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洲,美利坚,纽约市。
此时正是秋季,又接近黄昏,所以中心花园中游玩的人不算很多,大多数都是一些学写生的学生静悄悄地描绘着画卷。
在一个几乎无人驻足的角落,戴着眼镜,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坐在长椅上,左手掌心朝上,像是托举着什么东西。
不过只有异能者才能看见,那是一个淡蓝色的国际象棋棋盘,上面的格子中摆放着制作精致的棋子。
他伸出右手,将一枚黑方的“车”放上了棋盘的白格当中。
“我们谁也无法逃离命运的轨迹。”他按下领子上别着的通讯器,“简小姐,有什么事吗?”
“丹奈,三百四十七了,还有多久可以停下?”简站在一座哥特式教堂的尖顶上,看着地面上成堆的尸体。
“三百四十七?到五百吧,凑个整数,吉利。”陈语鸣随意地说道,“你们还可以坚持吗?”
“没有任何问题。”简干脆利落地回答,挂断通讯,纵身跳下塔顶。
他轻轻转动了一下左手腕,棋盘也随着手部的动作转动了起来,泛着诡异的青色光芒。
丹奈的异能十分接近于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却在杀戮方面比龙彦之间还要强势。
利用茶馆周边提前布置好的特异点启动异能,踏入区域的所有人都会被吸入灾难之城,城中放置着埃勒里·奎因在漫长岁月中互相交锋而写下的无数谜题,同时携带成百上千的陷阱,一旦答案出错,陷阱就将被触发,足以造成大面积伤亡。
当然陈语鸣考虑到横滨一侧还有少数几个奇葩是不受这种异能影响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让丹奈把茶馆的几个异能者也给放进了陷阱的一栏。
也就是说,在那座不算太大的古城里,来人只要走错一步,前方就只剩下万丈深渊,不会有什么退路。
不过破解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至少对埃勒里两人来说很简单。
既然其全名为灾难与真理之城,那么只要能够理解“城”的概念“真理”,就可以脱离异能……
诶好像也不是很简单啊?
“我现在发现了,无论在哪个世界中,推理和恐怖小说家都是人们惹不起的存在。”陈语鸣得出了结论,将棋盘拨动着一转,在空中停滞下来,左手也终于被解放了出来。
“过誉了。”丹奈微微点头,顺带按住旁边想要插嘴的班宁顿。
也就幸亏是丹奈拿到了灾难之城,要是把这异能给了班宁顿,估计横滨就要喜获第三次龙头战争,甚至会比前两次损失都要惨重。
虽然现在这个异能握在陈语鸣手里,而他跟班宁顿其实没什么两样,甚至可能比他更疯。
“丹奈,你抽烟吗?”陈语鸣从风衣的口袋里翻出来一个金属打火机和一盒香烟,下意识地想点一根。
“抽。”丹奈毫不犹豫地说,一个美国人不会抽烟其实是件丢脸的事。
于是陈语鸣点燃了烟,咬在嘴里,淡淡的烟味轻飘飘地弥漫开来,他棕色的头发带着些兰草的气息,混在烟味中显得尤为突出。
一个未加掩饰的脚步声稳定、平缓地从正前方传来,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即使不抬头,他也猜得到这是谁,只是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
“菲茨杰拉德先生,下午好。”
纯正的美式英语流露出来,金发碧眼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似乎很有兴致地在长椅的另一侧坐下:
“你是美国人?”
“是的。”陈语鸣点了点头,“但丁先生与您相处的还算愉快吧?”
“感谢这位,我妻子的精神好了很多。”菲茨杰拉德笑了笑,对于茶馆给出的合同,他还是十分满意的,这也说明他们的首领是个聪明人,至少比普通人要聪明些,“你是叫……”
“弗雷德里克·丹奈,同时也是曼弗雷德·班宁顿·李。”陈语鸣稍微解释了一下,“我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所以有两个人格,不过无论是谁,你都可以叫我们埃勒里·奎因。”
“那么,埃勒里先生。”菲茨杰拉德选定了一个称呼继续说,“话说茶馆在第一次与组合见面之后就几乎没派出其他的异能者过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这个,应该不是我为了什么吧。”陈语鸣用手指向自己,“应该是你为了找我,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的啊。”
他解开风衣的扣子,拉开一侧,在内袋里慢慢摸索着什么,这时菲茨杰拉德才看到对方的风衣上戴着一个奇怪的环形图标,像是一条用嘴咬住自己尾巴的蛇,形成一个轮回的圆。
“乌洛波洛斯。”陈语鸣看到菲茨杰拉德探求的眼神忍不住说了一句,“象征着不死、无限、秩序与混乱,以及宇宙的统一和永远。当然,现在是茶馆搞的成员象征。”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结束即开始,开始即结束,时间永远持续地轮回——”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他的手上多出了一副扑克牌,随便洗了洗,从中抽出一张黑桃9:
“我猜你找到我,是为了解决一件组合内部的事情,这件事与你的组员有关,而且还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因为……是那个组员跑路了?”
菲茨杰拉德的脸色一下子复杂了起来,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确实是这样,你叫他霍桑就行了。”
“嗯?是霍桑先生?为什么不让玛格丽特小姐直接甩他一个巴掌?我觉得这比我去追查这件事要轻松不少。”陈语鸣耸了耸肩,“不过既然是组合的请求,我是会去看看的。放心,我尽力去办。”
“钱打到但丁的账上。”菲茨杰拉德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就他跟茶馆打交道的这段时间来看,茶馆的首领根本不在乎组合的人情,除了他的人脉和金钱,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打钱就行了。
看看,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陈语鸣发自内心地给了菲茨杰拉德一个微笑,然后向他告别,准备换个地方研究一下组合的事。
这事老实说也不用他管,埃勒里·奎因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将整个来龙去脉分析完毕,然后整理出来,毕竟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小儿科,自己慢慢等待就好。
趁着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陈语鸣坐上了前往华盛顿的火车,不过在上车之前,他已经变成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毕竟这是北美,再怎么说也不会有自己认识的人到北美这地方来,更何况横滨现在被丹奈搅得昏天黑地的,完全不用担心。
从纽约到华盛顿说长也不长,短也不短,就着在车上等候的时间,陈语鸣翻出了自己一直想看的书,随便翻开一面就看了起来,顺带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他第十六次伸出手翻书的时候异变突生,整个车厢在一瞬间归于沉寂,吵嚷的人群、碰撞的行李和时不时飞进来的虫子都消失了,四周一片空荡。
陈语鸣没有合上书,他把那张写满字的白纸拿起来,夹在自己看的那一面中,然后抬起头看向车门那边。
一个他很熟悉的家伙走了进来。
黑发、深紫色的眼睛,以及一如既往的白色斗篷和帽子。
真不巧。陈语鸣暗自想,他没带枪,而且根本不想动用埃勒里·奎因,早知道这种情况会发生,他就应该找菲茨杰拉德随便要把枪,哪怕是林宪明用的那种废物一样的匕首枪都行。
因为本质上来说,他也是个宅男,体术属于拿不出手的东西,再加上对方麻烦得要死的场地布置,估计自己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说,你也是为了那九十亿日元来的?”
他最后叹了口气,圆珠笔在指间转了几圈。
“算了吧,你拿不到这么多的,顶多只有二十亿,剩下的那些就是把折原临也杀了、把他全部家当抄出来都付不起。”
“陈君不要误会了,我没有这种想法。”费奥多尔走过来,就在陈语鸣身边坐下,“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想要跟陈君聊一聊。”
“如果你想谈合作的话,那很抱歉,不可能。我还想活着。”陈语鸣冷漠地拒绝掉了这个提议,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书页。
“是吗?真可惜啊。”费奥多尔微微眯起眼睛,尾音里带着丝丝冷意,“既然在这方面,我们无法达成共识,那么换一个话题如何?”
“比如,陈君认为,‘罪’是什么?”
陈语鸣挑了挑眉毛,合上手中的书,露出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那是一行汉字,陈语鸣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往下说:
“这是我家乡的法律,华国刑法。”
“那么提到了刑法,自然就有犯罪的记录,正好我刚刚做了一个小小的案例出来,你可以稍微听一下,或许能对罪与犯罪有些不一样的认知。”
“现在有一个人,他叫张三。张三深夜找不到车,但是喝了一瓶啤酒,酒后驾车送羊水突然破了的妻子去医院,不送就会危险,送了就是酒驾。”
“然后突然有人跑到机动车道上,这个人是最高级别的通缉犯且正在被追赶,悬赏100万,无论死活,张三认出他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而且正用枪劫持群众,于是张三加快了油门,猛打方向盘,精准撞向通缉犯,同时避开了他劫持的群众。”
“可是这个通缉犯半夜吃烧烤被正在喝酒的五名刑警识别,而这个通缉犯当场被张三撞死,无辜群众毫发无损,刚刚正在追犯人的就是半夜去吃烧烤的了这五名醉酒刑警。”
“目前城市的交警因为有很多其他交通事故处理,要至少一小时后能到,而刑警醉酒,不能酒后开车送张三的妻子去医院,张三就开车逃逸,刑警不敢放张三离开但又顾及产妇,而张三甚虑妻子与腹中胎儿,于是张三强行开车至医院,后交警姗姗来迟,测量张三酒精含量未构成酒驾,而五名刑警在寒风中冻伤。”
“那么最后的问题是,在这场事件中,张三是否构成酒后肇事,又是否见义勇为,是否肇事逃逸,通缉犯当场正法有没有赏金,张三与五名刑警如何分成,五名刑警下班醉酒后追逃犯被冻伤是否为工伤。烧烤摊老板的账本谁结算,通缉犯死后能否免单?”
陈语鸣促狭地笑道:“好像并没有什么人出错,有点难对吧?所以我的意思是,人类的‘罪’,就不是用几个词语能概括的。”
“罪,这是多么美妙的字眼——混乱有序,邪恶善良,它既无处不在又包罗万象。它既不是某些愚蠢宗教所说的什么‘与生俱来的原罪’,也不是什么能用单纯的**去概括理解的东西。”
“它是人类的一部分,是镜子里的那抹倒影,阴沟里的一丝残渣,黄金上的几缕光辉。”
“它既是饥荒时代的两三片枯草,也是破败残垣上锈蚀的铁器;它既是法律的角落里无声的叹息,也是遍地狼藉上尖厉的嚎哭。”
“它既在富丽堂皇上刻下斑驳的漆痕,也在贫穷匮乏处留下狰狞的创口。”
“它躲在光明的阴影里,藏在正义的角落里,隐于**的瞳孔之下,匿于憎恨的心脏之中。”
“它造就了人类,而人类亦共生于它。”
写这一章,头发快掉完了。
不过也是自己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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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罪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