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闻声,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江姑娘。”
“我们都那么熟了,国师大人为何还对我如此生疏?”江清流轻笑一声,几步走到他身边但是又不会让人误会的距离站定,“比起姑娘,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叫我名字。”
云逸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江清流倒也不觉得尴尬,只见她斜斜地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目光懒洋洋地瞟着天空中那一轮圆月,嗓音低哑缱绻:“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啊,该说不愧是中秋吗?”
“其实每月十五的月亮都是圆的。”旁边的云逸冷不丁出声,倒是吓了江清流一跳,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并且接过了话茬:
“可是只有八月的十五,才被称作中秋啊,不是吗?”
云逸又不说话了。
“对了,说起中秋,我倒是想起一句诗呢,不知道国师大人有没有听过。”江清流依旧看着月亮,话却是对着云逸说的。
“什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江清流说着,目光突然转向了云逸,“国师大人……有思念的人吗?”
她的声音很轻,朦胧的月光撒在她身上,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云逸的心里竟少有的划过了一丝名叫恐慌的情绪。他想伸出手抓住面前的女子,但是又忍住了。
他们之间,其实并无任何关系。
他动了动唇,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他下意识地觉得只有说些什么才能让面前的人留下来。
“有。”他终是点了点头,“我时常会想起爹娘,想着如果他们还在世,又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江清流扫了他一眼,轻笑出声。
不同于先前那些浮于表面的笑容,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虽然极轻极淡,但总归让云逸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能够有思念的人,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江清流的声音依旧很轻,虽然她今夜并没有喝酒,却莫名带了些醉意在其中,“像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我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提思念了。”
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凉薄和嘲弄,但不是冲他的,而是对她自己。
云逸头一回有了想出声安慰一个人的想法。他自父母双亡后,就养成了一个极为冷淡的性子,除了云遥谁都不放在心上,她还是唯一一个让他内心产生了波动的人,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的时候,另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流,我刚刚还到处找你来着,原来你在这儿啊。”
那人正是祁佑,他几步走上前来,挡在了江清流和云逸之间,这才冲着他点了点头:“原来国师也在。”
云逸一见他,顿时收起了所有的心绪,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突然出来了?”江清流像是才注意到祁佑似的,神色还带了点茫然。
“宴会闷得很,又发现你不见了,怕你出什么事儿,便出来寻你。”祁佑低头看着江清流,神色温柔,“既然你也觉得无聊了,不然我们回府如何?”
江清流抬头看了祁佑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云逸,没有说话。
祁佑看出了江清流的犹豫,下一秒语气放得更软,甚至还有些委屈的意味:“刚刚被那些人灌了不少酒,我现在有些难受。清流,你陪我回去可好?”
果然江清流动摇了,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冲云逸道:“我和王爷先回去了,国师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别让你思念的人担心。”
说完,她一手掺着祁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离开了御花园。
云逸看着两人的背影,极为难得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齐王,一国将领,怎么可能被灌了几杯酒就会觉得难受?
另一边的江清流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祁佑不过是在演戏,但是她今日在云逸那边刷的好感应该也差不多了,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顺水推舟离开皇宫。
回到王府后,祁佑依旧捂着胃,一副真的很难受的样子,江清流见状,也只好让下人熬了碗醒酒汤过来让他喝下。
喝完醒酒汤,祁佑的样子似乎好了一些,他伸手抓着江清流的袖子,目光灼灼:“我上次说过的吧,云逸此人,心思难测,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江清流不动声色地把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低垂着眸子淡声道:“我跟他没什么关系。还是说……王爷连我结识什么样的人都要管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佑一下子慌张起来,想起身拉她,却被江清流一把按了回去。
“王爷今日喝了这么多酒,还是早些休息为好。”江清流说完这话,便离开了他的院子。
——
自那以后,江清流便有意无意地疏远祁佑,由于换季导致的病人增加,江清流索性连三餐都在医馆吃了,这样一来,和祁佑见面的机会越发少了。
祁佑也不是没想过堵人,但是每次江清流总能借故离开,他甚至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果然还是自己把她逼得太紧了么……祁佑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安插在她身边的人也少了许多。
这些江清流都看在眼里,但是她暂时还没有和解的想法。想让一个男人对你彻底上心,欲擒故纵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她上次那么得罪了皇帝,她不相信他会什么都不做,放着一个隐患慢慢壮大。
某天夜里,江清流照例乘坐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她每周都会抽出一两天的时间出诊,专门看那些不方便来医馆的平民百姓,这一点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扬。
而每次出诊,几乎都要很迟才能回来。
外面雨下得很大,落在地上,马车顶上,发出嘈杂的声响。
正当江清流靠在角落里出神的时候,系统自动突然在脑海里出声提醒:“有刺客,趴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清流一个俯身趴在了车内的地板上,与此同时,一把长剑从她的头顶和她擦肩而过。
接着,她乘坐的这辆马车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感觉很疼,雨水也在一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衫。江清流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让系统给她屏蔽了痛觉,接着努力爬起来想要尽量不引人注目地逃走。
面前的黑衣人虽然没有上前,但是他的余光始终注视着江清流。似乎是发觉她想跑,黑衣人毫不犹豫地抓住还剩一口气的车夫,长剑“噗”地一声捅穿了他的身体,顿时血溅三尺,由于离得近了,甚至有鲜血溅到了她的身上,又被雨水缓缓稀释。
而那个人也在同一时间没了气息。
江清流瞪大了眼,努力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倒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泪还是水。
看着黑衣人一点一点朝着自己逼近,江清流神色慌张,慢慢向后挪去,很快就碰到了一面冰冷的墙壁。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自问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江清流背靠着墙壁,脸上强装镇定,身体却在微微发抖,她一边说着,双眼愤恨地盯着那名黑衣人。
然而事实上,她并不怕什么刺客,她之所以这样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刚刚系统就告诉她了,云逸一会儿会路过这条路,定然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就算云逸不来,系统也可以托管她的身体,解决掉眼前这个男人。
而那个车夫,就算没有黑衣人的那一剑,他也活不下来了。
现在看来,她的演技着实不错。至少黑衣人看着她的时候难得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你是没做过什么坏事,要怪只能怪自己站错了队。”
说完,黑衣人的剑就迎面刺了过来。
江清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她只能祈祷云逸及时赶来救场了。
果然下一秒,突如其来的金属碰撞声刺激了她的耳膜,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持一把长剑,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人斩于剑下,连血都没溅上一分。
“没事吧?”他转过头,向来清冷的嗓音中头一次带上了担忧的情绪。
云逸看着缩在墙角,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江清流,眸色有些深沉。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两人都吓了一跳的动作——他俯下身,一手穿过江清流的膝弯,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江清流惊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搂云逸的脖子,下一秒却又觉得不妥,改为了抓住他的衣领。
云逸作为国师,自然能观测或预知到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而在今晚,他莫名的觉得心烦意乱,便想着一个人出来走走,谁知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他本想原路返回,却在雨中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本想视而不见,可内心有个声音却告诉他——如果自己真的不去,一定会发生追悔莫及的事。
接着,他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惨剧。
怀中的女子身量单薄,即使隔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她嶙峋的骨骼,此时她正靠在自己胸前,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着,甚至还能听见隐隐的抽泣。
“没事了,我在这里。”这是他第一次抱着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的女子,也是第一次这么这么轻声细语地哄一个外人,向来策算无遗的国师大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我想回府……”怀中的女子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好。”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由于江清流这日迟迟没有回府,祁佑难免有些担心,于是不顾门房的阻拦硬是要在门口等候,等了许久,门口终于出现了两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祁佑在看到云逸的一瞬间是愤怒的,可在他看到两人湿透的衣衫和江清流苍白的面容时,满心的愤怒变成了担忧,于是他只能强压着翻腾的心绪,质问面前的这个男人。
“有人想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