了皱眉,显然是在信中方流英没和她说过这些。
原来不是方宁书试图反抗,她脸色更是缓和了许多,点点头,淡道:“既然如此,就不留着她了,我再给你拨几个人照顾你起居,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方宁书道:“……是。”
临走,许玉突然开口:“书儿。”
她神色藏在敛下的眉眼中,声音幽然:“在方氏,只有母亲对你最好的,你可要明白。”
方宁书非常明白。
许玉对原身的确非常好,毒害方温,杀死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之后毫不留恋权力,将全权事宜都交给原身,能说不好吗?
他敛下眸,沉默不言的告退离去。
只可惜了,这种畸形、寄托式的好,方宁书本人无福消受。
从斗雪居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将暗,林月荷带着一拨人匆匆赶过来,“少族长,我等都是夫人派给公子的。”
连林月荷都指过来了。
方宁书吐了口气。许玉到底是为了照顾他儿子,还是让他儿子活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一目了然。
这个少族长还真不好当,虽然表面风光,却父母不合,且都不被信任……方宁书轻叹一声。
回到明珠阁,钱达已经派人点上了烛灯,方宁书叫钱达把人安顿好,自己去了阁中的温泉中沐浴。
明月高挂,他靠在青石之旁,心中思索方才的事。
许玉不让原身回族是为什么?而且听到他拿了方温腰牌之后,她神色似乎也有些异色。
……莫非他现在回来正好赶上许玉暗中搞事的时候?
那可真是……刺激了。
不说别的,那许玉会在某一节点,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用果决残忍的手段迅速整合所有势力,会至使整个方氏,乃至朝歌都在一段短暂的时间中发生彻头彻尾大换血一样的变动。
他要是正赶着回来碰上她要进行大动作,那就是置身于权力中心的漩涡之中,不用想都知道会面对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方宁书幽然的叹了口气。
一回来就碰上方氏转折的关键点,往好里想,在一切悲剧还没酝酿之前,方便洗白,而往坏里想,作为一个还没满级、形象糟糕不被任何一个大佬信任,还没有找到主角的少族长,很难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郁郁几秒之后,方宁书果断决定不想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在此时,耳边有依稀的脚步声响起,他抬起眼睑看去,便从来着体型上看出了是谁,忍不住勾笑:“不哭了?”
来者身影一顿,厉焕面无表情的垂下眸。
泡在温泉中的人一丝不.挂,满头墨发垂散在颈部背后,此时微微偏着头,俊美的面庞映在月色水光中,露出姣好的下巴。
脖颈上的花记隐晦不明,他轻轻闭着嘴,目光没有焦距,颇有些无欲无求的超脱感。
目光在他的花记处停留片刻,厉焕把手中抱着的衣服放在青台旁边,道:“公子辛苦了,泡完早些休息吧。”
方宁书从喉咙中懒洋洋的‘恩’了一声。
厉焕转身就走,而没走几步,方宁书就开口:“过来。”
厉焕皱了皱眉,但还是转了弯,走到方宁书面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随着‘哗啦’一声,方宁书手臂从水中抬起,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给本公子捏捏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