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一开始并不是中原最大的城郭,只是这些年江家愈发红火的商业贸易,才使得这个城市更加繁华热闹。
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种类繁多的商铺,高声叫卖的店家们,往来如织的行人,其中不乏很多衣着具有鲜明家族特色的修行者。
吴卿尘和吴潼的好奇心从刚进入江陵城的时候就被点燃了。
对吴卿尘来说,随遇而安和及时行乐是他的标准行事风格,在城外的时候他还在思考自己昨晚的屠村噩梦,思考一切为何,而现在进了城内,这些事情完全就被抛在了脑后。
“人生,且过一日是一日啊!”
云寒舟走在前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吴潼趁势拉住吴卿尘,小声说道:“阿尘哥,你醒来之前,大公子就已经来到中原了,他应该也会来江陵城,我们到时候要去找他吗?”
可以说吴卿尘离开吴家山庄的时候,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中原到底要干嘛,就是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出去。
“看情况吧,如果能遇见我大哥,自然就最好了!但我担心二姐已经去信给我大哥,说了我醒来的消息,万一到时候他要把我抓回去……”吴卿尘说道。
“是的!大公子要是知道你醒来,肯定很高兴!毕竟他当时来中原,就是为了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医师能医治你。”
吴卿尘听了吴潼这话,有些意外,“来中原找医师医治我?可我们吴家不就是最好的医学世家吗?”
吴潼点了点头,还有点自豪:“那可不,吴家这几百年都是以医术卓越闻名于世呢,之前还是第一大世家!比现在的江家还厉害!”
说完后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只是后来世事变迁,虽然吴家医术还是很好的,但三十多年前,吴家离开中原搬到灵域岛之后,就和中原这边彻底没了联系,也就不清楚现在中原的医术发展到何地步了。大公子因为你昏迷不醒的事情,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用,所以才来中原打听,是否有更好的医师能救治你。”
吴卿尘听完,心里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虽说已经不记得大哥的模样,但在自己整整昏迷的二十年里,大哥和二姐都未曾放弃自己,“,哎,我这真的是……”
吴卿尘知道自己醒来后二姐有多么欣喜,而自己悄悄离开吴家山庄,二姐和大哥知道消息后该有多着急……
“阿潼,等会到前面那个客栈,给我二姐和大哥去个信吧。”吴卿尘指了指前面写着“常笑酒楼”的牌匾,然后快走了两步赶上云寒舟,“云兄,我们先在前面这个酒楼吃饭、休息吧,已经到了江陵城内,我们也不着急赶路。”
“常笑酒楼”并不大,不过是小二层的几间小店面,但因为身处闹市,自然来往人多。
吴潼办事还是很靠谱,到了客栈二楼房间后,就很快给吴家大公子吴泽谦和二姐吴悠澜传了消息,还随便告诉了江庭明,我们已到江陵的消息。
云寒舟和吴卿尘坐在酒楼一楼角落里,还没等桌上的菜品上完,吴卿尘就发现,整个客栈的人几乎都在讨论几天之后的玄门大会。
“毕竟是五十年一次的盛会!听说上一届玄门大会,吴家前家主吴世安那一剑‘开天门’,至今过去这么多年都无人超越……”
“厉害又怎样?又不是个好人,而且人都早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吴卿尘一听到吴世安的名字,脸色微变,立马竖起来耳朵,心想,“这难道是在说我爹?”
“确实!吴世安剑法是厉害,但他勾结魔教,就该天理不容!死了正好!免得我们这些正道人还要去……”
“就是就是!你说吴家那时候的医术和剑法都那么厉害,那吴世安怎么就这么想不通,跑去和魔教……”
“听说是吴世安自己走火入魔,吴家几百年基业,却摊上这么一个家主……”
“那吴家就是个屁,除了有点破医术,高傲得不行!结果这二十多年,就只知道缩在那偏僻的小岛上,哈哈哈,现在懦弱得连中原都不敢来!”
“对,当初还敢号称医学世家,怎么也没见他们舍身忘义,救世救民啊!”
……
吴卿尘越听越气愤,一路之上,他听吴潼讲过,中原人对吴家印象十分不好。
于是心理建设早就想得好好的:来到中原后,一定不要因为吴家流言蜚语的事情动怒。
但当真听到这些难听的话时,心里还是会很难受。
就连云寒舟都看得出来他的愤怒,眼神示意让他不要冲动。
但吴卿尘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拍桌就站了起来,冲旁边桌上的人吼道:“吴家是不是医学世家!舍不舍身!救不救民!岂是你们这些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人能知道的!你们这些自诩高傲的人,从来只会在背地里议论别人,真遇见事情了,自己却从不大胆站出来承担责任,那你们都说说自己都干了哪些好事啊!”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我说吴家关你屁事啊!没事找事!是不是要来打一架啊!”旁边桌上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啪”得一声将自己的佩剑拍在桌上,释放出的内力震得桌上的茶壶碎了一地,水从桌上流下来,流了一地。
吴卿尘一看那中年人的佩剑,气势顿时就蔫了下去,正想着该如何收场。
一瞬间,旁边云寒舟站了起来,将吴卿尘挡在了身后,自己的佩剑也拿在了手上,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气场。
“算了算了,这小年轻啥也不懂,口无遮拦。大哥就别和这种人置气了,这里是江陵城,我们还是低调点,免得惹来江家巡逻的人。”
桌旁边一个瘦弱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赶紧站起来,一把拉住那想要拔剑的中年人,转头对吴卿尘和云寒舟摆了摆手,说道:“年轻人火气都不要这么大,大家也只是来这里吃饭休息,估计也都是为了玄门大会而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吴卿尘站起来一股脑骂完后,理智一回大脑就立马后悔了,一看到那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和碎成渣渣的茶壶,顿时认怂了。
他拉了拉站在自己身前的云寒舟的衣袖,然后歪出一个脑袋说道:“咳咳!那既然这位明事理的先生都这样说了,我们就和气生财。我们年轻人火气大,一时胡言乱语,还请大哥们多多见谅,见谅!”
说完就想拉着云寒舟衣袖往外扯,示意我们赶紧走。
没想到云寒舟纹丝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盯着那位中年人,镇定自若又严肃地说道:“吴家多年前做过的事情,现在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懦夫来评头论足!”
“你!……”那中年人一下子怒火冲天,青筋暴起,正准备拔剑收拾面前这两个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但当他将剑拔出的一瞬间,一桌子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压迫感。
压得让人直不起身,顿时血流翻涌,内力乱窜,甚至修行全无,连手中的剑也瞬间重如千斤,连带着桌上的碗开始噼里啪啦,无故碎裂。
旁边那些桌子上,其他人依旧还在谈笑风声,热热闹闹,全然没发现这个小小角落一瞬间泛起的“腥风血雨”。
不过短短一阵,这股压迫之力瞬间退却。
桌上这几人眼中的恐惧和震惊还丝毫未减,剑全都掉在了地上。
等这几人缓过神来才大口喘气,慌慌张张,赶紧检查自己刚刚突然消失的的内力和修行。
“滚!”云寒舟轻声呵了一句,那几人见状,眼中惊恐未消,立马拔腿就跑。
吴卿尘也是有些惊奇,“云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你刚把他们怎么了,他们怎么突然就站那乖乖不动,然后就灰溜溜地跑了?”
云寒舟转过头,把碎落在吴卿尘座位前的碎渣和茶水一把挥去,浅笑示意他坐下。
等吴卿尘一屁股坐上去后,云寒舟才重新坐回了自己位置上,给他重新斟好了茶。
“让沈兄见笑了,我没有做什么,不过就用了点小把戏,吓唬吓唬他们!”云寒舟说完,还朝吴卿尘笑着眨了眨眼,看起来还有点小调皮的样子。
惹得吴卿尘“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云兄,你这样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我还以为你一向是个端庄稳重优雅的人呢!”
他俩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好似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之后两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刚才说到的吴家。
吴卿尘不提是因为心虚,吴家现在在中原的名声确实不好,算是大家茶余饭后唾弃闲聊的对象。幸好自己来中原时便化名成了沈兴,也幸好云寒舟没有借刚才的事情,询问自己为何对吴家的流言如此敏感。
云寒舟也一样,他也很默契地没有提吴家,他看见了吴卿尘眼中的忧虑和谨慎,他在等,他在等吴卿尘自己主动和他说,自己的真实身份。
店内人来人往,店小二又将新的一波人带到了吴卿尘旁边的桌子上,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云寒舟一眼,生怕他一动怒又将此桌人赶走。
旁边的人一落座,世间的传闻又落入吴卿尘的耳中。
他们这次讨论的,是此次玄门大会中可能出现的各大家族佼佼者。
“听说了吗?这次沧溟家好多人都来了,年轻一辈的南溟雨,南昭离,南起译,就连沧溟大小姐南岳溪!他们竟然都来了!”
“真的假的?!”
“哪还有假!有人都看到他们了!不仅如此,一起来的竟然还有沧溟的三大长老们!大长老南齐归,二长老南水之,还有三长老南意平!”
“沧溟的三大长老都来了!这江家的脸面可真大啊!这些老古板的人都能请得动。”
“那可不止,就连沈豫章都会来!”
“沈豫章?!是之前在吴家的那个剑法超厉害的沈师傅吗?!”
“是啊!这毕竟可是五十年一次的盛会啊!来再多奇怪的人都不稀奇了!”
……
“沈豫章?”吴卿尘轻声唤出了这个名字,嘀咕道:“这不我小时候的师傅吗?他难道也来江陵城了吗?!”
吴卿尘对这个沈师傅的记忆并不多,但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感觉就像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吴卿尘有记起过沈师傅,但是没有在吴家山庄听说过他,也没再见过他,后面也没有过多打听具体的情况。
只记得沈师傅二十年前的一个模糊背影,以及沈师傅那粗糙宽大温暖的手掌。
小时候,沈师傅总爱用那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吴卿尘的头,一遍一遍地教他如何扎马步和练剑。
直到有一天,沈师傅突然说,要带吴卿尘离开吴家,离开父母,前往北方。
那是吴卿尘第一次讨厌沈师傅,他不想离开,后来吴卿尘借机偷偷跑了回去,也就再也没有握到如此温暖的手掌了……
吴卿尘从过往的记忆中抽身,回到现实中连忙问:“云兄,你知道这个沈豫章是什么人吗?”
云寒舟顿了顿,似乎有点意外,随后说道:“沈豫章,之前是吴家后辈们的剑术师傅。
其实当年吴家家主吴世安剑法超群,但是吴家长老们对后辈们剑术这块的培养,不知为何就找了这个叫沈豫章的吴家外姓人来主持。
后来可能吴家发生了一些事,沈豫章就突然离开,北上消失了。
多年过去,中原很少再听到他的消息,没想到这次玄门大会召开,他竟然会出现。”
“那这个沈豫章,他很厉害吗?”吴卿尘继续问道。
云寒舟点了点头,“他在剑术上确实厉害,说起来沈豫章应该也算是青云门派的后继人。但他能让世人记住的原因,其实不是因为吴家师傅的身份,却是因为他的好友——顾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