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自己妻子来了,青城君不禁勉强撑起身体,面露微笑看向门口。
青城君生得一副烟花三月清柳染月,惹尽少女相思的好皮相,凤眸细长,肌肤白皙,唇角天生含笑,每望出去一眼都顾盼生情,四十多岁年纪,望去如二十许人,论到浑身风流多情,犹在叶骁和叶横波之上。
这一笑却孩子气的很,眼角眉梢都是一股眷眷情深。
王姬一身胡服男装大步走进,手中拿着一个密匣,“阿骁来信了。”
青城君一听,立刻起身回避,和妻子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勾着王姬指头,低头柔声和她耳语了一句什么,王姬点点头,伸手给他整了一下领口。
等青城君出去,王姬把匣子给了蓬莱君。验过火漆,蓬莱君取出蜡丸,捏破之后细细看完,思忖片刻,递给王姬。
王姬飞快看完,折好收到怀中,“叔靖说得对,但是我觉得变数太大。”
蓬莱君默然无语。王姬早习惯这种沟通方式,她蹙眉想了想,指头在桌上轻轻一敲,“弥兰陀枭雄之质,野心勃勃,我怕叔靖一个人处理不来。“
“他做得来。”蓬莱君顿了顿,“让横波去。”
“也好,”王姬点点头,想了想,道:“这次事情不知道要办多久,她正好做满三年羽林卫护军了,年底初目,让她去流霞关赴任如何?”
“升个轻车督尉吧。”
王姬摇头,“她太年轻了,轻车督尉正四品上,品级就比叔靖低半级,她何德何能?”
“……叔靖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这么年轻居于高位,岂不令天下寒门寒心?”
“那为什么寒门可以,横波不可以?这不公平。”
“寒门子弟二十五岁担任高官是千金市骨,但横波不可以。”王姬生得相貌端正而已,唯靠一身高华气质取胜,她看向蓬莱君,平静地道:“她身为我的女儿,生来就已经不公平了。”
蓬莱君摇摇头,不再说话,两人对坐片刻,蓬莱君从旁边信匣里取出两封信,推到她跟前。
那是前些日子叶骁送给蓬莱君的私信,王姬拿起一封,看了几行,脸色一变,偷眼看向蓬莱君,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语罢她快手快脚把信丢到香炉里烧掉,展开了另外一封——然后,一生饱近风浪的王姬,整个人,僵硬了。
她看看信看看蓬莱君,猛地把信拍下去,“……阿父……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蓬莱君翡色的眸子沉沉看她,然后王姬心惊胆战地看到她的继父扯动唇角,露出了一个很难称之为笑的阴森表情。
他上次露出这个表情死了多少人来着?叶骁你个小兔崽子害死我了!!!王姬欲哭无泪,对面男人唤了她的名字,“阿柔。”
“……在……”
“你看到了。”
他简单地说完这四个字,唇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消气!阿父消气!”王姬惨叫,“等他回来我把他炖了成吧?活炖,不拔毛!”
“我已经给他回信了。回答了他的问题。”蓬莱君阴森森地道。
王姬心想,现在跑应该来不及了……
“你让横波给他带句话。“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蓬莱君顿了顿,慢慢地道,“先帝赐他的护身玉佩,他最好想想该怎么用。”
半个时辰后,王姬和青城君的马车缓缓驶出蓬莱君府,里头夹杂着王姬长吁短叹加痛骂的:“哎哟我艹”,“叶骁这小兔崽子回来死定了”、“老娘活剥了他的皮”还有青城君,“阿柔莫气,到时候我帮你剥皮”的神秘发言,一路向楚国王姬府而去。
而与此同时,从宫里退下来的沈行,缓缓步出宫门,上了一乘不起眼的轿子。
他刚上轿,就接到一封密信,看完之后,他咬着指节,轻轻呢喃了一句,“命真大……”
说完,把密信投在轿子里吊着的香炉里,他面上笑吟吟地对身旁侍从道,“我要他死。这一次,不惜一切代价,李广必须死在北疆。”
语罢,轿帘放下,他悠悠然上轿,只带了两个随从,到了京城内一间僻静酒楼。
他从后院进去,轿子直到竹林内一间雅筑门口,他下轿的时候,已换了一身黛色长袍。
竹帘掩映之间,有人一身雪青罗裙,依栏而立,他快步上前,柔媚一笑,“叶大人,久等了。”
那人慢慢回头,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看向他,轻轻一笑。
“沈公。”
正是叶横波。
横波今日面上是飞霞妆,点染翠眉,与她平日英姿俊美判若两人,她掌中一柄彩羽扇,翡翠珠子滚成扇柄流苏,宛若一串绿冰,幽然生光。
“前些日,我与叶大人说的,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横波一笑,眼角一痕微红分外妩媚,“什么怎么样了?今年事儿多,还想不到那么小的地方。”
沈行也笑,他素面男装,眉宇间媚色竟比横波还要多上几分,他吃吃掩唇一笑,雪白齿列咬着嘴唇,绯红舌尖若隐若现,低声道,“那……我倒有一个额外的好消息,要禀报叶大人呢。”
“你说。“横波淡淡看他一眼,漫不经心一般掉过头,去看栏外盛开的一从银桂,沈行也不恼,他柔声道,”皇后现下刚有了身孕,这,是不是个喜讯?”
横波依然漫不经心,她伸手摘了朵桂花在掌心,揉碎桂蕊,轻轻投给廊下吊着的一只黄莺,轻轻一笑,“……确实是个喜讯。”
沈行往后退了几步,到了桌前,扫了一眼满桌菜色,软软地唤了一声,“哎呀,叶大人,菜快凉了,咱们赶紧吃。”然后他妩媚地笑了一下,拖长语调,撒娇似的道:“此外,叶大人可要告诉告诉我,秦王殿下,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叶横波走过来,背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满桌菜色,拈了块点心尝了尝,才笑眯眯地看向沈行,一双淡灰色的眸子宛若山水画里的薄云。
她慢条斯理地道,你说呢,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