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王好算计,一举三得啊~~”叶骁拊掌,“丘林部与弥王的末那楼部本就世仇,新单于还特意将丘林部划给弥王,用心叵测,如今让丘林归附塑月,第一绝己后患,第二向新单于示弱,第三可以独占与我塑月边贸,怎么都划算。”
“然后殿下便坐看北狄纷争,我弥兰陀与单于争位,三十年内塑月没有边患?”
“大家都得利,不是甚好?”
弥兰陀看着笑眯眯的叶骁,长久喟叹,“秦王之贤,犹自在南陈康王之上。“
叶骁玩味地沉吟了一下,“那,与唐庐王相比呢?”
“……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听了这句,叶骁脑中飞转,而就在这时,沈令过来,悄声跟他禀报,说唐庐王到了,等待召见。
……果然。叶骁点点头,沈令退下,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普通人不谙武艺、缓慢的步声。
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火色身影缓步而入,来人乌发玉冠,清雅秀美,却让叶骁在看到的一刹那微微睁大了眼睛——是“李广”,应该死在列古勒的“李广”。
“李广”就是唐庐王冯映!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弥兰陀,对方无辜微笑,冯映提着一方精致的食盒,向两人微一躬身,“北齐唐庐王冯映,见过秦王殿下、弥王殿下。”
说罢,他把食盒放在桌上,迎着叶骁视线,慢悠悠的柔声道:“阖夜操劳,两位都饿了吧?”
“……”叶骁啧了一声,“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冯映、唐庐王,这么简单我都没猜出来,还真是让唐庐王见笑了啊。”他自嘲地道了一句,又特意看了一眼弥兰陀,弥兰陀只当没看见。
食盒摆好,八碟八菜,还有一壶酒,里头琥珀桃仁、冰糖杏脯这些都寻常,唯独一道紫苏桃姜点了嫩绿雀舌,别致得很。
叶骁拈了块脆甜微酸的嫩姜,一线辛辣把他现在还一阵一阵犯困的脑子激得醒了一下,“冯王到此,有什么指教?”
“想与秦王谈一桩交易。”
弥兰陀识趣地要往外走,冯映看了他一眼,“并不是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的事情,说来也与弥王有些瓜葛。”
他都这么说了,弥兰陀摸摸鼻子留下,叶骁嘴里嚼着姜,把辛辣全部榨出来,保持清醒,“冯王要什么?”
“我要做北齐国主。”青年缓慢而坚定地道,“只有我做国主,于弥王和塑月好处最大。”
敏锐地捕捉到他没有说北狄而是弥王,叶骁眼神微微闪动,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做国主,二十年后可遂塑月与弥王之愿。北齐现在讨好单于,而我认为现任单于残暴不仁,德不配位。而北狄单于之位,遍望四野,唯有弥王有能居之。”
那句二十年后可遂塑月之愿指的是塑月无血吞并北齐,这着实让叶骁心内一惊,他暗中打量了一眼冯映,心中只想,这人这般年轻,却已经能谋到此了么?
他没有立刻表态,继续拈了片姜,弥兰陀一笑,拿起冯映带来的素酒,斟了两杯,一杯递给冯映,“当初冯王大败单于之弟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我就非常欣赏冯王,若北齐真归了冯王,我乐见其成。”
冯映一手拿杯,一手给叶骁斟了一杯,“那,殿下?”
叶骁沉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弥兰陀,忽然展颜一笑:“说起来,弥王当日还欠我一杯,便在此一起还了?”
弥兰陀大笑,说如此甚好,仰头尽了杯中酒,说我在这儿的事情已经了解,就先离开罢,有什么未尽之事,我自会派使者过来。
他走出去,屋外的阿古也跟着他朝外走,他跟阿古说,叶骁可真是个人物,这人我希望他最后活得短些,我那帮儿女可没一个能对付他的。
阿古迟疑一下,“那殿下为何不现在……”
弥兰陀跟看傻子一样看自己的大萨满,“当然是他现在活着对我好处大啊,再说……若他现在就死了,这东陆之上未免太无趣了些。”
两人说着,到了谷口,上头岗哨已经接到命令,核对身份放两人出谷,哪知等开门的时候,阿古的肚子响亮地咕了一声。
弥兰陀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阿古尴尬得手脚没处放,忽然有什么落到他发上,他伸手一摸,却是个松软的雪团,他抬头,从面具上雕花的纹路之间看出去,雪团掷来的方向上站着个娇小女子。
女子一身软甲劲装,素面朝天,鼻上有淡淡几点雀斑,一张面孔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但面上两道狰狞长疤,就简直有些难看。
女子却似乎毫不为意,看他看过来,露齿一笑,抬手一丢,他伸手一接,落在手里的是一包干粮和一个小小的水囊。
阿古攥着食物愣了一下,女子已经转过身去,往别处去了。
弥兰陀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却什么都没说。
弥兰陀一走,房内就只剩下冯映和叶骁。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冯映郑重一拜,“请秦王恕我欺瞒之罪。”
叶骁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扶他起身,“说实话,见你没死,我还挺开心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还挺喜欢你的。”
喜欢二字一出,冯映心中一震,不由自主抬头看去,正望入他一双深灰色,宛若雨前天空一般的眸子。
叶骁是真这么想的。他总觉得冯映和沈令是一类人。只是沈令胸中有一腔不折孤勇,冯映却似什么都不要了——冯映就像是祭祀时被杀的祭品,安静沉默绝望地躺在祭台上。
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线怜惜,冯映垂下头,恭恭敬敬敛袖一礼,“谢过殿下赦我欺瞒之罪,除此之外,我还有一请。
“殿下请讲。”
“我恭请宗国下降王女,配我正嫡。”
啊,他果然全部推出来了。叶骁看他,“……你既然都推到这一步了,那你肯定知道,要嫁过去北齐的,只能是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