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看向浓雾中央,惊愕发现不久前相距甚远的雾气此刻近在咫尺。
“这是怎么回事?!这片雾气会动?”
“不,不对,动的不是雾气,而是我们。”
没等他们思考,浓雾翻涌呈现出一场无比惨烈的战斗。
天空之上横列着无数庞然大物,冰冷的色泽折射着太阳余晖,犹如死神般居高临下,凌驾万物的规则看不真切,却如有实质般划破空气,无情摧毁大地上的一切。
万物生灵来不及反抗,便在可怖的虚无中飞灰湮灭。
魔鬼的面容无人知晓,他们端坐在冰冷的造物中,无需出手,这个世界便在更高的规则下,全然溃败。
黑夜白昼颠倒,浓郁的肃杀与血腥交织,无数身影前赴后继,都无法阻止庞然大物的挺进。
人的身影成了一个黑点,在冰冷造物前那么不值一提,侧舷的黑洞早已对准他们,或许在里面的生物看来,他们就是一群弱小之物,但谁又可以肯定,凡人不能屠“神”。
或许只是一瞬,造物周围的身影膨胀成了气球,狂暴的能量被一层皮肉阻碍,嘶吼着即将问世,身体被撕扯蔓延裂痕,灵力倾泻扭曲空间,他们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却无一例外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濒临自爆的躯壳撞了上去,呼啸的爆炸声中,足以撼动山海的伤害却被一层迷蒙的浅蓝吸收,他们想要置之死地的敌人依旧高高在上。
这就是结束了吗?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批又一批的修士凌空而起,傲人的修为扭曲战场的天空,烧出大片大片的虚无,同归于尽的意念劈开拦路的一切,燃尽自己的生命撞上波澜的屏障,即使高等规则再强悍,也撑不住这么多人的自爆。
万众瞩目中,它终于黯淡,消弭,惨烈的战场寂静如深渊,下一刻,人声鼎沸,呼喊的声音似滔天的浪潮,要将天上的“神”坠往死地。
满目苍夷的大地涌现无数金光,冲天而起化作锁链将造物禁锢在阵法中央,无数人目光猩红长剑斩出虚影,刀法,琴音,符文,所有能想到的攻击都在这一刻落下,遮天蔽日,宛若世界末日。
造物里的生物许是感到失控,一道光射出,上空竟开出了一道漩涡,可笑啊,这等肆意妄为之物也会感到害怕吗?无所谓了,他们逃不掉的,此间种种因果,也该终结了。
天赐的阵法已经建成,十二位气运之人心甘情愿赴死,千刀万剐之刑痛彻灵魂,却无一人面色痛苦,他们步步紧逼,紧绷的脸上毫无情绪,唯有那双承袭大道的眼睛灿若星辰。
气运长河蜿蜒而来,天色骤变崩裂数万里山川,历时一年两个月零三天,高傲的异界生物终究葬身幽冥。
过往的画卷定格在这一刻,后人想要探寻却被无情拒绝。
浓雾散去所有人回到了湖边,再度望向雾中的庞然大物只觉一阵恍惚,这便是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吗?何其惨烈,何其绝望。
谭夕轻咳一声:“喏,你们看到了真相,感想如何?”
周宜然张张嘴,良久才挤出一句话:“那些人还有转世的可能吗?”
希冀的目光中谭夕却轻轻摇头:“没有了,所有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的人,都没有转世的可能。”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灵魂早已被怨念沾染,沦为妖物,无法投身六道轮回。”
“一点可能都没有吗?”谭夕再度摇头,过往数千年,她又何尝没有这般想过,只是结果有目共睹。
那些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侥幸存活的人能做到的唯有思念。
谭夕拍拍周宜然的肩膀,看向她身后无声交谈的玩家:“你们呢?有什么想问的吗?”
玩家们得见至关重要的一幕,自然满腹疑惑,正好借此机会问了出来。
“既然宗主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却之不恭了,那些异界之人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谭夕眉梢微挑:“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他们才能解答。”她望向浓雾,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的那一战。
“在那些人到来之前,此界竟然无人知晓,原来在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生命,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又隐藏了多久,只知道从某一天起,这个世界彻底改变。”
玩家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大约也能猜到一点,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和先遣背后的势力有没有关系。
“宗主,那您知道我们是怎么获胜的吗?”
“获胜?或许用两败俱伤比较合适,这场战争,没有胜者。”
“可那些异界之人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为什么这么说?”
谭夕看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禁让玩家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岂料她只是笑了笑:“因为我们付出的代价不可想象。”她随手放出一座亭子,招呼着所有人坐了进去:“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
“那些人比我们强了太多,更何况还有那些不可捉摸的规则,那一年间爆发过数百场战斗,结果你们都能预想到,我们败了,败得很惨,当时所有人已然绝望,甚至都想同归于尽一了百了,但天无绝人之路,天道的预示便是在这时降临了。”
“预示中说为诛邪除恶,天道将分化气运投入人身,责令各门派悉心培养,待到时机成熟,便要让他们奉献自身,以全部为引,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预示被视为最后的法子,但在此之前,还需要人将造物的结界破坏,不然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再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一切了,那是最后的战场。”
周宜然沉默抬头:“分化气运......他们便是阵法中的那十二个人吧。”见宗主点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这其中有你认识的人吗?”
谭夕笑容未变,摇摇头未作回答,垂下的目光却黯淡一瞬。
认识的人吗?当然有,但那个名字除了她们自己知晓,在如今,已然成为了禁忌。
今日的相见应是意料之外,就连天道也无法预测,正因如此,她才了却搁置千年的疑问。
成为师姐的时候,她才刚踏入修真这条道路,对于师尊新收的弟子自然十分好奇,师妹二字于她而言,不仅是同门,更是人迹鲜少的山岭中,唯一的玩伴。
她有多么喜欢这个师妹呢,她不知道,只能说,很喜欢,很喜欢。
可师尊对这个弟子的态度却十分诡异,不亲近也不疏离,不教导也不过问,只当一份空气。
谭夕曾为此郁闷,甚至一个人跑到练功的悬崖发泄,也是机缘巧合,她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那天她躲在暗处,静静听着那边的对话。
“尊者,您应当知道这个孩子对天下苍生有多么重要,还望尊者以大局为重!”
说话的人她不认识,这道声音也极其陌生,但她还是听出了那句话里咄咄逼人的问责之意。
“道友所言,我都明白,但天下苍生的存亡不该落到一个幼小的孩子身上,这于她,未免太过残忍。”
“残忍?尊者倒是仁慈,您不是见过那些人的手段吗?难道众生就活该死在他们手里吗?!......我知道这对他们不公平,但牺牲十二人足以保住数万万条人命,尊者,您该明白的!”
扑通一声,那人应是跪了下来。“尊者!算我求您,遵循天意吧!这是他们的命,是我们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谭夕捂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她无法去看只能想象那是何种情形。
师尊会答应吗?良久她都没有听到回答,耳边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天气更冷了,冻得她发起了抖,迷蒙中她听见了一道模糊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师尊的声音。
清肃淡然,却曾叩问青苍,道为何物:“这样的命不该认,修仙不正是为了逆天改命吗?”
“尊者!您不能......”
“山中苦寒,道友还是早些离去吧,恐风雪潇潇,误了归途。”
之后山中又恢复了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谭夕揉揉鼻子,周身的风寒似乎淡了一些,抬眼去看,师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垂眼看她。
谭夕转了转眼睛,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眼睛倒先红了,师尊似乎叹了一声,抖开衣袍为她系好,纤细的伞柄向她倾斜,明明这么脆弱却就是挡住了漫天的风雪。
“冷吗?在这待了多久?”
谭夕抹了抹眼没有回答,只是急切问着另一个问题:“师尊,你们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师妹她,会死吗?”
那时师尊的眼神很复杂,她还不太明白,但就是执拗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是真的。”
“那师妹会死吗?”
这一次师尊没有回答,只是摇头:“要起风了,该回去了。”
谭夕不可置信,她不笨,知道在大人的世界里,沉默就是回答,她生气师尊的决定,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好陌生,她甩开了师尊的手跑入了风里,一瞬冰寒刺骨。
“我不要!凭什么师妹要去死,您不救她那就我来!我不会让她死的!”她跑入了风雪中,顷刻没了影。
师尊那时是什么表情?谭夕不知道,因为她从未回头,但她记得在风雪中迷路,嚎啕大哭的时候,仍是那道身影,那一柄伞。
雪花将伞面绘成了纯白,师尊半蹲下来,脆弱的伞又一次遮挡了风雪。
“谭夕,你想救她吗?”
“当然,她是我的师妹,我不要她死。”
“好,那就不让她死,她会好好地活着,你们都会活着。”
那时她不知道师尊做了什么决定,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是从那之后山中再也没有人来过,可直到最后,他们终是失败了。
天道的旨意无可违背,即使她算无遗策,只差一步就能以命改命,可惜事世岂如人料,她终究算不过天道,反而成了让师妹心甘情愿步入死亡的棋子。
至此,师尊身陨,师妹入阵,独独她活了下来。
有时她甚至会想,这会是天道对她的惩罚吗?罚她痴心妄想,不甘命运,终究自食其果,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