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之后陈语鸣果不其然地收到了班宁顿的信件,对方的语气得意洋洋到像是刚拿到订婚戒指的女孩子一样,带着不少炫耀的态度。
“虽然这个样子让我很想打他一顿,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能够在这样与其他人保持零沟通的前提下拿到这种全面的资料……所以该说果然不愧是埃勒里·奎因先生吗?”
陈语鸣叹了口气,打开电脑认认真真看完资料,稍微放松了一些,名单的人不多,那看来对方的选人确实是有要求的。
老实说,他并不意外汪曾祺、鲁迅和但丁没被选中,硬要说有些出乎意料的就是简·奥斯汀居然与雨果尼采司汤达苏轼这四位一同列入名单之中——这是在原计划之外的事情了。
“不会吧,简姐难道不是那种温柔大姐姐类型的超级超级超级懂人心的知性女人吗?!”他激动地一拍桌子,有点一言难尽地说,“为什么会跟这些原本就是恶属性的家伙在一起啊?”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莎士比亚立刻清醒过来反驳他,“你怎么可能把一个跟黑手党打架打得难舍难分一见面就让你去玩大逃杀的人看成什么温柔可靠的女人?就因为你看过她的傲慢与偏见?而且难道不是你自己滤镜开了几千米的原因吗?”
“唉——唉——这样说好像也行吧。”陈语鸣一下子泄了气,“话说回来我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什么事情脱离自己的原定轨迹了,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契诃夫阁下没有暴露姑且算是还在计划的运行之内吧,其他的我只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等待且心怀希望了。”
“等待吧,相信总有一天这份未竟的事业会成功的。”莎士比亚略略沉默了一会,又看似不在意地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睡吧睡吧,睡醒了才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工作啊。”
陈语鸣也不拒绝这个提议,直接一头栽在桌子上,将身体舒展开,呼吸放得平稳起来,仅仅几分钟就睡熟了过去。
截止到今天下午五点,他一直在忙于处理各大作家在组织里的事务,已经有整整二十六个小时没睡觉了。
“好孩子,真是听话的好孩子。”莎士比亚伸手慢慢地把自己的辫子轻轻拨到一边,直接接管了身体的使用权,“唉……我的傻孩子,这样想要以一人之力触碰星辰的事,是愚蠢的吧,也是徒劳的吧。”
“既然世界未青睐于汝之行动,那就由伟大的吾来替那些无知的、可悲的、不知道即将迎来何等至高无上恩典的人们呼唤出最终的预言——”
“汝,将是风暴,将是雷鸣,将是燃烧这个无趣世界的火焰。”
“孤独的人啊,于此世之中唯一的接近真理之人啊,请不要消失。”
“此刻愿众神赐福与你,且吾愿永远与你同在。”
马车不一会就开进了圣彼得堡的边界,下车后莎士比亚也不担心后来要怎么办,直接用异能连车带马毁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白衬衫的衣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大踏步朝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俄罗斯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此时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硝/烟味,街头巷尾处保留着刚刚停火的痕迹,一时间有点不适应的感受。
莎士比亚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机拍下照片,提取了墙角下面的几枚弹痕,又看向传来一些骚动的市中心,在那个人头攒动的地方,一个还蒙着脸的人劫持了另一位女性向着这边缓缓走来。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再伸出手,将五指张开挡住天空中的太阳,而后缓慢握拳,似乎要将太阳捏在手中一样,这才低下头去平视着前方,让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犯罪嫌疑人,在太阳照耀过来的那一瞬间,指尖突然跃动起一束不可名状的光芒。
“Beauty,wit,high birth,vigour of bone,desert in service,love, friendship,charity,are subjects all to envious and calumniating time.”
“No matter how long night,the arrival of daylight Association.”
书页轻轻翻动,盘旋洒下金色的粉尘,融化在空气之中,再飘向世界各地。
莎士比亚脸上显出一种狂热的神态,他单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向外伸开,跟他曾经点燃的无数戏剧开幕时一样摆出了一个邀请的姿态。
与此同时,那身简约的两色穿着被黑影光速覆盖,再次出现时已经成为了一件主体为黑色的、花纹刺绣非常复杂而因此显得极为华丽的高级戏服,较长的下摆随着风和动作慢慢飘动,宛如乌鸦张开了它不详的羽翼。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聆听吧,汝之命运已告知于世,只需垂下头颅,安心接受即可。”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太阳消失了,这方圆十里的天空全部被强制扭转为一片漆黑,也没有星星,只有月亮独自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散发着点点荧光。
周围的景象,所谓的什么大厦高楼,什么钢筋水泥通通都与太阳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拔地而起的花草树木,在城市中硬生生构建出一片静谧的黑森林。
月光下依稀可见森林中央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湖,湖面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现着淡淡的光芒,无数细细小小的萤火虫在草丛中飞舞。
藤蔓随着异能的持续向着大树攀爬,笼罩住湖水,像是装饰蓝宝石所用的翡翠在流动。
各种各样的小鸟停留在树上,叽叽喳喳地欢唱着什么,湖边鲜花盛开,引来不少蜂蝶漫天飞舞,盘旋着不肯停息。
寂静到无法移动脚步,精美到令人恐惧惊慌——这便是威廉·莎士比亚,是他的异能,也是他本身。
冰蓝的蝴蝶翅膀上刻着一些未知的花束,悄无声息地从湖底飞上来,向着一个方向而去,翅膀在空中拖出一道道狭长的痕迹,花香随即传来。
在这美丽的景象里,一个男人面带微笑地倒了地,皮肉刹那之间腐烂入土,与剩余的白骨连同死去的蝴蝶一起被藤蔓缠住,拖进地底,成为黑森林难得可贵的养料。
而其他的蓝色蝴蝶则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流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莎士比亚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其中的一棵大树之下,突然将右手横在胸前,苍白的皮肤下静脉清晰可见,很容易就能看见食指和小指上各戴着的一个戒指闪着明晦不定的蓝色光芒。
似乎有一根根透明的丝线缠上了他的手指,等待丝线多到一个程度的时候,他微微一用力,湖水被掀起巨大的波澜,镜子猛然碎裂开来,而后从底面喷涌而出无数蝴蝶像是卷起淡蓝色的风暴一样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藏在一个角落里而别有用意的偷窥者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了,那些疯了一样的小东西早就堵死了他的退路。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偷窥者瞪大了眼睛,而后眼球滚出眼眶,皮肤颤颤巍巍地挂在了骨头上——那些美丽的蝴蝶抽取了他的水分、脂肪和内脏。
藤蔓在饱餐一顿后从枝条上开出一簇一簇的小团花朵,格外明艳动人,却诡异至极,像是一个单纯的少女歌唱时露出唇齿间的肉末与牙上未拭去的鲜血。
它们拖着这具尸体欢快地回到地底,撕扯着还未融化的皮肤与骸骨,作为下一次开花的养料。
当所有放出去的蝴蝶都再没有收回来的时候,莎士比亚停止了释放异能,他交换了两手的姿势,用谢幕的礼节不知道对着谁深深鞠了一躬。
“在离开之前能够欣赏到吾伟大的荣光,那就好好带着这份恭敬与感恩之情直到永久吧。”
如果说在茶馆中,老舍象征开始,汪曾祺象征良善,鲁迅象征斗争,司汤达象征野心,但丁象征温润,尼采象征混乱,雨果象征双生,契诃夫象征开放,苏轼象征自由,简·奥斯汀象征坚韧,埃勒里·奎因象征智慧,那么莎士比亚就是至深至暗的浪漫。
将城市与国度当做舞台,路人当做观众,谁都是演员谁又都不是演员,而他就是戏剧的国王,这种诡谲的东西是只属于莎士比亚一人的浪漫。
想让所有人都认同他的艺术,这是个奢望,也是个天大的笑话。
莎士比亚曾经能够逃离批评家们的恶意,在这里却无法逃离来自世界的恶意。
但那又如何了呢?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中,他比这些恶意要更加残忍和暴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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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仲夏夜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