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袭击,除了一开始在路上被攻击的弟子,聚集在主峰的弟子竟几乎没有损伤,只有三名受伤,但偏偏这三名却都伤的极重。
廉英峰的人在青文冬跟萧亦雪的协助下,终于可以赶来主锋,天知道他们是群没有战斗力的药修,本身就没有强悍的灵力,过云桥断了他们根本没办法过来,幸好有两位仙君合力搭建了临时的桥梁,这才能让他们过来。
之后因事外出的诸位峰主跟掌门一接到门派被魔族入侵,都纷纷赶了回来,有的在极北之地,有的在深海之处,不管如何,门派出此大事,没有什么事比回门派更重要。
在蓉英君等人的治疗下,柏玄琴跟江萱兰的伤势很快的稳定,毕竟两人的境界跟天赋就摆在那,经此一役,江萱兰终于踏入金丹中期,柏玄琴则是只差一个机缘就可踏入元婴初期。
相对两人的否极泰来,罗黎伊的形式却无比凶险。
已经从在场的弟子那边听到了关于罗黎伊的事,青文冬的神色简直凝重的要滴出水,他那双好看的凤眼更是像是在说想死的人尽管来,他缺无数个出气包。
然而,没人敢当望月君的出气包,他只有两个弟子,并且当时他们也都在门派外,自然不能对他们撒气。因此,青文冬望月君,只能对自己生气。
一个月过去,罗黎伊才昏昏沉沉的醒来,由于他体质特殊,很早就被移回廉水峰,由柏玄琴日夜照顾,尽管如此,他也只能清醒极短时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
蓉英君叹气,对脾气暴躁的青文冬跟忧心忡忡的慕竹雁和江琴枫道:「罗黎伊恐怕是过度使用神识,操纵灵力也同时需要使用自身灵力,旧伤再加上神识劳累才使他状态如此。听说他弹奏一曲就击退了大部分魔兵。虽说他保住了在场的弟子们,但他自己……」
蓉英君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留下药方,将该叮嘱的叮嘱完,便回廉英峰继续研究罗黎伊的情况。
人是会醒的,这是无庸置疑,毕竟神识没怎么受伤,但是到底要多久才能醒,这实在不好说。
青文冬把大徒弟跟二徒弟叫来,他们经常与其他峰的弟子有来往,他想知道罗黎伊到底是用了什么曲子,竟然对自己的神识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慕竹雁道:「师尊,是这样的,我依照当时在现场的弟子口述,去翻阅了典籍,但是并没有这首曲子的纪载。」他将歌词交给青文冬,他一目十行,短短几句很快地看完。
江琴枫展开扇子,对青文冬说了自己的推测,「师尊,我觉得这首曲子应当是师弟自己写的。这词非常直白,与我们平时听到的曲调完全不一样,很可能是师弟年幼的时候所谱的。」
青文冬垂眸看着,手指摩娑过上面的字句:「这上面的字句十分阴郁,若真是他年幼时所写……」
慕竹雁垂眸,很是自责:「是弟子的错。是弟子没有照顾好师弟,竟让黎伊在年幼时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江琴枫连摇扇子的心情都没有,他也很是沮丧,「师兄,你要这样说,那我便与你同罪了。我与师弟年龄相近,却没能提早发现师弟的心魔,我这二师兄太失职了。」
青文冬心里不好受,又看两个徒弟这样难过,他将写有歌词的纸张放到桌面,「等黎伊稳定些,在问问他吧。若这真是他写的,绝不可轻忽。他这样的体质,如果在心底藏有这么深的情绪,对他未来的修练很危险。」
慕竹雁和江琴枫也很认同,过后,青文冬让两个徒弟先离开。到了夜深时,今日是夜无月,平日总是明亮的湖水今日一片漆黑,他想到之前罗黎伊请求他留下,似乎也是有难言之隐,而他出门隔日,门派就遭遇了魔族袭击。
青文冬站在走廊,垂着眼眸,实在不觉得这是巧合。
在罗黎伊的住处,有同样感觉的包括柏玄琴。
要不是青文冬通知他让他出完任务后,直接到廉水峰找罗黎伊,那日他出完任务是想回到廉渊峰修整,隔日再约江萱兰一起来找罗黎伊下山逛逛。而青文冬通知他的讯息里面,说的是罗黎伊近日噩梦纷扰,想请他留下,但青文冬有任务在身,才转而交付给他。
柏玄琴在厨房熬好了粥,想做些零食,近日罗黎伊醒的时间长了些,但总心情不好,时常恍神,柏玄琴不敢逼问他,便变着花样给他做吃食。他在厨房搓着面团,却听到罗黎伊声嘶力竭的哭喊。
手中正在搓揉的面团不知何时落到地上沾了灰,他只来得及抛下手上的所有东西,匆忙的进入罗黎伊的房内。
房内没有点灯,罗黎依蜷缩在床角紧抱着头,身体都在发抖,柏玄琴顾不上点灯,直直冲上床,将罗黎伊拉进怀里,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却紧紧的抱着怀中骨瘦如柴的人。
「……不怕了,黎伊乖,没事了。」柏玄琴轻声哄着,只觉得胸口很疼,心碎大抵如此,但他却感觉到更痛的心痛,痛入股随,深入灵魂,像是黏稠幽暗的藤蔓恣意疯长,抓住他的肺腑,囚住他的理智,要逼他发狂。
或许是感觉到了人的体温,罗黎伊清醒了些,他缩在柏玄琴怀里,颤抖的声音细声哀求:「灯……开灯……」
听到这声哀求,柏玄琴疼得心口发颤,他轻声哄道:「好,我给你点灯。」他要下床,罗黎伊却不放开他,他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先在手中凝聚灵力充当光源,暖红色的光亮起,罗黎伊望着那团灵力许久,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这期间,柏玄琴只能不断安抚,过了好一会儿,罗黎伊稳定下来,很是愧疚:「对不起……」
他看见外面的天色,知道现在很晚了,但是柏玄琴却因为他惊醒,匆忙地过来陪他。他昏睡的这段时间,也一直都是柏玄琴在照顾他。
「没关系。别怕,我在。」柏玄琴手指挪到血印上摩娑着,罗黎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且因为是被惊醒,衣物很是凌乱,大片肌肤包括血印都暴露在空气中。 「你身上有我的血印,往后若是害怕,可以透过血印告诉我。」
「……血印还能这样用吗。」罗黎伊有气无力地笑了下,魔族里只有血统极为纯粹的魔族才能烙下血印,而血印的作用远远不止控制人。如今却被柏玄琴说得像是呼叫铃似的。
「可以的。」柏玄琴让人躺下,给他拉好衣服跟被子,也在他身边躺下。 「你若怕黑,我去找夜明珠给你,晚上便不会黑了。」
晚上便不会黑了。
无数个彷徨黑夜,他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然而黑暗没有尽头,他只能黑灯瞎火的走下去。
他的夜晚漫长,漫长的光明白日再也不会来。
罗黎伊听着他的温柔低语,眼眶控制不住的湿了。他不想让柏玄琴看到,便将脸埋起来,柏玄琴也不阻止他,一只手揽着他消瘦的背部,掌心摸到的都是恪人的骨,心里既是懊悔又是心疼,罗黎伊本来就吃得少,最近更是少,尽管他一直给他变着花样做吃食,还是一点都肉都养不起来。
柏玄琴用手指轻轻梳理着罗黎伊披散在身后的发丝,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声哄道:「睡吧。睡醒了,我给你做蒜泥白肉。」
罗黎伊听话的闭上眼,果然一晚好眠,再也没被惊醒过。但柏玄琴却整晚都睁着眼,双眼凝视着黑暗,眼底的情绪深不可测。
隔日,柏玄琴天亮就起来了。罗黎伊经过昨晚的噩梦折腾,睡的晚了些,他还在睡的期间,慕竹雁找了过来,想探望一下自己的小师弟。
柏玄琴便将昨晚罗黎伊半夜被惊醒,似乎很怕黑的这件事说给他听,慕竹雁的眉头皱的很紧,然后缓缓叹气。
「辛苦你陪着黎伊。」慕竹雁告诉柏玄琴:「黎伊在罗家过的很不好,他能拜入梦霄门,还是因为师尊他曾到过罗府,见到一个孩子缩在废弃宅子里,饿到都往嘴里塞土了,师尊心疼的不行,强行把人收为徒,才带回来。」
柏玄琴沉默地听着,慕竹雁又道:「我们都以为他那时年龄尚小,我们好生教养,长大便无碍了,但现在看来……」
柏玄琴看慕竹雁很是沉痛自责,宽慰他:「望月君和两位师兄都将黎伊教养的很好,无须自责。」
慕竹雁却摇头,「我去看他一眼吧,这都一个多月了,许久没看到他了。还有,我那儿也有夜明珠,晚些给你们送来吧。」
柏玄琴道谢:「谢谢师兄。」
慕竹雁轻轻叹气,然后去找罗黎伊了。留在原地的柏玄琴,刚刚听到的话不自觉的在脑海浮现多次,本来神色淡漠的脸有些阴郁,手指一点点的缩紧,黑色的双眼中有红光闪过,过了良久,他松开了手,转身继续准备早饭。
当慕竹雁进到罗黎伊的屋子里时,他正好已经起身,懒倦的椅在床头,召出了尹放在膝头,发着呆拨弄琴弦,见到慕竹雁,罗黎伊拨弄弦的手顿了顿,最终没有把神武收回去。
尹是怎么回事,他总要解释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十五,总要说的。
慕竹雁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看着尹,神色有些紧绷,最后决定先不提这些。 「身子如何了?听说你近日夜晚不好入眠,我那儿有一颗夜明珠,晚些给你带来。」
罗黎伊轻声道谢:「谢谢大师兄。」
「不谢,你养好身子比较重要。」
罗黎伊垂眸,拨动尹弹出了一个音,「大师兄不问问伊尹吗?」
慕竹雁有些犹豫,他知道小师弟对这些敏锐,瞒着也没什么意思,最后斟酌了用词,开口:「你的神武有两个型态,我们之前都看过,但看你没怎么使用,就没想过问你。」
「大师兄。」罗黎伊抬起头,往着慕竹雁的眼神,很迷惘:「修仙之人,是不是要不为外物所动,心神平和。」
慕竹雁静了静,不知道该说什么。修仙的第一步就是要静心,这是一切的基本功,每位弟子刚入门首先要学的除了锻炼□□,接下来就是静心凝神,如此往后追寻大道才不会误入歧途。
罗黎伊垂下了头,放在吉他上的手指缩紧,「可是我做不到。我从出生起,就要无条件接受所有人的情绪,那些极恶的东西……都刻在我的骨子里了。」
「黎伊……」
罗黎伊喃喃道:「大师兄,这样下去,我会步入魔道吗?」
慕竹雁没想到罗黎伊竟然已经快要魔障了,只能缓缓开解他:「不会的。你既然愿意在师尊座下修练,表示你不愿意追随恶念,既然如此,你便不会堕入魔道。」
罗黎伊看向慕竹雁,「真的吗?」
慕竹雁看着身形消瘦的罗黎伊,很是心疼,不久前冬至团圆时,在湖边与他们一起饮酒的小师弟还那么开朗,身体也很好,结果才这么段时间,瘦的都只剩骨了。
「真的。你安心休养,别再操心了,有什么事,师尊跟师兄们都给你顶着。」
罗黎伊听了,眼眶有些红,他乖巧的点头,慕竹雁又与他聊了几句,便不再打扰他,让他休息。慕竹雁走后没多久,柏玄琴端着早点进来,罗黎伊披了件外衣下床,柏玄琴没有阻止他,在桌上布好菜后,两人都在桌边坐下。
考虑到罗黎伊近日胃口不好,柏玄琴做的口味便都顺着他来,但早饭不宜吃得太过重咸,便给他煮了地瓜粥,一小碟梅菜扣肉,跟两碟小菜。
梅菜扣肉梅干菜香味四溢,扣肉油亮咸香,清炒的小菜青翠油亮,清甜爽口,地瓜粥煮的软糯,地瓜的甜味融在米粥,很好入口。
柏玄琴给他打了碗粥,递给他,「中午若你有胃口了,除了蒜泥白肉外,我再给你做水煮肉。」
罗黎伊坐在桌边,觉得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很是不好,太过颓废,为了摆脱罪恶感,他自荐道:「不如我中午来帮你吧,总让你忙也不好。」
柏玄琴打粥的动作顿了下,微妙的看了罗黎伊一眼,将粥成好放到自己眼前,斟酌用词:「你先将身子养好,养好后再说吧。」
罗黎伊筷子一停,皱了下眉,「不是,我真能帮忙的。」
嫌弃他干什么呢,他不过是进厨房的时候没搞懂柴火怎么用,锅盖要放哪里,盐跟糖搞混,酱油跟黑醋分不出来,除此之外他也没做过什么啊,罗黎伊有些委屈,筷子戳了戳切成小块的肥美扣肉。
柏玄琴看他这受挫的模样,心里紧了紧,但想到之前罗黎伊捣鼓出来的黑暗料理,慕竹雁、江琴枫包括他都腹痛休养三天才好的事情,狠了狠心,没有把小白鸡放进厨房。
一只小白鸡,尤其是瘦得只剩骨的小白鸡,还是好好在庭院晒太阳比较好,厨房什么的,要是真放进去,估计得变炖鸡。
柏玄琴想好,决定不心软,将自己这份梅菜扣肉推到罗黎伊眼前,「我早晨不爱油腻,你多吃些。」
罗黎伊接受了扣肉的安慰,乖乖吃起饭。吃完了饭,罗黎伊的脸色好了不少,柏玄琴无比满意,嘴角都藏不住他的好心情,收了碗筷,把人赶去庭院晒太阳,将东西收拾好后,他也到庭院去练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