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拥有同一抹灵魂的双生子,只这一眼,罗黎伊就朝罗黎尹挥拳,这拳既快且凶,罗黎尹分明知道罗黎伊要揍他,却也不躲,脸上被揍了这拳后皮开肉绽,脸颊顿时红肿跟流血。
罗黎伊瞪着罗黎尹,深呼吸好几次,才瞪着他,恶狠狠骂:「你……!我跟你说过,他跟我们一样!你不能──」
「伊。」罗黎尹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他没管脸颊上的伤,只是掀开眼皮看向罗黎伊。 「他跟我们不一样,我没必要对他有同情心。他不是孤儿院里那群小鬼,也不是艾克跟艾琳娜,他更不是我的半身。」
「有什么不一样?!」罗黎伊抓住罗黎尹的领子,气愤在他的心头如野火疯长,他根本没想到罗黎尹竟然不惜逼迫这个时空的罗黎伊到这地步,他逼近罗黎尹眼前,瞪着他恶声道:「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我们!他要的跟我们要的有什么不一样?!我可以为了你们穿越无数时空,他也可以!你既然是我的半身,就不该这样对他!」
罗黎尹却也跟着反手抓住罗黎伊的领子,同他恶声怒骂:「哪里一样了?!他不是我们!他要阻止我们回家,我们要是回不去那些小不点就都要死!既然这样我就先杀了他!」
「我说了不行!是我们先抢走他的家!」
「但他也会亲手毁了自己的家!」
罗黎尹狠狠甩开罗黎伊,提起怨回就要砍向不远处的青衣罗黎伊,可罗黎伊也分毫不差的挡在他眼前,罗黎尹气的额间青筋暴起,怒吼:「罗黎伊!」
「罗黎尹!」罗黎伊扶着古琴,无比决然的挡在青衣的罗黎伊身前。 「你不能杀他!」
「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吗?!」罗黎尹愤怒的咆哮,他用力的指向罗黎伊身后的青衣罗黎伊,「你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吗?!你现在护着他,就是不要那群小不点了!」
罗黎伊欲再开口,可他身后的人却颤着声音,抓住罗黎伊束有银质护腕的手腕。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罗黎伊身体僵硬了瞬,侧身看向他,这个时空的罗黎伊跟他们本就长的一样,可是性情却大有不同,罗黎尹七情六欲淡薄,嗜血嗜杀,身为他半身的罗黎伊却完全相反,他能与天下所有人共情,心肠柔软,而这个时空的罗黎伊既有罗黎尹的肃杀果决,也有罗黎伊的温柔和善。
他是个极聪慧又敏锐的人,在原著中,这个时空的罗黎伊是个即便遇到大难,也能在绝境中自己应付自如的人,如今他却像是彻底迷茫于路途,又仿佛已经知道自己无处可归了流浪犬一样,他浑身脆弱,即将破碎,可是他的一身傲骨却强撑着他,让他还能有最后一丝理智。
「你们……你们最开始便要把人生还我,本来……本来你们是打算修练到可以破界,就让我回来的,是吗。」
这个时空的罗黎伊没有修仙的根骨,可他跟青文冬、跟罗黎伊还有罗黎尹一样,傲骨铮铮,他从孩童修到少年,才终于筑基。
他拼命修练,夏练三伏冬练九伏,知道自己根骨不好与大道无缘,却仍旧不知退怯的修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真的傻子一样。
他甚至因为初来梦霄门,因为柏玄琴的一句温言问候,就对他倾心十来年,直至死在他剑下。
青衣的罗黎伊几乎快要崩溃,他死死抓着罗黎伊的手腕,几乎快要站不住,眼泪沿着他的脸颊大颗大颗落下,声声问着,向着罗黎伊寻求着否定的答案。
「我……我接受天道的制约,成为代行人,是因为你们在此界待了超过二十年,已经破坏此界气运。你们不死,天道崩塌,天底下所有生灵都要死的,我如果不做……如果不做……」
罗黎伊抓着他的手臂,却仍旧被他的力道慢慢拉弯了腰,这个时空的罗黎伊太过聪慧,他此刻已经知道天道的制约,不过是想借他的手清除此界异物,天道视万物为刍狗,本就不会在意这个时空的罗黎伊接受了这个制约,将会迎来什么结果,天道要的,是天理运行恢复正常。
这个时空的罗黎伊不知何时,脱离了他们的保护,跟天道有了接触,相信了天道向他呈现的一切。
可原本,从最开始,罗黎伊跟罗黎尹,就不曾想要从他这里抢走什么。
因为从本质上,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同样都在无情的命运中迷茫,在万家灯火中跌跌撞撞,无数温暖的火光中从未有一盏为他们停留,为他们照亮前路,他们便在黑暗中茕茕独行,直到无法行走。
他们想要万家灯火的其中一盏,想要有一盏可以为他们而亮的灯火,但直到行至黑暗深处,仍旧无家可归。
他们都一样无家可归。
这个时空的罗黎伊无声的哭嚎着,身躯佝偻颤抖,罗黎伊感同身受,紧握着他的手臂,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话,他回头去瞪着罗黎尹,手指狠狠指了他一下,然后才转过身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把压制收了。」罗黎伊把他拉起来站好,然后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 「你听好,现在都还来得及,妖尊已修炼成龙,这天下灾祸便已经到头了,我们也准备要走,我们走后,往后你才是白乐仙君。」
罗黎伊见青衣的罗黎伊神情恍惚,还未从打击跟挫折中走出,他恶下眼神,凶他:「你听到了没!振作一点,天道制约算什么,你有什么不能处理的?处理不了就去找人帮忙,师尊、大师兄、二师兄都可以!但你往后要是在气大师兄跟师尊,看我不把你揍一顿!」
想到这罗黎伊更来气,他放开了青衣罗黎伊的肩膀,却用手指狠狠戳了戳他的胸前,「我告诉你!师尊这人脸子皮薄的要命,但他是真心的对我们好,你敢再气他老人家,我剥了你的皮!还有大师兄,你上次在人界边城那里得罪人,还是大师兄给你陪的罪,我都不敢让大师兄委屈,你敢?!再有下一次,我就学师尊,让你在望月归朔湖里飘!」
这个时空的罗黎伊看着罗黎伊凶狠的警告他,他肩膀抖了几下,哭带着笑与他对视。
「……你比我还了解师尊跟大师兄。」他垂下眼帘,轻声低语:「是我,不识好人心。」
罗黎伊看他振作了点,这才宽了些心,青衣的罗黎伊挥了下手,天光慢慢暗下,从天降落的福泽渐渐消失,而他们被压制的修为慢慢被松开。
罗黎伊被气得不想理罗黎尹,他自顾自静心凝神调整灵力,稳住自己的道心,修为很快的从化神前期,慢慢恢复到中期、后期,可在恢复到离陆地神仙境只一步之遥的刹那,却从妖界那里传来极为恐怖的强大威压。
连刹那都没有的瞬间,无机质的黑色眼眸从一团漆黑的怨气中慢慢露出,那双眼里满溢着涣散跟分不清现实的疯狂,罗黎伊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狂气跟杀意给震慑住,可下一瞬间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
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白色如云雾般飘缈的布料因为被泼上大片鲜血,如雪山巅峰最清静的那块雪地被泼洒血液。
这个时空的罗黎伊瞪大双眼,瞪大的双眼既惊骇又困惑,他慢慢低下头,魔气满盈的刀刃穿透他的心肺,刀刃堵在伤口上,鲜血却仍旧溅涌而出,如青山翠竹的青衣染上无边血色。
刀在刺穿的刹那就已经捣毁他的心脏,且刀刃还不偏不倚的穿透他的元婴。
罗黎伊身体比脑子还更快,他甚至都没能理解眼前的情况,带着玄铁虎指套的拳头已经往青衣罗黎伊身后的离更兰挥去,可是罗黎尹反应更快,他在离更兰以青衣罗黎伊为阵眼献祭,撕开虚噬界的刹那,千钧一发的拉开罗黎伊。
这个时空的罗黎伊甚至都没来及抬眼,他的肉身包括灵魂,以及藉由天道破例,借助天道力量才修成的元婴及浑身灵力都被虚噬界吞噬撕裂,不过转瞬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漆黑的深渊之中,只剩下漫天血色。
罗黎尹扯着罗黎伊,神情与他一模一样的惊骇恐惧,他们二人都望着再度亲手撕开虚噬界的离更兰,他分明已经彻底沦陷在大鬼虚境中失去自我,可是如今他除了身上有横跨心脏的深深刀伤,惨白几近死人的脸色,神情却仍旧是无机质的平静。
除了那双眼睛,本该如纯粹清澈的漆黑玻璃珠的眼眸,此刻竟然浑沌又疯狂,像是墨色混沌在里头翻动。
「你……你不是把他杀了吗。」罗黎伊愣愣地看着眼前迅速扩张的虚噬界,紧抓着罗黎尹拉着他的手腕。
混沌漆黑的灵力在里头翻涌,甚至如浪潮一般汹涌而出,从虚噬界涌出的灵力如同深邃黑夜的死寂,更是所有生命死绝的荒芜之地,带着将所有生命吞噬殆尽的寂静慢慢地从被困死在虚噬界的世界里,往拥有无数生灵的此界蔓延而出。
罗黎尹已经从惊骇中恢复,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说话。
罗黎伊有所感应,他愣愣地转头,看向罗黎尹。
「伊,如果我们不回去,那些小不点就要死了。」
罗黎尹看着眼前以极快速度撕裂天际,占据天空的虚噬界,神色平静。
「就算你生气,我也不会后悔这么做。」
罗黎伊张了张嘴,却脑袋一片空白,他重新看向眼前被撕开的虚噬界,这本就是魔神在死前为报复天道而留下的力量,几乎等同于诅咒,魔神在死前诅咒着天道,而这力量存在上千年,直至今日终于得以从困住它们的虚噬界中出来,便无比寂静又快速的,蚕食天空。
「掌门──!!!」
撕心裂肺的痛哭惨嚎刺穿天际,罗黎伊还未回神,便被刺激的往地面看去,地面代表着梦霄门的银白服饰大部分都已被鲜血浸染,十大门派跟五大家族各有死伤,可站着的人数却远远多于梦霄门,而在人群中间,身中数刀的江政慈跪落在地,地面满是鲜血,而瑶光君半脸都是血则扶着他,巨剑残骸躺在他脚边。
「娘!娘妳醒醒!」江琴枫痛哭着呼唤,他怀中抱着满身鲜血的邱雪卿,不断为她渡去灵力,可他自己也早已灵力枯竭,身边的石魁儡早已散落一地,归为无用的石块。
「伊。」
罗黎伊瞳孔颤抖着,泼洒在他脸上的温热鲜血沿着下颔滴落,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庞大且敌对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扯成两半。
是他用无数死亡,不计代价都要找出那些孩子们可能活路的执着。
还是他寄存了数不清温情的梦霄门及他的师兄弟们。
要选哪一边?
他还可以选哪一边?
耳边响起罗黎尹的声音。
罗黎尹紧紧抓住他的手,与他一同看着底下的一切,「选吧,选一个你不会后悔的选择。」
离更兰身形摇摇晃晃,慢慢从天空往地面落下,他像是已行至末路,却不见悬崖,残破的心神都只挂念着要找到一个人。
「阿雅……告诉我阿雅在哪里……」
罗黎尹与罗黎伊十指相扣,与他互相依靠着额头。
「伊,选吧。」
罗黎伊仿佛行至岔路,身后是悬崖,身前是深渊。
选吧。
你没得选。
罗黎伊瞠大眼,本来通透清澈的心湖在瞬间被漆黑染透,他的心归于死寂复于冰冷,刹那间,在梦霄门境内的所有门生脚下都出现了如同虚噬境般的混沌灵力,并且如同狩猎者一般在倾刻间就将他们吞蚀殆尽,无数银白色的身影不过转眼,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他们脚底下的混沌吞噬。
连点肉末、一滴鲜血,甚至是残余魂魄都没有留下。
包括柏玄琴,他在被吞噬前,只来得及抬头望向天空的罗黎伊,可在与他对上眼的刹那,他却狠狠愣住了。
罗黎伊无情道大成,那双桃花眼便如同冰冻在剔透纯净冰玉之中干净,无情冰冷神圣高洁令人不敢玷污,可是在他的视野被混沌吞噬的刹那,与他对上眼的那双桃花眼,却是无情冷酷的仿佛杀人如麻的鬼神。
柏玄琴见他如此,察觉到那双死寂的眼眸之下埋葬着什么,他的心神几乎全空了,空荡荡的心脏又像是被冰冷的铁刃割碎,他不顾一切放声呼喊,可声音甚至都没来得及传出去,就被脚下的浑沌吞没。
不管是魔尊的柏玄琴,享誉天下的江宗师江琴枫,还是已经身受重伤的江政慈跟邱雪卿,甚至是在廉英峰的青文冬、江萱兰跟蓉英君,但凡只要是梦霄门的人,全数都在眨眼间就被他们脚下的混沌黑影吞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下的十大门派跟五大家族都愣在原地。
在身为天道代行人的罗黎伊被杀死献祭的刹那,这些依靠天道才敢动手的人们就已经失去了行动的底气,如今又突然遭逢虚噬界大开,梦霄门灭门,他们修道多年的直觉都在狠狠地敲打着他们。
覆灭天下的灾难,真的来了。
遍寻不着柏泫雅的离更兰,因为想找邱雪卿询问而来到此处,可是邱雪卿的身影又已经被混沌吞噬,他下落的身形便停滞一瞬,而不过刹那,罗黎伊已经举起手枪,枪口直指他的后脑勺,而后,扣下板机。
火药造成的枪响响彻整座山峰,子弹贯穿离更兰的大脑,接着罗黎伊又朝他的心脏再开一枪,离更兰失去神采的眼眸微微一颤,口中溢出鲜血,迅速外泄的生机跟灵力散逸在整个天空,而后他的身躯才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坠落。
失去生命的□□掉落在地面,发出黏腻的撞击声。
众人惊骇的眼神,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他们有人看着离更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有人则仰着头如仰望九天之上的无情神明一样看着罗黎伊,他们眼神已经没有任何的惊讶或厌恶,只有打自本能的恐惧。
一名化神后期的修士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白乐先君手中那个诡异的武器上,在众人都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时,下一刻,天空竟雷云聚集,闷声雷响伴随着白光在乌云中闪过,接着毫无预兆的,天罚朝罗黎伊头顶落下,可深紫色的雷电劈落时,却又被虚噬界那静谧无声的死寂灵力吞食。
连落十来道全是如此,罗黎伊打开弹夹,金属弹壳从高空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众人颤颤巍巍的仰头,看着伫立在高空中不明的一双鬼神。
直到此刻,他们才深刻的理解到,所有的一切都已接超脱他们可以掌握跟理解的范畴了。
「我只等你们十天。」罗黎伊冰冷的声音如丧钟一般敲醒了众人,他身后的虚噬界还在扩张撕开,安静死寂的灵力已经蔓延整个天际,在这死气阴沉的混沌天空中,他那双漆黑冰冷的桃花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
「十天后,我要这个尘世归于尘埃。」
无情大广袤寂静的冰冷灵力从梦霄门山脚蔓延,将八座山峰连带着所有云雾跟山水全数冻结,霭霭白雪落在八座山峰之上,将青翠碧绿的山头跟生机盎然的地界封存在冰雪之中。
这日,梦霄门灭门。
前去讨伐他们的十大门派跟五大家族损伤惨重,他们侥幸逃出梦霄门地界,将白乐仙君与他的半身是异界入侵者的事情宣告于天下,且他们二人就是梦霄门灭门跟魔尊身死的元凶,他们联手杀死了天道的代行人,魔界的魔君离更兰,更对在场的十大门派及五大家族宣达声明,扬言十天后就要让他们的世界归于尘埃。
魔尊身死的消息撼动魔界,很快的魔界躁动不已,原先魔尊的势力已经压不住他们,可天空上的虚噬界又不断扩大,虚噬界经过之处都已沦落为毫无生机的死地,人界以梦霄门为起点,大半土地都已经沦陷,而梦霄门在往北就是魔界,他们几乎是首当其冲,于是争夺魔尊之位的战争只能被迫停止,彼此共同联手寻找存活之法。
妖界也因为人界传来的消息陷入大乱,妖尊因刚化龙又渡化妖界里所有的怨气跟大鬼,耗尽力气,正在闭关,尚无法主持大局,妖界九大部族便连同妖尊宫殿手下一同商议,因为虚噬界恐怖的威胁性,他们不到半日就得出了结论。
人界损害最严重,面对虚噬界的灾害更是首当其冲,他们与妖界跟魔界共同讨论,在这无法抵御的灾祸前他们被迫放下这千年来的仇恨,必须共同联手讨伐白乐仙君,关闭虚噬界。
白乐仙君曾为天下众生奔走三界,驱逐大鬼,救助灾民,可谁知,他根本居心叵测,他本就是异界的入侵者,甚至还隐瞒自己是双生子的身分修到陆地神仙境,而如今他终于斯下假面,露出真面目了!
他们从异界而来,害死众多生灵,如今更是灭了对他们有恩的梦霄门,又杀了本是自己道侣的魔尊,根本毫无人性,杀人如麻,如今更是占据旧师门的山头,暴雪封山,不知在里头准备什么邪魔外道。
故此,白乐仙君再无人称,又因他们犯下种种血案,天下生灵唾弃这曾经代表慈悲高洁的称号,改称这两名双生子为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