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行渊一剑劈了云弥天第一宗道宗的悬山时,所有人才惊觉凡人界,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任人拿捏的羔羊了。
长安街主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也许是有急事,马背上的主人,紧握着缰绳,不断的加快着马速,地上的尘土被震得纷扬。
“殿下您快点,明日便是册封大典,再不快点只怕是在宫门关闭前赶不到了。”
“不要着急吗,姜和你就是太急了,这一回了宫里可就不像现在这般自由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所以啊急什么,不妨好好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青衣女子加快着速度,听到这话一转头便瞧见了身后落下一大截距离却还是慢悠悠骑着马,欣赏着路边风景的女子,明明是玩世不恭的话。
可出自这样一张明艳的脸上却又是如此的让人无法感到厌烦。
不知是被说动了,还是放弃了,青衣女子放慢了速度。
不过尽管如此,姜和却还是忍不住怨怼道:“殿下,与旁人而言是进宫,与殿下您来说不过是回一趟家而已,在说还不是因为殿下,明知今日要在宫门落锁前回去,殿下偏还要去绕那么远的路猎什么白狐。”
行渊笑笑:“明日小雪的生日,如今父皇要册封我为皇太女,她的及笄礼恐怕是要搁置,我为她绕一些远路本就没什么。”
“哼,我瞧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从前就爱给殿下和我使绊子,也是殿下心好大度,不予她计较,不过殿下你也是的,人家都没指明要什么,就自己眼巴巴跑去猎什么白狐,我看你到时候又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行渊听了这话笑骂道:“你这张嘴啊,多好的人都要被你损上一遍,要不是母后纵着你,摸不着哪天就被人套了麻袋打一顿。”
“殿下,要是不信,我就和殿下打赌,我猜今年殿下还和往年一样,连郡主的面都见不到。”这话说出姜和的脸上带着笃定的笑。
行渊听了这话内心想着“这小丫头,准是又缺钱,又不好意思开口,不然以她那个性子,绝不会提赌这一事。”
行渊笑着应下“行啊,不过赌注你想要什么?”
“殿下,你是知道的,我可是穷的叮当响,要不是有你和姨母,我恐怕是要流落街头了。”姜和一脸的夸张。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可是记得母后前些日子才给了你一笔赏赐。”
姜和行了这话,脸上带着可怜,向行渊撒娇道:“天哪,殿下你是不知道,我的那些研究各个都是烧钱的主啊,所以殿下你就和我赌嘛。”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你这个小妮子一要求人就是这幅德行,你啊。”行渊宠溺的瞧着一旁因为目的达成而高兴的姜和。
而此时的大殿内,行帝望着至今空无一人的下座问道:“崇宁呢,这马上快要宵禁了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到。”
瞧着发怒的行帝一众奴才宫婢惊的连忙跪下,还未来的及回话,一个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姑娘上前挽住行帝的胳膊,本就娇俏的小脸,因着脸上明媚的笑容显得更加柔美。
“皇伯伯,你不要着急嘛,崇宁姐姐出门在外游历,恐是在外有事误了时间给耽误了。”
“在大的事情能有册封大典重要,真是越长大越不知轻重缓急,竟还不如小雪乖巧。”说着行帝就转头看向下座的姜皇后。
“你也是的,她说要外出游历,我不同意,你就悄摸摸的把她送出宫外去,还拦着我派人去找。”
姜皇后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瞧,陛下这话说的,女大不中留,她要去,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不好挽留,在说她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对她好,总是拘在着宫里,怕是要把宫里给闹得人仰马翻的。”
行帝一听这话,气的想当场拂袖离去,然而有碍于思念女儿只得继续坐在位置上。
立在殿门翘首以盼的大太监,望着姗姗来迟的行渊两人,连是上前道:“我的两个小祖宗呦,你们可算是到了,陛下刚刚还在发怒生着气呢,快随奴才进去吧,就等着殿下您呢。”
行渊大步走进殿内,望着上座的行帝,行礼叩首;“崇宁见过父皇,今日来晚了,是崇宁之过,求父皇责罚。”
行帝瞧着下首的女儿便是再多的不满顷刻间也化为乌有。
“快上前来让我们瞧瞧,在外游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报个平安,平白叫我们担心。”
自行渊入殿后,姜皇后的眼睛就没有在离开过女儿的身影,瞧着女儿来到根前,连忙拉过女儿的手,仔细地端详着行渊的面容,像是借由着现在,让思念与牵挂带到曾经那些不在的日子里
看着女儿这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身影,让这个曾经勇敢坚毅,凭借自己的智慧,帮助行帝夺嫡成功的女子,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行渊与姜皇后彼此倾诉着多年的思念与经历。
“瘦了,瘦了。”姜皇后,轻抚着眼前这个刚过十七的女孩的脸。
行渊笑着安慰姜皇后说着自己在外时见过的事情,只是神情却带着疲惫。
姜皇后看着行渊疲惫的神情,抹抹了脸上的泪水略带些自责道:“瞧瞧,母后见了你,只顾着哭去了,尽忘了你这几天舟车劳顿,快些回去休息吧,母后就不留你了。”
东宫内,行渊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朝服。
“殿下,陛下说云弥天的人要来观礼,叫您快些备好。”
姜和的身影,伴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道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殿下,这两年常看您穿劲装,如今瞧您穿着宽大的朝服还有些不习惯呢,不过别说,到底是殿下不管怎么着都是俊美的”
随着姜和的视线只瞧见行渊一头秀发被束在冕冠之下,垂落的冕旒隐去了凌厉的眉眼,使其平添两份温和,玄色的衣裳将本就挺拔的身姿愈发显得周身气度非凡。
屋外天上仙乐响起,天边流光溢彩,绚丽的光芒交汇相织在一起,殿内的众人被这奇异的景象所吸引,纷纷随着行渊走出屋外。
与身旁露出好奇向往神色的宫婢不同,行渊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若瞧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身旁的姜和敏锐察觉到行渊周身氛围的逐渐变冷,杵了杵行渊的手臂:
“我知你对云弥天的那群修士不满,但今日一切以册封大典为主。”
“我知道。”
世有三界,居住着修真者的云弥天和妖魔鬼修的罗刹地,以及行渊所在的凡人界。
云弥天和罗刹地,一处是灵气充裕的修仙宝地,而另一处却是与之相反,罗刹地毫无灵气,素来是的空旷死寂的,常年被死气环绕,不过也正因如此,却也成了妖魔鬼修的地盘。
而处于两界中间的凡人界,却是个灵气稀薄,死气侵蚀的地方。
也许是天地平衡,凡人界却盛产灵石和奇珍异宝,可这些东西在凡人界就好像是一个弱小的孩童怀抱着万贯家财招摇过市,只会引得无数人来争抢。
行渊望着从天上方舟下来的修士心想:若说罗刹地是明晃晃的来抢,那云弥天的便是钝刀子割肉般,一点点吞食着,虽然掠夺的方式不同,却也改变不了强盗的本质。
大典开始,行渊一步步按照司礼官的指引下从东宫出发来到皇帝面前,跪拜,叩首,受封。
直到典礼结束,行渊都仍被即将可以实施自己抱负的欣喜敢包围,尽管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被立为皇太女,成为这个国家的继承人,可在小时而言这个身份对行渊来说是一种束缚。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总是偷溜出宫来。
她喜欢热闹,喜欢着宫墙外的烟火气,喜欢着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平民采买的声音。看着这一幅四海升平的景象她总是高兴的。
行渊走在街道上,只瞧见前方一片嘈杂,看着众人围在一起只以为前方是杂耍。
便凭借自己的小个子急了进去。
可眼前的一切却叫她好像被人敲了一蒙棍,灵魂被抽离。
面前的并不是什么杂耍,是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招呼着一群男子殴打一个身材单薄的女子。
“我呸,竟然敢跑,一个贱皮子,你已经被你爹卖给我漪香楼了,你生是我漪香楼的人,死是我漪香楼的鬼。”
女子听了这话,本无什么力气的身体好像爆发出力气,猛地向外冲去,可四周都围满了人,她又能跑到哪呢。
“你不是要跑吗,去把她的腿给我打折了。”
棍棒落下,女子凄厉的哭喊着。
女人嗤笑着:“和你一起的几个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偏就你不服管,一心想着跑,可你要知道从你进我漪香楼那天起,这就是你的命,一日为妓女,便终生摆脱不掉这个烙印。”
女子望着身边的说笑的人群,绝望混着泪水,一同砸在地上。
女人叫身旁的男人,拉起女子,将她拖走。
她歪着头,那双被泪水浸泡到无神的眼睛对上行渊的视线。
好像又重新将行渊的灵魂强行拉回这副躯壳里。
“站住,不许走。”行渊快步走上前去。
女人因为被人拦了去路的不耐烦,在看见身着华服的行渊时,立马化为了谄媚:“诶呦喂,这是哪家的女公子啊,不知可是有事情。”
“我要这个姑娘,天子脚下你竟敢如此公然殴打她,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可怜见的,女公子有所不知,这贱皮子是被卖进我漪香楼的,早已不算平民百姓了,只是个贱奴而已,便是当场将她打杀也是我漪香楼自己的事。”
行渊有些沉默,她心里清楚的确,这姑娘如今不是平民,于旁人而言死了就死了,可自己却不能瞧着她继续回到火坑里去。
行渊从身上取出一个荷包递给女人:“这些可够,如今她和你漪香楼可就没有关系了,要是让我发现你趁我不在欺负她,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女人打开钱袋子,看了看,立刻喜笑颜开,遣了身边的人将女子的卖身契给了行渊。
行渊将卖身契收好,便雇了人将女子带到附近的医馆。
行渊,坐在大堂内,医师走出来道:“不算严重,加之送过来的及时,已无甚大碍了,只不过到底是伤及筋骨了,还是要好好静养一番。”
行渊掀开帘子,杨柳连忙坐起身子:“女公子,大恩大德杨柳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侍奉女公子”
行渊制止了杨柳要起身跪拜的行为:“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吧便将杨柳的卖身契递了出去:“待你腿伤好了便去将着贱籍销了吧。”
杨柳接过卖身契,泪水怎么都止不住了,她千辛万苦从漪香楼里逃出来了,可今时今日,天大地大,竟却也没了归处。
“我爹将我卖了,如今也算是还了我与他的养育之恩,我想到时,便找个绣女的活做,总能养活我自己。”
“如此也好,这些银两你且先拿着,如今你腿还伤着,也无居所。”行渊瞧着杨柳想要拒绝便话锋一转“不过我不是平白给你,这是我借你的,到时候你可是要还我的了。”
行渊将人送到客栈后瞧着外面逐渐变暗的天色说到:“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不过行渊在出宫便是一月后了,并非是行渊不想出宫去,而是行渊刚好掐着宫门落锁时回宫,便瞧见了早已守在寝宫等着她的姜皇后。
后面一个月都是被严加看管,好不容易磨得姜皇后同意,也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而且也不如之前自由,被几名随行侍卫紧跟着。
行渊一出宫便直奔客栈去,可怎么也找不到杨柳的踪迹,倒是杨柳之前住的那间客房被封上了。
行渊问店小二,那间客房的房客呢,怎么被封上了。
小二听了这话,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直到行渊,叫他上些招牌时,才说道;“女公子有所不知,那间房客于前段时间上吊自杀了,那死状惨得嘞。”
行渊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片翻涌,连忙拉住要走的店小二:“你且先不要走,你还没说她为什么死呢,她好好的怎么会上吊。”
“那房里住的原是个妓女,听说是被她自己的亲爹给卖了,本来这事谁也不知道,谁知道她那个赌鬼爹怎么就找来了,强拽着他要把她重新卖到妓院去,她不愿意,他爹一遍骂一遍以命相挟,她说给她一晚上时间,谁知道一晚上过去了,在开门,就看见她吊死在屋里了”
小二一边说一遍摇头“她那个爹啊,一见她死了,拿了银钱就跑,追都追不上,要不是我们东家心善,不忍心叫她暴尸荒野,给了副棺材,将她埋了,恐怕,到现在都没人管呢。”
行渊忍着心里的暴怒,问到:“不知你们东家将人埋在了何处,我与那姑娘是旧相识,你且告诉我我好去祭拜一下,这些银子是给你们东家的谢礼,且收下吧。”
小二接过银子:“你和那个姑娘认识,算了你且等一下,我这还有一些那姑娘的遗物,你等我给你去取。”
行渊接过杨柳的遗物,冲身边的侍从耳语几句,便离开了。
行渊先是将杨柳的贱籍注销了,而后便来到了杨柳的墓前。
那是个简陋的墓,只有一块木板刻的碑。
行渊将那份属于良籍的纸丢进了火盆里。
“杨柳,我看到你给我写的信了,知道你生前最大的愿望是恢复良籍,我看见你给我绣的帕子了,很好看,我很喜欢。”
行渊看着被侍卫押来杨父,冷冷对侍卫说:“把他的手脚废了吧。”
杨父瞧着这阵势,连忙求饶,见不管用便开始怒骂:“你这死丫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要废老子的手脚”
行渊突然回头:“你那天也是这么骂杨柳的吗”
杨父听了这话楞了一瞬,转而更激烈的骂道:“我说呢,原来是给那个贱蹄子报仇啊,果然是个死丫头,死了也不叫老子安生,早知道我就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把她溺……”
话还没说完只见寒芒一闪,一块软肉便从杨父的口中掉出。
瞧着在地上咿咿呀呀打滚的杨父,行渊只说了句聒噪,便让侍卫将他的四肢筋脉挑断,丢了出去。
行渊在碑前坐了很久,明明只是与杨柳一日之缘,却好像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尽,可到头来只剩下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后来行渊问姜皇后,为什么,她明明已经逃离了漪香楼那种地方,只要在等一等就好了,为什么这世道还要将她逼死。
姜皇后摸摸行渊的脑袋:“小渊啊,你知道吗这世上的孝道与名节是可以杀人的。”
行渊不解:“可为什么,这只不过是些虚名。”
姜皇后听了这话眼里透露着几分哀伤,那是年幼的行渊看不懂的情绪“因为人言可畏,不是所有人都能不在乎的,每个人都被框在一条又一条的规则里,只有遵循下去,才能活下来。”
行渊愤愤道:“我不懂,可凭什么,若这些东西可以随意的杀死一个人,这些规则便是对的吗!”
“所以,总有人要去冲出那些条条框框,去挑战规则。”
“那我也要做这样的人。”
姜皇后听了这话,郑重的看着行渊的眼睛问道:“是嘛,可是小渊,你要知道,冲出去就代表危险,也许要头破血流,也许会面对死亡,更甚者你好不容易冲出去的世界可能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就算这样你也要去吗?”
行渊想了想,扬起脑袋,看着姜皇后道:“我要去,即便头破血流,即便面对死亡,即便要失去所有,我也不要被困在框架里,体会今日的无能为力。”
姜皇后看着行渊眼里的认真笑道:“我期待小渊做到的那一天,不过现在的小渊要去睡觉了,知道吗,这样才能长得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嗯,我知道啦,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