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吴家。可是,自从当年吴家老家主吴世安去世后,加上吴家没落,最近这十几年里,中原地带基本都很少再出现这种药材了。”药铺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仔细观察药瓶,随后又从头到尾打量了眼前这两位年轻人,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药瓶是你俩的吗?”
“那倒不是,就是在镇外路上捡到的,感觉很好奇就来问问,或许可以找到失主。”吴卿尘心想,我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药铺老板放下了药瓶,说:“也对,看你俩也不像富贵人家。”
吴卿尘看了看自己身上朴素的外衣,不得不承认,确实略有些贫穷。
药铺老板继续说:“这里面药材虽然这些年里很少见,但其实倒不算什么稀罕物,主要是我看这药瓶,倒不是寻常人家能用上的。”
云寒舟一般很少说话,此刻问道:“怎么说?”
“手感啊,这药瓶的打磨很是精致啊!首先,一般药材铺的药材都是用纸包好售出,因为这样价格便宜,也便于携带,但只有稍有钱的人家才会花钱用药瓶,而你们这个药瓶,至少比大多数药店里的药瓶都要好太多了,就连我们这的尹府,都用不上这么好的药瓶,这多半是某个大家族的吧。”
云寒舟看了吴卿尘一眼,吴卿尘趁机问道:“那老板,你看这药瓶,你觉得会是哪些大家族人在用?”
药铺老板想了想,眼神有些迷离,“我想,这很大可能还是吴家的吧,毕竟只有吴家才会对装药的药瓶如此慎重。”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吴卿尘脸色一白,心跳还是落了一拍。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个药瓶真的是来自吴家,那么那个黑衣人难道是吴家人?或者至少是和吴家有联系的人。
为什么是吴家人?难道说吴家有人要杀我,可是为什么,自己昏迷了整整二十年,可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啊!
等等!昏迷二十年!难道说自己的昏迷也是……
云寒舟听到是吴家后也很是震惊,他看着吴卿尘明显的脸色变化,拍了拍吴卿尘肩膀,拉回他神游的思绪,轻声说道:“阿尘,等弄清楚了再说,先别多想。”
吴卿尘细思极恐,越想越冷汗直冒,直到店门外冲进来一个人。
“林老板!林老板!你……你赶紧……你赶紧去看看!”来人着装朴素,中年模样,倒像是附近的农夫,此刻气喘吁吁,似是一路跑来,看样子是有要紧之事。
林老板赶紧端了一杯水给此人:“老陈,你这么着急,是怎么了?”
叫老陈的这人将水一饮而尽,“来不及了!快去镇上东边的破庙看看吧,那里有人受伤很重!”
此话一出,还没等林老板说话,只见药材铺后面的帘子被掀开一角,一位白发苍苍但很有精气神的老人稳步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林老大夫,您快去破庙看看!那里有个流浪汉被挖掉了双眼,那血流了一地!简直可怕极了!”
听到“挖眼”的那一刻,吴卿尘和云寒舟皆是一震!
之前在长洛王府枯井之下见到的惨状,随着记忆瞬间涌上吴卿尘的脑海。
他下意识看了云寒舟一眼,恰好云寒舟也看过来,两人眼中都一副严肃的模样。
那位叫老陈的中年人刚说完,林老大夫表情瞬间凝固,看了眼吴卿尘和云寒舟后,背上治疗箱就立马踏出了药材铺的大门。
破庙处于比较偏僻的深巷之中,常年无人修缮。
老陈说,一般除了本地镇上的那几名流浪汉,很少有人能走到这个地方,但那个流浪汉,他从未见过。
林老大夫突然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吴卿尘和云寒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未吐一句。
还未进入破庙之中,便听到庙内断断续续传来的痛苦声。
只见眼前之人双手捂着双眼,蜷缩在地上,眼睛还在不停渗血。
已经部分凝固的血痂,凝成了两个让人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挂在苍白的脸上,痛苦让他浑身不停地颤抖和呻吟。
林老大夫赶紧上前一步,“来人!帮我把他扶稳了!”
吴卿尘一听,赶紧上前,将此人扶了起来。
没想到一靠近此人,便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熏得他都不敢用力呼吸,差点吐出来。
林老大夫很快便从治疗箱中取出银针,往此人头顶的穴位扎去。
此人慢慢平静下来,林老大夫手上不停,消毒、止血、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等一切弄完后,吴卿尘才将此人小心倚靠在墙边后,不自主地后退两句,大口喘气。
看着眼前这人,一身破破烂烂,头发凌乱肮脏,脸上和身上似乎还有其他的伤,看不清面貌,像是个流浪汉,但又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正当吴卿尘准备上前询问林老大夫,此人是不是你们当地的流浪汉时,云寒舟似乎看穿了吴卿尘的意图,却是提前拉住了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先不慌,我们是外地人,他很警惕。”
林老大夫将头顶那根银针拔下,放在火焰下消毒后,仔仔细细收回了自己的药箱中。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流浪汉很快就醒了过来,他哼唧咳嗽了好几声。
吴卿尘上前,“敢问老弟如何称呼,为何受伤如此严重?”
流浪汉一听有人说话,突然有些激动,“你!你!”,正准备说话,但不知为何又欲言又止。
他此时看不见眼前,顺势双手摸上了自己的眼睛,发现已经清理好并包扎干净,以为是吴卿尘救了他,连忙致谢,“多谢恩人,出手相助。”
“不是我,是这里尹府药铺的林老大夫,我恰好只是路过罢了。只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是谁干的?”
流浪汉想要起身,但似乎腿也有受伤,于是作罢,便又坐回去,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沙哑地说道:“多谢林老大夫了!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昨晚身体不适,我就在这个破庙歇脚,早上迷糊中听见一阵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有锋利的东西快速划过,下一刻就只觉双眼剧痛,整个过程,我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
云寒舟问道:“那你最近是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流浪汉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气无力:“没有,我就是个流浪汉,能活着就是奢望,哪敢惹事生非啊。”
吴卿尘正想安慰一下,旁边闭目养神的林老大夫却突然睁开眼睛,鼻子“哼”了一声,眼神凌厉盯着流浪汉:“你是外地人,老夫我在普图镇这么多年,镇上有哪些流浪汉我可是一清二楚。”
只见流浪汉一愣,抬起头,循声将头转了过去。
林老大夫随后又看了看吴卿尘和云寒舟:“这么偏僻的小镇,一年半载都来不了一个陌生面孔,所以你们三,来这里有何意图?”
这一下子被猝不及防地点破,吴卿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林老先生,我俩不小心迷路,来到此地,并无恶意,至于这位……这位朋友,我们并不认识。”
“你俩不认识他,但他不一定不认识你!”说完这话,林老先生就背着药箱离开了这间破庙。
林老先生这话一出,明显感觉流浪汉的身体顿了一下,感觉他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云寒舟顿感不妙,顺势上前,抓住流浪汉,严肃地问道:“你是谁!”
流浪汉从语气中听出来危险,费劲地说:“咳咳,我不认识,我真的只是个流浪汉罢了!”
“云兄算了。”吴卿尘说话就显得温和许多,转而又对流浪汉温柔说道:“那你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嘛,这总可以吧。”
“我……我叫周行。来这里,寻找恩人。”
“周行?”吴卿尘嘟囔着这个名字,确实好像没在哪里听说过,便问道:“那你的恩人叫什么名字啊!”
流浪汉没有立马回答,额头上开始冷汗直冒,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看他现在这样子,吴卿尘转头对云寒舟说:“我们还是把他送回药材铺吧,总不能让他一个盲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啊。”
等他俩将流浪汉送到药材铺的内堂之中躺下后,都没有再见到林老大夫。
吴卿尘一路上都感觉林老先生说那话奇奇怪怪,便找到药铺林老板,想询问林老大夫去了哪。
没想到林老板开门见山,还没等吴卿尘询问,便直说:“你要是想找家父林老,直接去内堂侧屋,他已经在那等你了。”
吴卿尘也是很震惊,还有些莫名的小紧张,他来到侧屋外,简单理了理衣摆,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晚辈……”
还没等吴卿尘说完,林老先生直接打断了:“你是吴家人吧!”
这句话简直就如晴天霹雳,打得吴卿尘措手不及,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用害怕紧张,身为医者,我对你们吴家没有恶意。”
吴卿尘这才算长舒一口气,转身立马关上了门:“是的,林老前辈,我是吴家后人,我叫吴卿尘,家中排行第三。”
林老先生上下打量了吴卿尘一番,感叹道:“我这都好多年没见过吴家人了啊,没想到啊,那你们吴家家主现在是谁啊!”
吴卿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我大哥吴泽谦。”
林老先生眼睛一亮,“吴泽谦?你大哥?你竟然是吴世安的儿子!”仔仔细细再看了看吴卿尘,随后疑惑道:“这咋一点都不像啊!”
这句话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情绪,吴卿尘略显尴尬,哈哈了两声:“是的,家父正是吴世安。林老前辈认识我父亲吗?”
林老先生长叹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岂止是认识啊,你父亲啊……”
吴卿尘一听这回答就激动起来,连忙询问道:“前辈您认识我父亲!那您肯定知道,当年我父亲在上一届玄门大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我父母的死,前辈您是否也是知情的!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吴家怎么就……”
林老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吴家人的吗?”
吴卿尘知道自己刚才心急了,放缓语气道:“晚辈不知道,还望林老前辈告知。”
林老先生双手付于身后,深邃的目光眺望窗外,眼神中的惆怅和忧思,似乎在诉说过往那段岁月。
过了好一阵,林老先生沧桑地声音才响起:“所有吴家人身上,都有吴家独特药香味道。你身上的味道还算浓烈,看来你才从吴家出来不久,至于刚才那个流浪汉,他身上也有你们吴家独有的药香味道,只不过味道淡多了。”
吴卿尘听完,赶紧闻了闻自己衣袖,皱眉道:“前辈,我好像……没闻出来什么药香味。”
林老先生转头,看了看吴卿尘,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嫌弃,“唉,吴世安有你这个儿子,还真是一言难尽。”
吴卿尘倒对这话并不在意,确实他在很早之前就认知清楚,自己注定成不了像他大哥、像他父亲那样优秀的人。
“那林老前辈,您的意思是说,那流浪汉是我吴家的人?!”
“至少他早年前在你们吴家待过一阵子吧。我对药材香味很敏感,你俩人之间散发出的药味很相似,但又有部分不一样。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会带有各自属性的味道,这些味道,混杂了世间烟火,对于像我这种快入土的老人来说,见过太多、闻过太多,有时候看一眼、闻一下就能了解面前这人过往的经历。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朋友,他的味道太复杂了,你要小心,他年纪轻轻就经历太多,不是件好事,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好的,晚辈记下来了,多谢前辈指点,但晚辈还想知道……”还没等吴卿尘问完,门外突然就冲进来一个人。
没想到竟然是刚才被救下的那个流浪汉!后面跟着一脸毫无表情的云寒舟。
流浪汉满脸震惊又很欣喜,他双手摸索着依靠在门框边,腿脚还不太利索,也没有踏进屋内,小声但又激动地询问道:“是吴家人吗?你真的是吴二小姐的弟弟吴卿尘吗?”
云寒舟皱了皱眉,吴卿尘却是一惊。
怎么回事?怎么不管到哪,哪都有人认识我,我都这么火了吗?“是的,我是吴卿尘,但是周行,我好像……不认识你。”
那个叫周行的流浪汉,脸上的惊喜一下凝固,一闪而过的落寞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又恢复成开心的模样:“吴小公子,是我啊!在前不久的玄门大会啊,你见过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