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时了一些。”
赫里斯站在冻实的沼泽上,打了一个指响,一顶魔术礼帽出现在他手上。
此时的他并没有作魔术师的打扮,而是穿了一身普通的素色衣袍。
这顶魔术礼帽是凭空变出来的。
随手一抛,礼帽斜斜地飞出,在空中划开一道优雅的弧线,最后落到堆叠在一起、被冻得僵硬的巨蚺尸块上。
小山般的尸体转瞬间消失,原本搭在尸块上的礼帽从半空中跌落。
赫里斯朝那个方向摊开手,清风就将礼帽送到了他的手上。
“本来想直接把它封冻在泥潭里,但是又想起要付给盗贼三万赏金。”
礼帽在双手间转了转,消失无踪。
火焰重新出现在他的身旁,照亮周围的景象。
暖色的橙光驱散少许阴森幽冷的氛围。
光芒照在他俊美的面庞上,深邃立体的五官投下阴影,显得越发深刻。
先知从树影下走出,沼泽地已经被寒冰的魔法冻结成实地,虽然因为刚才的战斗变得狼藉一片,不复平整,但并不妨碍行走。
“娴熟得令我感到意外。”青年外表的长者说道。
“因为您很久没有支付我作为雇佣兵的报酬了,而在圣山之下行走,是需要钱的。”
赫里斯随口解释。
先知愣了一下,随后回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确实谈过四铜币一天的报酬。
他失笑:“你该问问萨维,圣城中一切关于财务的事,都由他全权掌管。”
英灵萨维是财富女神最忠诚的信徒,当他还是一介凡人的时候,就是闻名卡路德拉的大商人。
与圣城中大部分英灵不同,他生前既不是战士,也不是施法者,几乎没有任何超出常人的武斗能力。
但他御使财富的能力,在整座圣山上无人能出其右。
——没错,是御使财富。
既非聚敛,也非使用,而是完完全全的驾驭。
财富即是他最强大的力量。
【财富的最终意义是价值。对于庸人而言,财富的极致仅仅是一串数字,但对我而言,财富的极致是手握世界。】
那位大商人曾经笑吟吟地对赫里斯这样说道。
在萨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赫里斯的金钱观也变得有些微妙,间接导致他为买下“黑夜女神之纱”而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以致于因为屠城之战身受重伤后没钱医治,迫不得已加入马戏团……
这样想来,原来根源在他?
赫里斯摇摇头,把一连串推导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雇主没有按月主动发放薪水,还需要雇佣兵自己催债,传出去很损害信誉的。”
先知:“雇佣兵擅离职守,难道不会损害信誉吗?”
赫里斯挑眉:“是您先拖欠薪水,我单方面解除雇佣关系是没有问题的。”
先知笑了笑:“我会让萨维补偿给你的。”
赫里斯瞥开目光,转移了话题:“赤色妖精薤应该怎么摘?”
“先清理掉周围的毒草,然后从它的根部向下挖掘,取出鳞茎。
“它的叶片和花都含有毒素,通常用于制取毒剂,不可以直接接触。鳞茎的外皮同样含有毒素,但剥除外皮后的部分无毒,可以用于治疗心脏类的疾病。”
火苗从矮草间燃起,悄无声息地蔓延,很快将赤色妖精薤周围的毒草清除干净,将中央那株草药暴露出来。
形如其名,草药通体都是赤红色的,草叶细长,呈中空圆柱状。
草叶中央拱卫着伞状花序,花的颜色比草叶稍亮一些,像是用红色晶石仔细雕琢出来的。
赫里斯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询问先知:“您说过赤色妖精薤被摘下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丧失药效,所以摘下之后呢?立刻炼制成药剂吗?”
“不用,生食即可。”先知的回答很简短。
赫里斯点点头,走上前,半跪下。
左手贴上草叶的那一刻,冰层从掌心蔓延,隔绝了手和草叶的接触。
右掌握住一把冰刃,刃尖向下,扎进土中。
赤色妖精薤的鳞茎也是暗红色的,五枚橘瓣状鳞茎围拢成一个球形。
剥除外皮,里面的茎肉是乳白色的,晶莹剔透。
赫里斯将这五枚橘瓣状的鳞茎放到先知手中。
先知没有多看,将草药放进口中。
赤色妖精薤鳞茎的味道并不好,既酸且苦,带着涩味,随着咀嚼还会泛起辛辣感,几乎集合了帕德罗所有讨厌的味道。
生长在湿润的沼泽地里,使得鳞茎中饱含丰富的水分,随着咀嚼,酸苦的汁液浸满口腔。
帕德罗皱着眉将草药咽下。
强劲的药效像火一样从腹部灼烧上来,向外渗透,冰凉的手脚慢慢回温。
口中残留的恶劣味道依旧无法摆脱,和未经处理的赤色妖精薤鳞茎相比,炼制好的疗愈药剂实在太过友好了。
帕德罗饱受困扰之时,眼前递过来一只手,手心里放了两枚杏仁糖。
他抬头,是赫里斯。
那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他看过来,微微别过目光:“不需要吗?”
帕德罗接过杏仁糖,笑道:“雪中送炭。”
蜜糖甘甜的味道从舌尖扩散,很快扫去了草药留下的酸苦辛辣,杏仁的香气也冲淡了草本的气味。
“该回去了,”赫里斯说,“原路返回吗?”
先知摇摇头:“刚才是在寻找,所以路途曲折,回去的时候可以走一条更短的路。”
“您对这片森林熟悉得仿佛原住民。”
沼泽森林地形复杂,普通人不要说比较路程的远近,能记住来时的路就已经很不容易。
加上魔化森林异常的能量波动,难以开启界门,探查的魔法也常常失效,即便是施法者也很容易迷失其中。
“我只是活得很久,很多东西看得多了,自然可以总结出规律。”
先知一边说着,一边判别好了方向:“走吧。”
“您太钟爱‘规律’这个词了。”赫里斯道,“每次一提起,我都会觉得在您人生中简直没有任何惊喜。”
先知想了想,却少有地没能领会到话中的含义:“是吗?”
赫里斯点头:“您没有发现吗?远到卡路德拉的战事,近到英灵们每日的嬉闹,没有哪件事让你脱离这副冷静的样子。”
他回忆了一下,补充:“您因为黑夜女神殿被亵渎而发怒的故事,是我听说过的唯一一件让您有鲜明的情绪波动的事。”
也仅仅是听说罢了,先知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任何强烈的情绪。
温和、平淡,仅此而已。
哪怕是争执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所以我有时候在想,”他的脚步停顿下来,“当我愤怒地和您争论时,您是不是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愤怒。作为一名近乎全知的‘先知’,凡人的感情在您眼中是否也只是一种‘规律’。”
“赫里斯,”先知的声音略微低沉,细听起来似乎有些沙哑,“你这么认为吗?”
“只是我的一点感受,或许事实并非如此,但……”
事实究竟是怎样,似乎也没什么探究的必要。
先知的脚步慢下来,赫里斯注意到了,也稍稍放慢前行的速度。
“恐怕有失偏颇,”帕德罗换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你首先将我看做先知,才有了之后的认识。”
“或许有这样的影响,”赫里斯想了想,然后说道:“但您给我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英灵拥有永恒的生命,他们同样经历了无数岁月,可英灵们每日吵闹欢笑,依旧无比鲜活。唯有您,总是疏离淡漠的。”
先知突然停下脚步,扶住一根扭曲怪畸的树干,低下头微微喘||息。
“先知?”
赫里斯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想要扶住他:“您怎么了?”
青年模样的长者避开了赫里斯的手,然后抬起头,看向他。
先知的额头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细汗,棕褐色的眼睛浸润了水光,使得目光稍显迷离,面颊与眼尾染上红晕,素来文质的面庞竟显得有些暧||昧昳丽。
音色带上一线沙哑,可他的语调依旧沉静:“赤色妖精薤的鳞茎,也可以作为催||情||药剂的主材。”
.
“独||裁官阁下,你让我刺杀的究竟是什么人?”
盗贼从阴影中走出。
奥林独||裁官的书房里点着几盏魔法灯,光线还算明亮,但并没有覆盖到每一处。
就像太阳的光芒,本是一视同仁地洒下,苍穹之下却常有遮挡,使得大地上不可避免地存在阴影。
独||裁官从堆积如山的公文间抬起头,看清来人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羽毛笔。
“你应当看到了,他只是一个马戏团的随行商人。”
灰色的兜帽从上方遮住盗贼的半张脸,他的声音懒洋洋的,透着股吊儿郎当的意味:“这个商人拿出三万金币买你的命,我觉得这笔交易得来的收益更高一些。”
“这个交易不是他自己提出的。”
“猜的没错,但这很重要吗?”他的语气和姿态共同透露出不在乎的意味。
独||裁官双手松松交握,放在桌上:“比起拿着我的人头换取赏金,你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其实选择不在我,他们已经知道站在幕后的人是你了。三万金币换取独||裁官的性命,动心的不会只有我一个。”
当盗贼提到“他们”时,独||裁官眼神微动,他听完阿道夫的话,却并不意外,仍是冷静地坐在原位。
“三万金币会是你的,除此之外还会有一笔来自我的赏金。”
说完,他摇了摇墙边的铃铛,唤来侍立门外的奴隶。
奥林的独||裁官吩咐道:“去把秘术团的法师格纳请来,再叫上我最忠诚的市政官……尼恩。”
终于……把榜单字数填完了。(咸鱼瘫.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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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草药与杏仁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