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嬉闹中一天||一天地过去,莱耶建城五百年的庆典终于到来。
莱耶的国王亦是祭司,女王穿上银色的战甲,头盔将她的面容遮去。
最高祭司装扮成神明模样,在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登上四马齐驱的战车,驱赶着四匹一模一样的白色战马踏入城门。
战车环城而行,车轮碾过莱耶的每一条道路。
莱耶的公民们拥挤在道路两旁,向战车上上的王与祭司投掷鲜花。
欢呼声响彻城墙内外。
待巡游结束,女王换下战甲,身着祭袍站在战神殿前的空地上。
百头红色的公牛被杀死。
木柴架出高高的火堆,炙烤着献与神明的牺牲。
上千名战士举着木做的剑和盾,模拟着战争彼此厮杀,直到这位女祭司将蜂蜜酒泼入火中,一瞬间窜高的熊熊火焰宣告仪典的结束。
薇奥拉手持银匕,落下分割牛肉的第一刀。这些曾献给战神的祭品将被分成等重的肉块,送到莱耶的每一个公民家庭,由全城共同分享。
盛大的庆典将持续十天十夜,从斗兽场到歌剧院,从演武场到王宫门口的露天盛宴,在庆典结束前,皆无休止之时。
“你们要是觉得全天营业太辛苦,我可以派点人帮忙。”
女王陛下轻装简从,站在马戏团门口对团员们道。
正在解说的小丑抽空回头:“那可太好了,不瞒你说,这几天我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呢。”
赫里斯沉默看他。
是吗?总觉得你兴致高昂,一天二十四个自然时,你可以连着营业二十五个。
女王:“不过有个条件,我想把你们的魔术师借走一天。”
小丑毫不犹豫地把赫里斯卖了:“当然没问题!借十天都没问题,娜娜,你快去吧!”
赫里斯:“不要替我做决定。”
自从薇奥拉同意为马戏团的赌盘(见鬼,他就随口一说,居然还真的开了)背书之后,小丑每次见到她,都跟看见成堆的金币似的,笑得格外真诚。
他对小丑说完,又问女王:“这种重要的时候你还能到处乱走吗?不需要主持庆典?”
薇奥拉笑道:“必须要我完成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其他的都可以交给大臣,大权在握的意义不就在于可以随心所欲吗?”
你这暴君言论听起来很完蛋啊,和卡路德拉的美德相去甚远,就算是僭主都会扯个正义的旗帜,向公民和哲人卖卖惨,你这样真的不会有人反对吗?
“上一个反对我的人,如今早已长眠地下了。”女王感慨。
……你到底是感慨还是威胁?
“赫里斯,”先知笑着出声,“这可是女士的邀约。”
你要拒绝吗?
您不说我都忘了,这位据说可止小儿夜啼的国王是位女王。
“您觉得我应该去吗?”赫里斯问。
对于这件事,赫里斯并没有很大的意愿倾向,毕竟他既不是很想走动,又不是很想在马戏团里看赌盘。
所以索性征询一下年长者的意见。
先知笑着道:“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但我认为多和朋友往来是件好事,至少也没有坏处。”
赫里斯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
他来到女王身边:想去哪里?”
“不用问,跟我走就好。”
赫里斯和女王的背影渐渐消失,先知垂下目光,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下,有些怅然的样子。
卡娜尔见状,凑过来:“我以为你们是恋人。”
“不是,”温和的笑容重新挂上嘴角,俊雅的青年解释道:“我们从来都不是恋人,他将我当做师长来尊敬,我将他当做孩子来疼爱,仅此而已。”
卡娜尔意外地扬眉:“你们看起来年龄相差并不大……”
说到一半,她又想起些什么:“不过帕德罗先生也是施法者,维持年轻的外貌好像确实不难。
“但是说到底啊,卡路德拉男人间的师生之谊,本就是掺杂爱慕的吧?就像圣山上那位先知,和曾经的使者。”
在卡路德拉的贵族间,常常流行着这样一种关系。
当一个男孩完成了最基础的教育,成长为少年,便会有一位品德高尚、学识广博的年长者将少年置于羽翼之下保护和教导。少年则向年长者奉献身体作为回报,直到他长成青年,才会离开长者。*
“这样说起来,”卡娜尔陷入思索,“使者离开先知,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过了少年的年纪。
“可我又觉得,他们两位应该不至于被世俗的习惯所牵制,曾经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那么深厚,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几乎无法离开彼此……”
……等一下。
先知少有地打断了别人的话:“卡娜尔,你为什么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和我与赫里斯之间的关系相仿呢?”
卡娜尔很讶异:“你刚刚才说你们不是情人的。”
先知:……算了,当我没说。
谁都无法澄清流传于卡路德拉诸城邦间的谣言,哪怕当事人都不能。
.
“帕德罗先生就是先知吗?”走在莱耶繁闹的大街上,薇奥拉突然问道。
“嗯。”既然猜到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薇奥拉笑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恋人间的情趣吗?一人出走,另一人来挽回?”
赫里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我的教导者,是长辈。”
辟谣辟得他都累了。
薇奥拉:“在卡路德拉,教导者和情人不是同一回事吗?”
……谁说的?
赫里斯:“你就当我们是例外好了。”
薇奥拉目光闪动两下,笑容明媚起来:“哦,好。”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喧闹吸引了注意力。
依稀可以听到几个含义激烈的词汇,诸如“决斗”、“死而无憾”等等。
女王挑眉:“居然有人在今天闹||事。”
她看向赫里斯:“去看看?”
赫里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挤入人群,看到的是两方人正在对峙。
一方是两个成年男人带着一名少女,男人一个年长些,一个年轻些。
三人衣着光鲜华丽,长相都有些肖似,像是哪个贵族家庭的父亲与兄长带着家中的小女儿外出。
另一方则是一个小伙子,衣着朴素,样貌倒是有几分英俊,此时正堵着那三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红晕。
“哟,这不是议政大臣安格鲁和他的儿女们吗?”女王一眼认出了自己的臣下,“安格鲁出了名的疼爱女儿,今天应该是带她出来游玩的。”
那名小伙子看起来只是一位平民,可他站在贵族大臣的面前,却丝毫不显得胆怯。
“安格鲁大人,我与您的女儿是真心相爱的,如果您不愿意将她嫁给我,便让您的儿子与我决斗吧!
“今日,要么让我死在这里,要么让我带走我的爱人。”
安格鲁怒不可遏:“你以为这是爱吗?她是贵族,她的一条发带,就能抵过你一年的收入。你这贱民若是带走了她,只能让她吃上一辈子的苦,你竟然称之为爱?简直可笑!”
“不,你不懂。”小伙子摇头,“她说过,‘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只要倾慕的人在身边,都是幸福的’。
“哪怕您是贵族,你也不会懂得爱情的美好。如果我不带走她,她将会受一辈子的相思之苦,身为父亲的您忍心吗?”
安格鲁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他咆哮道:“你才是什么都不懂,你知道贵族中有多少优秀的男人?他们可以给她爱情,还可以给她优越的生活。而你,你什么都没有,却要破坏这一切,葬送她本该美好的未来!”
“安格鲁大人!”小伙子满面哀切,“我会用我的勇武告诉您,我可以给她幸福!”
“父亲。”安格鲁的儿子,姑娘的兄长道:“既然他要决斗,那便决斗吧,我会告诉他,他的勇武不值一提!”
“等一下,哥哥……”
那位兄长回身,按住妹妹的肩膀:“不要被这个男人的巧言令色欺骗了,只有家人会真心实意地为你好。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杀死他的。”
“不是的,哥哥,其实……”
兄长松开了手,准备应战时却看到了薇奥拉的身影。
“吾王?”
焦急的贵女听到兄长的话,“唰”一下回过头,像是没想到自己的事会被女王撞上,脸一下子红了。
这名兄长没有注意妹妹的变化,他对女王道:“正好,既然吾王在这里,我想请求您做个见证。”
“决斗的见证吗?”薇奥拉问。
“对,”青年眼里燃烧斗志,“如果我将这个男人击败了,他就不能再纠缠我的妹妹。”
小伙子替自己接:“而你要是败了,就不能阻止我带走她。”
女王点头:“可以。”
“不……”贵女这才反应过来,急得快哭了,“我反对!”
可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理会她,决斗的两个男人已经各自拔||出了剑。
出乎意料的,平民小伙的剑技竟然不错,虽然在贵族青年激烈的攻势下稍显狼狈,但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剑光一闪,平民的衣袖上多出一条裂口,有血珠顺着剑势甩出。
平民小伙忍不住痛呼出声。
贵族青年停下动作:“如果现在认输,我可以饶过你。”
“不要这样轻视平民,傲慢的贵族!”
小伙子眼中露出坚定狠厉的神色,抬起剑冲上去,带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疯狂刺砍。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贵族少女神色越发焦急。
结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贵族输给了平民。
女王宣布决斗结束后,少女跑进场中,把兄长扶起来,查看他的伤势。
“你输了,”小伙子喘着粗气,“你不能阻止我。”
青年神色阴翳,却没有说什么。
这是女王所见证的决斗,既然输了,那就是输了。
小伙子朝贵族少女伸出手:“跟我走吧,没有人能够再阻拦我们。”
贵女却没有握上去,在周围的一片起哄声中,她红着眼眶突然爆发:“你有病啊!”
少女的声音高亢尖亮,仿佛要划破天空。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怎么回事?是因为情人把自己的哥哥弄伤了,所以生气了?
贵女抹了一下眼睛,手背上沾了泪渍:“我都不认识你,莫名其妙跑出来要把我带走,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听。”
围观的莱耶人和另外三名当事人都蒙了。
安格鲁皱眉,拳头握得咯吱响:“你不认识他?”
贵女委委屈屈地点头。
“不可能,”平民小伙瞪大眼睛,“你明明……”
他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勉强平复心情:“你明明向我念过情诗,你忘了吗?就在你房间的窗口,窗前的玫瑰花开得很美。”
贵女愣了一下:“情诗?”
她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对方说的是什么,姑娘涨红了脸:“那又不是写给你的!”
小伙子根本不信:“如果不是给我的,那又是给谁的?”
“那是、那是……”贵女迎着父兄和一众围观的目光,窘迫得快要钻到地下。
最终,在所有人催促的目光下,她捂住自己的脸,豁出去一般大声道:“那是写给吾王的!”
薇奥拉:嗯?
其他人:……哈?
小伙子:……
赫里斯: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
*:此处参考古希腊少年之爱,仅适用于这种特殊的文化背景下。
坚决反对现实中师生关系存续期间的师生恋,尤其是未成年学生,如果师长流露出这种意向,请务必及时告诉家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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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