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 第11章 年深月久情难老

次日早上苏明煜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下意识起身要去开门，结果浑身酸疼让他直接跌倒在了地毯上。

身体上的各种不适，腰间钻心的痛感都在提醒着他，昨晚他遭遇了什么。

“明煜，你起来了吗？”外面是白蔓书的声音。

苏明煜下意识看向床上，没有人，苏允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起来……”

话出口苏明煜才知道自己嗓子直接哑了，双唇痛得张口就像被撕扯着肉一样。他忍不住看向自己身体，满身痕迹，没有一处是好的。

“明煜，我有事先出去一趟，我煮了粥放在保温箱里，醒了记得给你爸妈回个电话。”

苏明煜很想回答她一声，可是嗓子哑了，说了外面的人也听不到。

等到人离开后，苏明煜狼狈的从地毯上爬进了浴室，然后整个人缩卷在浴缸里，用冷水冲洗着自己。

他甚至都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苏冀彬和季佩，他就是个可怜人而已，能被资助已经是足够幸运，如今却和他们儿子纠缠在了一起，

他恨自己的同时又在恨苏允，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非要这么对自己？

不知道，猜不到，想不到。

苏明煜一直都很听话，按部就班从来都不会反抗父母的决定，也从不抱怨。在他心里，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小时候他怕有了苏允以后自己会被抛弃，更加生活的小心翼翼，帮着季佩照顾苏允，他们忙碌时自己主动留在学校，有时候可能很晚才会被接回去。

这些他从来都没有过怨言，因为他清楚自己是被领养的，也是在寄人篱下的孤儿，要求太多总有一天会被丢弃。

苏明煜从小就不懂得索取，只知道付出，所以导致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他第一反应是自责，害怕。

婚礼结束后，苏明煜再没见过苏允，回家也没碰到过，听季佩说他在和李文几个搞什么公司。

这样最好，面对父母他还尚有一些勇气，面对苏允，苏明煜没有勇气。

可是好景不长，在父母准备返回国外时，苏允出事了。

那晚苏明煜接到季佩电话时，慌里慌张跑去警局，到了门口他才发现，自己拖鞋穿反了，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跑来了。

他还是在乎这个弟弟的，哪怕自己被那样对待，听到他被打依旧会在第一时间跑过来。

苏冀彬和季佩去了上海忙工作，没在首都，只能给苏明煜打电话让他过去处理。

“您好，我是苏允的家长，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值班警员打量了他一下：“你是他什么人？”

苏明煜有些难以开口道：“……我是他哥哥。”

“人没事，但被他打的人有事。”警员递给他一份伤情鉴定报告，“群殴导致受害者眉骨破裂，一条胳膊骨折，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

苏明煜把那份报告认真看完才问道：“家属什么要求？”

警员说的也利索：“赔偿。”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苏明煜都可以做主：“没问题，所有费用我们出，那我可以见见他吗？”

警员带着他去了临时看守的房间，苏明煜扫了一眼，李文几个都在，每个人脸上手上都带着不同的伤，有些人甚至衣服上都是血。

视线挪到角落里，苏允仰着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一条长腿舒展开来，几乎占据了整个角落的一半空间，而另一条长腿则弯曲，形成了一个自然的弧度，搭在膝盖上的手上缠着纱布，血渗出许多，看得人触目惊心。

“允子，允子！”

李文推了推闭目养神的苏允，示意他看外面的人。

苏允的目光不经意地偏移，意外地捕捉到了苏明煜的身影，他瞥见对方那一身睡衣与拖鞋，心中虽有些许意外，却未曾多言，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陷入了沉思的深渊。

“……警察同志，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们走？”

苏明煜挪开视线问旁边的警察。

“签了字就可以带走，不过你要保证受害人权益，在他康复之前，你们必须承担他所有医疗费，至于其它事情你们和受害者家属自行商量。”

“好，那我现在就跟您过去签字。”

苏明煜走后，李文又捣了捣苏允，小声说：“哎允子，你哥是不是生气了？第一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

苏允想说他不是生气，只是不想看见我而已。

“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想在这里住一宿啊？”

李文撇撇嘴：“这不是怕他只带你走么，上次在会所就是带你走立马报警把我们一锅都给端了，害得我被老头锁在家一个月没出门。”

哪怕是三年没见，苏允和李文几个的感情依旧没变，都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又是臭味相投，回国没几天就又聚到了一起。

苏明煜签了保证书，缴纳了保证金，又给警员道了歉，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也会好好补偿受害者，这才带着四个人出了警局。

夜已经很深了，七月的天气一点都不冷，天空中一点微风都没有，甚至有些燥热。

苏明煜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四个鼻青脸肿的弟弟，走到一家面馆门口时，苏明煜终于停下了脚步。

“吃饭了吗都？”

没人回答，李文反应过来是在问他们，连忙摇头：“没……没吃呢哥。”

苏明煜点点头，径直去了面馆，后面四个人也跟了进去。

这次闯的祸太大，差点把人打死，虽知道苏明煜脾气好，但认识他的几个人都知道，今天苏明煜心里有气，所以四个人默默坐在了一起，没敢往苏明煜跟前凑。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手机也不知道丢哪去了，四个人凑不出十块钱，所以只能靠苏明煜给他们付饭钱。

苏明煜自己也叫了一份，自顾自地吃着，没管四个人，率先吃完出去在门口给季佩打电话报了平安，把事情大概给传递到位。

等四个人出来的时候，苏明煜回头看着他们，过了一会才开口。

“你们怎么玩，怎么闹都可以，但今天这事已经触碰到法律底线了，如果不是受害者家属愿意私了，你们四个人就要还人家父母一条命回去。”

苏明煜本来不想多说，可当他转身看着四个比他还高的弟弟们时，心里莫名有种心酸，是对苏允的失望，痛恨。

“多的废话我也不说，现在你们各自回家，明天一早跟我去医院赔礼道歉，平摊这次的赔偿，有意见吗？”

“没……没有。”

“没有。”

“一点意见都没有哥。”李文陪笑道，“钱的事好说，今晚谢谢你来替我们担保啊，明早我一定准时到医院。”

苏明煜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几个人家里都有钱，李文家里的爷爷更是有背景的人物，这点钱还不够他们几个的零花钱。

转身招了车，把其余三个人一一送上车，付了车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苏允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独自站在一旁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哪？”苏明煜问他。

苏允望着他，视线扫过他的双手，没见到手指上的那个东西，面色平静，反问道：“你想让我回哪？”

苏明煜望着他，苏允毫不闪躲回视着他，俩人之间有烟雾在缭绕，看不清对方，却又看的很清楚。

如今的苏允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棱角分明，五官端正，就连身高都是优秀的。

对比三年前的样子，如今的苏允已经让苏明煜说不出你还小这样的话了。

苏明煜略显狼狈地移开视线，注视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车辆和行人，他的内心如同这繁华景象般纷乱，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苏允，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问你。”

“如果……我是你亲哥哥，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苏允深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来，喉结上下滑动着：“没有如果，我之所以变成这样起因就是因为你，对你所做的一切现在我不会后悔，将来也不会。”

回答的干脆利索，没有丝毫遮掩，没有半点虚假。

“那你有考虑过我吗？”苏明煜哑声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我只是……渴望有个家而已，我努力学习，努力证明自己可以做个好孩子，听你父母的话……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不公平的一切！”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你恨我也好，想杀了我也罢。”苏允看向他，轻声说，“不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喜欢你，想要你的想法。”

苏明煜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质疑着命运的安排。究竟是哪个环节的失误，让他与苏允之间产生了如此裂痕，以至于让苏允对他采取如此决绝的态度。

强忍着心酸泪水，苏明煜招手叫停了一辆车：“师傅，麻烦到壹号庄园，多少钱？”

司机看着他，没说话。

苏明煜又重复了一遍，司机这才回了句“打表”。

“好，我付您五百，麻烦把他送到位置就行，谢谢了。”

苏明煜在完成手机支付的瞬间，便果断地转身，朝与苏允相反的方向疾步而去。他未再多言，因为已无需多言，面对那油盐不进的固执，任何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不过是一句句无用的废话罢了。

“小伙子走了，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

苏允把烟头扔了用脚踩灭，然后打开车门，随后关上。

苏明煜在确认车辆渐行渐远后，终于停下了匆匆的步伐，他那原本就略显单薄的身形，在此刻似乎更是摇摇欲坠，不禁微微一晃。

紧接着，他蹲下了身子，双手紧紧抱住头部，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在这寂静的夜晚中，他的哭声显得尤为凄凉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