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观众席上意外的坐满了人。
赫里斯依照彩排,站到帐篷中心的位置。
面向观众,摘下魔术师的礼帽,低头致意。
奥林城灿烂的阳光透过露天篷顶,照落在他的身上。那头蓬松的金褐色短发就如古典的金器,在阳光下焕发着典雅高贵的光辉。
当他抬起头时,热烈的掌声倏然止歇,在寂静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抽气声。
因为那张充满魅力的脸庞。
一时间说不出到底哪里英俊,或者哪里过人。
因为在看到他时,那一瞬间,属于魅力的巨大冲击就从眼睛一路撞进心底,为观者烙印下深刻的、难以抹消的痕迹。
这是一张充满魅力的脸。
除此之外,别无可说。
凡俗的语言是如此苍白,凡人的词汇是如此贫乏。
只在他的面前惊叹吧!
阳光下,赫里斯弯起嘴角,笑了笑,从礼帽中抽出一条纱巾,然后再把帽子戴回头上。
区别于法师和女巫象征智慧的尖帽,魔术师的黑帽子是平顶的。
他身上的衣服,也从普通卡路德拉自由民的日常服装换成魔术师的装束,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内衬,外面套上黑色的披风。
现在,他是魔术师而非术士了。
.
“赫里喵,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
赫里斯抱着黑猫,独自走在自由市场的街道上。
在奥林主城居住了几天,他慢慢把周围的环境摸熟,为自己的目的做打算。
今天,他照例出门寻找治疗伤病的途径。
“你说哪方面?”他问。
黑猫慵懒地眯着眼,脑袋在赫里斯胸口蹭了蹭。
“就算不承认,但你依旧是个术士喵。天赋的血脉让你拥有远超常人的影响力,再加上这张脸确实好看,就算是我,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都受了不小的冲击。”
说到这里,黑猫突然露出缅怀的神色:“苍白的脸孔上沾满血渍,还带着伤口和淤青,实在太富有美感喵。我都差点没忍住凌虐的冲动。”
赫里斯的步伐停顿下来。
“所以,”他低头,碧眸眯起,看向怀里的猫,“那天我醒来后在湖边汲水,透过湖面倒影看到脸上沾染了灰尘,那些灰迹的形状果然是猫爪吧?你到底对我的脸做了什么?!”
“喵!”黑猫身上的毛一炸,头脑都清醒了。
不小心说多了,以前偷偷做下的坏事被发现喵。
“不敢说吗?”赫里斯抓住它的后颈,把整只猫给提起来。
黑猫挥动四肢挣扎起来:“这个不重要,你不觉得你那些新同伴竟然完全没受你影响,这很不正常喵?”
赫里斯松开手,黑猫便落到地上。
“那又怎样?术士在无意间散发的那点影响力,但凡意志坚定一些的人,都能抵挡住。”
“是喵?”黑猫抬起爪子,指向路边,“意志坚定,像那个女巫?”
赫里斯朝那边看去。
角落里的,是一个占卜小摊。
一张小方桌,上面铺上黑布,摆满瓶瓶罐罐和各种杂物。
桌子后面坐着一名女巫,黑色斗篷附带的大兜帽下,是一张稚嫩秀美的脸。
此时,她正看着赫里斯发愣。
赫里斯抬步向她走去,直到站在桌前。
“女巫?”
她回过神,有些惊慌,又很快把这些情绪压下:“嗯……是,需要占卜吗?”
看来是位新手女巫。
施法者的意志,在通常情况下,都会比普通人更高。不过初涉魔法领域的人,他们的各项素质不会比常人高出太多。
赫里斯摇摇头。
连他由血脉而自然发散的影响力都无法抵御,又怎么能占卜出他的命运?
“那要看看别的吗?香膏?药水?”女巫向他展示摊位上的其他东西。
赫里斯扫了两眼。
祝福过的水晶、魔法香膏、低阶药剂……都不是多么特殊的东西。
不过……他的目光在一小瓶粉末上顿住了。
他拿起那只瓶子。
“这是什么?”
淡紫色的粉末,却不像是粉末本身都呈淡紫,而像是白色粉末和紫色粉末掺在一起,摇匀后呈现的颜色。在阳光下,白色颗粒还带着细碎的闪光。
“这个啊,”女巫笑了一下,“是我做的太阳瓶。可以在白天吸收太阳的光芒,等到了夜晚再释||放出来。”
黑猫看不到上面的东西,在赫里斯脚边无聊地转了两圈,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铜黄色的猫眼一亮,朝远处跑去。
赫里斯没有发觉,仍在和女巫交谈。
“这个目的,单用白色的粉末应该就可以做到,紫色的又是什么?”
“是小麦粉。用乌紫草的汁液浸泡过,然后用魔法仪式混合进去,可以让原本金色的太阳光变成白光。”
赫里斯拿着它,对光看了一会儿,还给女巫:“不错的作品。”
女巫牵起嘴角,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可能吧……或许挺有意思,但放到实际中其实没有什么用。
“虽然看起来好像可以反复利用,亮度也能够取代蜡烛,但是造价太高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拿这么多的钱,仅仅买一个照明的小瓶子太奢侈。而买得起的人,又可以使用更加方便的魔法灯。
“这个太阳瓶,可能个只是有些有趣的小东西而已,所以呀,到现在我都没能把它卖出去。”
“不。”赫里斯否认道。
“创造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它意味着已有的知识被组合,进而能够演化出无限种可能。请不要埋没你宝贵的才能。”
女巫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着道:“谢谢。”
她看向手里的瓶子,“我一位朋友也这么说,‘知识的力量可以创造无数奇迹’。嗯……好像也不是完全相同,请不要介意。”
听起来有些像法师的口吻。
法师是近代新兴的一类施法者,不同于天生拥有超凡能力的术士,他们通过后天的学习掌握法术,坚信智慧才是真正的力量之源。
他们比术士更理性,比女巫更冷静,比战士更富有才智。
有些像那位先知,不过严格来讲,先知应该算是贤者。
法师与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赫里斯也不太清楚。两者似乎都信奉着知识,但法师更偏向于探索,而贤者更偏向于已知。
大概是因为,先知是人类的领导者,在城邦还未出现的上古时期,地位相当于至高的君主。
他无需探寻未知,而只需要掌控已有。
“还要看看别的吗?”女巫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赫里斯将桌面扫视一遍,没发现其他新奇的东西。
但刚才的对话就是新的收获。
一般而言,有法师的地方,就有秘术团。
和法师一样,这也是一种新兴的团体。或者说,法师的诞生和秘术团的兴起是密不可分的。
探索自然奥秘的人们聚集到一起,组成秘密结社,共同研究和分享知识。
随着时间的积累,开始有人掌握了无需血脉与天赋即可施法的技巧,这些学社也因此慢慢演化成了秘术团。
虽然这两者出现的时间很短,暂时还不存在所谓的老牌结社和资深法师,但是可以碰碰运气。
赫里斯问:“有疗愈药剂吗?”
“疗愈药剂?”女巫从桌下取出一只木盒,将它打开,展示给赫里斯看,“是这种吗?”
赫里斯拿起一只瓶子端详。
和之前的太阳瓶一样,瓶身材料是硬质透明的,浅绿色的药液装了七分满。
“有更高阶的吗?”
品级不够,对现在的他而言,效果微乎其微。
“这已经是我手上品级最高的药剂了。如果想要更好的,可以去神殿或者地下市场问问。”
赫里斯当然知道这两个地方,可他的问题就在于神殿不敢去,地下市场去不起。
他思考一会儿:“这是你炼制的吗?”
“不,是我朋友做的。”
“朋友?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位吗?我想见见他,能否请你帮我把他约出来?”
“这……我得问问他,”女巫有些为难,“他不太喜欢见人的。”
“如果他不愿意见我,可以告诉他,我知道更好的炼金配方,愿意提供给他。”
可惜只是知道,专精所限,自己炼制不出来。
“好……”
“明天我会再过来。”
和女巫谈完,赫里斯发现自己脚边的猫不见了。
去哪儿了?
赫里斯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着,没看见黑猫的身影。
算了,不找了,丢了最好。
这样想着,他转身准备回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他在街角看到一个人。
那是一名青年,至少外貌上是。
和以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或者说,从赫里斯第一次看见他开始,岁月在他身上就是静止的。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差别,大概就是现在的他,面色比以往更加苍白,显得有些病弱。
朴素的贤者长袍穿在身上,令他的身形稍显单薄。金棕色的短发柔顺地贴服在头上,俊雅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好像从来不会生气。
亲和的神情,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温润卓然的气质,轻易就能夺走他人的注意。
那人弯着腰,与街边的小贩对话,像是在询问什么。
他侧对着赫里斯,没有望过来。但赫里斯可以想象到,那双棕褐色眼睛是何其清润明亮,在那柔光的更深处,仿佛沉淀着亘古恒久的奥秘。
先知……
赫里斯就这样看着他,退后两步,然后低下头,转身,快步离开,像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
就在此时,人类的先知站直身,回头望着赫里斯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温蒂斯。”他唤起英灵的名字,语气里含着不解,“这就是年轻人迟来的叛逆期吗?”
他的声音温润动听,让人想起在幽静山谷里潺潺流淌的清泉。
他身侧空旷无人,却凭空响起一个属于女性的声音:“很遗憾,先知大人,我没有养过孩子,嗯……从来没有,所以无法为您提供参照。”
而且,他见您就跑的原因您真的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