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理门户的可行性 第4章 第 4 章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西历一八三七年，夏国重明十一年。

在这个远东古老帝国南方最大的港口，有个何姓的官僚，此人颇有几分在官场钻营的本事，捞到了不少的油水，也因此娶得了五房侧室。

他其中有一位小妾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女儿排行第七，因为不是男子，故而也没个正经名字，只换作七娘。

何七娘出世的时候，其父并没有将这个女孩放在心上，可过了几年之后，这个孩子的聪慧便传开了，何府上下人人都知道七娘子过目不忘，伶俐讨喜。何家的大夫人喜欢这个庶女，甚至将她带在了身边亲自抚养。

可是这何七娘在十岁那年，忽然一夜之间就得了场重病，没几天便夭折了。她的生母抱着女儿的尸首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却也不得不将女儿放进了棺材中准备掩埋。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何七娘下葬的时候，一个早夭的小女孩，葬礼不必盛大，几个人抬着棺材便往城郊走，可半路上，棺材中却响起了奇异的声音，像是有谁在不停的叩击这棺材盖。

抬棺人吓得停住了脚步，互相张望，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原本用钉子钉死了棺材盖被猛地推开，棺中的孩子面无表情的坐了起来。

送葬的人被吓得四散逃跑，何家的姑娘死而复生的事情成为了轰动一时的奇案。

不过倒是有不少大夫都解释说，在特殊的情况下会出现假死的症状，有人并未彻底咽气，却因种种缘故暂时呼吸停止，但实际并不是真的死了。又有相命之人说，阎王不收的人，必定有大富贵在后头。于是何家老爷这才将死而复生的女儿重新接入府邸。

然而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原本早慧的何七娘变成了痴儿，她不再如从前那样伶俐讨喜，甚至连话都不爱说了，旁人问她问题，她只愣愣的摇头或是点头。

因此她理所当然的失去了父亲的喜爱，何家大夫人不愿再将这样一个女孩养在身边，再加上她自己也有了儿子，也就没了心思再理会她。

呆呆傻傻的何七娘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生母身边，幸运的是，她的生母接纳了她。到底是血浓于水，即便女儿神志不清，做母亲的也始终护着她。

何七娘的生母姓曾，是何老爷的第四房小妾，人称曾姨娘，一个普通的后宅女子而已。她的年纪大了，不再受丈夫喜爱，带着痴傻的女儿独自生活在偏僻院落，慢慢的沦为了被人忽视和轻贱的对象。

哪怕是府中下人都可以嘲笑她疯了的女儿。曾氏不敢反驳，每每碰上这种情况，只是讪笑着忍气吞声。等到人们笑狠了，才低声说：“七娘没傻，她很好、很好……”

于这对母女来说，平安活下去就是最大祈愿。

何家老爷的官位升了又升，他得到了贵人的襄助，成为了京城大人物的心腹，最后官拜地方要员，何府的侧室一房接一房的添，各房的夫人各自鲜妍，何老爷的子女日渐长大，为了家财明争暗斗。偌大的府邸，一年上下总是热闹的，只有曾氏这个不受宠的姨娘保护着自己痴呆的女儿离是非远远的，尽可能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只安安静静的看着女儿一点点的长大。每年除夕她都要向神明与先祖祷告，乞求他们保佑——

保佑她的女儿能长成健健康康的大姑娘。

保佑她的女儿能够披上嫁衣，顺利得嫁入好人家。

保佑她的女儿后半生安稳无虞，不受苦难。

而每年正月初一，她都要为女儿量一量身高，尽可能的给她做几身新的衣裳，笑着抚摸女儿的头发，庆祝自己的孩子又长高了一点。

做母亲的，无非就是希望能够注视着孩子从婴儿变成孩童，从孩童变成少年，再从少年长为青壮，等到孩子什么时候不再需要庇佑，独立的存在于这世上了，母亲才能够安然的老去。

曾氏幻想着自己的傻女儿成为大姑娘的模样，小女孩长大之后便要出嫁、要做母亲，曾氏早早的为女儿准备好了嫁衣，几千个日夜来一针一线的绣。她心想，她的女儿那么笨，她一定要好好的看着她，要为她做好万全的准备，千万不能让她委屈了才是。

然而到了重明十一年夏初，她突然病倒。这一场病来的古怪，且势头汹涌，像极了十年前她女儿病倒时的情形。

曾氏为女儿绣嫁衣的时候，并没有料到自己的命数，她根本没有机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寻觅到一个能够托付终生的良人，疾病很快击垮了她，她躺在病榻之上，在绝望之中步入油尽灯枯。

重明十一年，何家傻女儿已经二十岁，按照夏人的风俗，算是老姑娘了。

没有人愿意娶她，这世上只有她的母亲才会将她当做无价珍宝，而在旁人眼中，这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等到曾氏死后，这个傻子只怕也活不久吧。看热闹的人们幸灾乐祸的想道。

何家并不穷困，然而曾姨娘病倒之后，却没有人去为她请一个大夫来瞧瞧。

痴傻的何七娘懵懵懂懂的意识到了什么是死亡，她跑去敲嫡母的门、去敲父亲的门，去敲管事的门，她一个个的找人，希望有谁能够帮帮她。

没有人站出来，人们冷眼旁观着，就当是在看笑话。

世态炎凉，莫过如是。

而就在这时，她在渡口看见了一艘远洋来的巨轮。

痴儿麻木沉寂的心脏忽然鲜活，她凝望着海外的来客，眼神从空茫渐渐变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