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百年归
县衙被烧,所有人都挤到铺子里,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沈令和五娘一商量,干脆把一□□林卫撒出到阿衮河那边侦查动向,随从安排到附近民居,铺子里只留下羽林卫精锐和五娘灿灿等人。
用过晚膳,羽林卫头领来报,说起火原因大概查明,是有人在院墙外用了火油,然后趁乱将火油掷泼到内院,引发大火。
大火一起,周围人来救火,有人借此混入,靠近李广所在的厢房,被灿灿格杀。
对方武艺甚高人多势众,灿灿一边保护李广一边试图冲出火场,虽然格杀两人却也身负重伤。
而此时又有一拨人涌入,与刺客接战,叶骁赶回来的时候,刺客和这批人都退走了。
现场两具刺客尸体自然什么痕迹都无,只是就长相来看……羽林卫首领看着沈令踌躇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全了,“怕是……北齐人。”
沈令没说话,沉默着点点头,反而是身旁叶骁嗤笑一声,说我和北齐还真有缘分。
“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沈令道,“你来这边谁都不知道,而且如果是冲着我们来,就该等夜深人静,我身上‘泥销骨’开始发作,你也在的时候再动手,何必要选你我都不在的时候呢?”
“那就只能冲着李广。”叶骁想了想,冷笑一声道,“也难说不是冲着他背后的唐庐王来的。”
唐庐王冯映是整个北齐所有成年宗室里的一个奇葩——正反意义上都是。
正面意义上,冯映十六岁就藩,励精图治,不到十年,把贫苦不堪、常年易子而食的唐庐州治理得丰饶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还在周围队友都是猪,还有兄弟拉胯的情况下,击退了北狄进犯,开疆百里,然后年方二十,跻身天下三贤王之列。
当初北齐进犯,塑月这边研究对策的时候,最忌惮的两个人,一个是沈令,一个就是冯映。
当时王姬和领兵的阳将军两厢合议了一天一夜,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若是沈令和冯映一起出战,凶多吉少,但是——冯映那帮兄弟一定会扯他的后腿。
不上冯映,那就好办了。
王姬豪气地把叶骁扔了出去当饵,由秦王领兵的左路军果不其然被北齐国主认为乃是主力,沈令苦劝不听,被逼无奈,率领大军在山南关阻击叶骁,叶骁确实被沈令揍到全军覆灭,但是给真正的主力换来了时间,阳将军率领的右军直捣黄龙,逼降北齐。
后来复盘,王姬也肝颤儿,说如果北齐把冯映扔出来,虽然也无法对抗阳将军,但是只要他能拖住右路军哪怕三天,沈令全歼左军之后从后包夹,可就真一锅烩了——感谢北齐唯有在拖兄弟后腿这件事上认真积极踊跃靠谱的王爷们。
而从反面来说,冯映有一个……应该相当难以启齿的出身。
在他被封王之前,整个北齐王室查无此人,然后十六岁那年他忽然蹦出来,记在玉牒上,含糊不清地提了一句“自幼病弱,长于民间”就敷衍过去,匆匆忙忙封了个郡王,比所有兄弟们的亲王爵都低了一级,还不像其他人都留在京城,直接打发去了最偏僻的极北苦寒、穷困不堪的封地。
于是民间传闻就炸裂了,有说他是国主睡了儿媳妇生的、有说是国主和某个太妃暗结珠胎,总之有鼻子有眼儿,活灵活现。
想到这儿,叶骁忽然来了兴趣,问沈令知不知道唐庐王到底谁生的。
沈令摇摇头,“还真不大清楚……唐庐王册封的时候我还在西边练兵,回去的时候殿下已经就藩了,只隐约听过,他是宫外女子所生,长到十六岁上头才认祖归宗。”
反正一笔风流孽债罢了。
说罢,沈令便出去巡视关防。
铺子里有一间掌柜房和两间伙计房,灿灿和五娘睡在掌柜房,叶骁沈令睡在茶室,其他房间和收拾出来的库房住羽林卫和李广。
站在院中,看着李广住的房间,他叹了口气,胸中心事重了几分,待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凉透了,才又慢慢回去。
他一进屋,叶骁准确一掷,将一卷书抛到他怀里,“阿令,我这几天眼睛不行,就算不敷药了,也不能长时间看东西,你帮我看看县志。”
“要看什么?”
叶骁答道,几个地方,一是看秋市的交易额度、列古勒每年的税负额,二是看从流霞关关取来的盐粮等等,此外,还要看看案子。
这却和公务无关,而是他自己发现的一桩事。
叶骁在接到前往北疆任务的时候,在丰源京调看资料,他发现一桩很有意思的事情:大概从五年前开始,列古勒再没闹过天花。
叶骁算半个大夫,一看似乎有人能预防天花这种恶疾?他陡然来了兴趣。
到了列古勒,他继续检阅县志和记录人口户籍的黄册,发现八年前,列古勒迁入了一名叫韩十二,从白玉京来的大夫,而这个大夫,在两年前的一个雪夜,莫名其妙地从自家院子里失踪了。
没有任何痕迹,就,一下子不见了。
他来这里,一直悄没声打听韩大夫的事,城里都说他医术高明得很,且又仁厚,对于穷困人家甚至倒贴药钱,真真一个活神仙,其他旁的,关于天花之类的,却意外地没有消息。
然后,就在韩大夫失踪的同一年,药材忽然成为了土匪的抢劫目标。
他对沈令说,阿令,你说有没有意思?
沈令想了想,说,是挺有意思的。
他拿了一摞县志放在炕桌上,翻了几页,俯身看向叶骁,叶骁面上一凉,笑道,“怎么啦?”
“眼睛还疼么?”
“不流眼泪了。”他顿了顿,“……灿灿身上恐怕要留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