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门卧底的自我修养 第10章 谢家子

裁云宗搜查卧底之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巡逻弟子悉数撤离，看似恢复了往日宁静。

洛玉汝就此蛰伏，不曾与王二私下碰面，暂时过着普通的修行生活。阵法重设依旧紧锣密鼓进行，每日陪同谢椿前往阵眼，却眼瞧着谢椿愈发虚弱。

布阵需以灵识作引，沟通天地灵气。简单来说，就是消耗自身精神力。

维持一宗阵法运转，所消耗的精神力可想而知。即使分摊到各个阵眼，也不是小数目，况且，重设阵法更是耗费心神。

谢椿面色苍白，嘴唇也憔然无色，总有股抹不开的倦色。洛玉汝希望他休息几日，谢椿却摇头不允。即使她催动留音石，替谢椿选择了“可”，谢椿依旧态度强硬地拒绝。

半个多月后，重设宗门阵法终于进入收尾阶段。为历练弟子，贺染青决定将收尾工作交给门下精英完成。连带谢椿在内的长老难得有了闲暇。

可谢椿累得倒下了。

据医修说，谢椿重设阵法期间过于耗费心神，加之大战旧疾影响，导致内里亏空过度，经脉游走受阻，暂时无法使用法术。

若放在平时，只需调息几日，便可自行恢复。谢家子突上玉走山打得师徒二人措手不及。

洛玉汝奉了茶，规矩立于谢椿身后，频频打量宗主贺染青带来的年轻男子。

男子二十出头，有一两分神似谢椿。身着锦衣玉带，滚边袖口绣有精美刺绣，天光一照，熠熠生辉。一看便知出生富贵人家。

三人看向贺染青，她沉吟片刻，开口介绍道：“这是你弟弟谢灵的玄孙谢贤。”

谢贤立即起身跪拜：“伯高祖父，恳请您随我一同回去见见高祖父吧。”

“起来说话。”贺染青劝道。谢贤没有起身，大有谢椿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洛玉汝惊得张大嘴，想不到谢椿竟有亲人，随后忍不住算起谢椿的辈分。忽见谢椿袖间微微鼓动，洛玉汝便知他在挑选留音石。

自能催动留音石以来，洛玉汝替他录下了各类回答。洛玉汝十分好奇谢椿会如何选择，“可”还是“否”。

“高祖父他快不行了。”谢贤一边说着，一边拭泪，言辞悲切，“他说盼家人团聚。本家、分家亲戚都被我寻来了，大家一同在床边侍候，他却说不对……”

谢椿探索的手一僵，缓缓垂下。

“高祖父说他哥哥还没来……伯高祖父求您了，去见见他吧。这是高祖父最后的愿望了！”

“最后”一词刺疼了所有人，洛玉汝十指骤然收紧，她猜到谢椿的选择了，不由担心其身体。

“小辈知道，伯高祖父已入仙门，前尘往事皆已斩断。可是仙人不就是救济世间疾苦的吗？还请仙人圆我高祖父所愿。”谢贤言辞决绝，言尽，砰砰磕起头。

谢家子说着说着开始道德绑架了。洛玉汝朝贺染青看去，见其眉宇间似有掩不住戾色。不禁猜测，谢家恐怕并非谢贤所说的那般。

“你快起来啊！”洛玉汝作势要将谢贤拉起。

“我不！今日我冒着必死之心前来。皆言仙君冷血无情，曾杀师侄，更有言传，同门也因他而死。除非将我也杀了，否则事不成不归！”

“什么？”白影自洛玉汝眼前闪过。

修长手指按在谢贤肩头，稍一用力，将谢贤提起。洛玉汝趁机用擒拿手攥住谢贤手臂，见他额头磕破，微微渗血，没好气道：“你不要左右师尊的选择。”

谢椿递过留音石，看着上面竖大拇指的刻痕，洛玉汝忍不住锁眉叹气。回看谢椿略显苍白的脸，劝道：“师尊，不要勉强啊……请允弟子随行。”

此时谢椿经脉凝滞，无法使用法术，若随谢贤下山恐不利灵力恢复。况且，尚不知谢家具体是什么情况，冒然前往，只怕后患无穷。

按捺不悦，贺染青轻呷了一口茶后提剑起身。“既然师弟去意已决，我也不反对，早去早回。护好你师尊。”

检查阵法无误后，洛玉汝半蹲着觑看谢椿的脸色，得到鼓励目光，方才发动移形阵。

顷刻间，天旋地转，瞬息迁址。

洛玉汝趔趄几步，站定。她端详高悬的匾额，说不出的怪异笼于心间。

谢府并非洛玉汝想象中的金门绣户，眼前朱门褪色，门钹上斜插着刺鼻的草药，石狮上写满古怪的符文，院内冲天浊气，正源源不断向四周扩散。

谢椿行至洛玉汝身旁，洛玉汝不由低声发问：“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邪？”

自从习得阵修沟通天地之法后，洛玉汝便无师自通学会了望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浓厚污浊之气。

谢贤抬起门钹轻拍，霎时朱门大开，门内黢黑不可视物，浊气一涌而出，直扑洛玉汝面门。

洛玉汝捂住口鼻侧身闪躲，忽地想起谢椿，担忧看去。谢椿眉头紧锁，似有无形威压释放。

“二位请进。”此刻谢贤入了府中，团团浊气将他包裹，仅露出一颗头颅，悬浮在空中，虚无地笑着。谢椿抬步进入谢府，洛玉汝咬咬牙，紧跟其后。

谢府内部被浊气笼罩，仅可辨别一丈范围内景物。谢贤在前方领路，时不时向她们介绍谢家情况。下人分立两侧，犹如人偶雕塑，直到经过他们时才忽然福身行礼。

下人们鹦鹉学舌般，一一道好。一阵阵“贵客”响彻浊雾。

洛玉汝朝谢椿靠近，注意到她的行为，谢椿指指洛玉汝腰间的玉牒。洛玉汝捏起玉牒才稍稍安心，却愈发肯定谢家有古怪！

谢贤停在一处楼阁前，即使浊雾浓烈也掩盖不了琼楼金阙的华美。他替两人推开房门，作势邀请入内，“高祖父就在里面。”

洛玉汝没动，她拽住谢椿的衣袖暗暗摇头，如此明显的陷阱，怎能上当！谢椿却拍拍她的肩膀，小幅摇头。他点点洛玉汝的额头，让洛玉汝留在原地，自行向谢贤走去。

“师尊！”洛玉汝拔腿紧跟其后，不假思索将玉牒塞进谢椿手中。她暗自算着步伐，与谢椿一同迈进屋内。

电光石火间，浊雾退却，啜泣声四起。

洛玉汝揉搓着眼睛，雾蒙蒙的感觉消失了，眼前清明起来。她迅速向身旁看去，确认谢椿无事后，才环视屋内。

屋内大概有三十来个人，都挤在床边。女眷站在最后层，纷纷以绢拭泪；几名年轻男子则并排站在一侧，神情僵硬，盯着虚空一点；年长者大都围坐在床边，老泪纵横，唤着谢灵的名；而梳着垂髻发型的孩童，在屋内跑来跑去，欢笑不断。

孩童们嬉戏追逐着，领头的男孩时不时回头，却不料直直撞上谢椿，忽地跌坐在地上。他摸摸额头，仰头看去，被风霜唬得哭了出来。

“哇——”

悲喜交加的画面像是活了过来，屋内人左右转动脖子，上半身以扭曲的姿势后仰，直勾勾盯着谢椿与洛玉汝。

喀嚓喀嚓。洛玉汝甚至听到了骨骼的响声。

眼前的小孩以手遮面，缓缓起身，倏尔垂下手臂，露出空洞的纯黑眼仁。他的嘴巴似木偶一般，死板地一张一合，传出稚嫩无比的声音：“仙人，仙人来了。”

洛玉汝猛地推开小孩，拽住谢椿的手正欲夺门而出。谢贤挡在两人面前，额头的血不断渗出又被抹开，看上去别样可怖。他再度作请：“高祖父在等您，各位给伯高祖父让个道吧。”

唯一出口被挡，洛玉汝转而推窗，却发现窗户被死死封住，上面贴着看不懂的符文。谢椿将一切看在眼里，在谢贤盛情邀请下走向床榻。谢贤紧随其后，对洛玉汝视若无睹，仿佛她可有可无。

洛玉汝心里叫嚣着不对劲，蓦地生出一股勇气，她拽住谢贤衣领，向后猛地一扯。华服精贵，却实在脆弱，化为碎片。

“疯了……”

谢贤后背赫然露出，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符文。随着他的动作，符文像蠕动的蛆虫般，层层叠叠，彼此纠缠，团在一起。

洛玉汝捂住嘴，拼命忍住不适，她连忙拉过一旁号啕大哭的小孩，扯开衣襟查看。

没有。也没有。

接连又查看了几人，依旧没有。谢贤终于注意到了洛玉汝的行为，他缓缓转头，弯眉耷眼，露出森森白牙，苦笑道：“没有，都没有。晚了，晚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清醒就别装神弄鬼！”

“仙人来了！”谢贤撩起衣摆登上圆桌，猛然高举双手，“仙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其余亲属依旧维持着上身后仰姿势，目光追随着谢椿脚步，口中白沫顺势滴下，仍念念有词，“仙人来了……有救了……”

玉牒迟迟没有响应，谢椿执意深入一探究竟，洛玉汝不再盲目等待。她尝试催动灵力布置阵法，白光自指尖泄出，阵法暗成。

唤风阵起。

霎时，狂风大作，盘旋于房梁之上。衣角翻飞，青丝狂舞，漏风处呜咽不止。

众人呐呐声、小儿哭号声都被狂风撕碎卷走。床幔被吹得呜呜作响，掀至半空。

谢椿握住帏幔一角，正欲撩开。里面传来老者慨叹，“兄长你来了。”

终于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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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谢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