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姓青,名文冬,叫我全名即可。」
「……文冬兄,你经历七次轮回,应当有发现破局关键,能否请教高见?」罗黎伊第一次叫自己师父的全名,十分的不适应,他揉了揉太阳穴,劝慰自己不要多想。
青文冬却一点都不在乎,道:「我曾尝试阻止献祭,但反倒让柏家对我发起追杀,一直到下一次轮回才结束,所以这应当不是真正破局之法。但我曾观察过献祭之时的血月,那时的血月会变得十分不稳定,我想破局关键应当在那处。可惜我无法靠近,但两位的修为我窥不破,想来是很高的,你们应该有机会能在柏家没发现的情况下,破除幻境。」
柏玄琴道:「恐怕有难度,我们一进来就被柏家盯上,若有太大动作,怕是会被盯上。」
青文冬听了,应了声,仍在思考:「你们共有几人进来?」
「加上我们共六人,其中我们跟另外一人已经去过柏家本宅见过柏家主,怕是正被监视着,其他三人不好说,但我不认为柏家会不去监视他们。直面冲突怕是会吃亏,我认为低调些会更好。」
柏玄琴说完后,青文冬思量一阵,然后抬头看向罗黎伊,神色莫测,甚至让罗黎伊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罗黎伊:「……?」什么东西,为什么有种他要倒楣的错觉?
青文冬那双形状姣好的凤眼微微眯起,看向罗黎伊:「说来我总觉得你有种熟悉的感觉,为何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罗黎伊早就想过自己戴着面具必定会被青文冬质问,因此他也很平稳的回应:「早年修练不慎,走火入魔过,故脸上留下伤痕,十分丑陋,怕吓到人,平时都是戴着面具的。」
青文冬听了,半信半疑,所信眼前这个青文冬年轻好骗,竟然真的没有再继续追究,但他仍旧紧盯着罗黎伊,甚至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罗黎伊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干什么这么看我?」
青文冬这才遗憾地收回眼神,然后开口:「我曾尝试混入献祭的女子里面,打算从中突破,可惜刚混入就失败,我在想你们有六人,或许可以尝试。」
罗黎伊:「……」
什、什么东西?他师尊说什么?他曾经混进去要献祭的女子里面?他怎么混进去的?他用什么混进去的? ? ?
窝操,不是吧,是他想的那样吗?他师尊年轻的时候胆子这么大吗?他师尊不应该是这样百无禁忌的人啊? ? ?
柏玄琴原本平淡的神色,此刻也是一言难尽,似乎没想过年轻的望月君这么勇于尝试,为了破除幻境连女装都可以试,甚至在自己失败后还想让其他人也试试看。
青文冬没有注意到他们窘迫的神色,而是仍在自顾自的思考:「我原先见你骨架较瘦,或许还有机会,但你又说自己脸上丑陋,怕是不行。看来得再想个法子混入献祭里,那时候才是真正离血月最近的地方,从其他地方都是不可行的。」
莫名其妙就被嫌弃的罗黎伊:「……」
怎么办,他真的觉得这是物以类聚,他师尊年轻的时候嘴巴这么坏吗? ? ?
难怪可以跟萧亦雪认识这么久。
「那经过这几次轮回,你可与柏家有交集?」罗黎伊算是幻灭了,他心目中清冷高不可攀的师尊是彻底没了,他现在心境无比平和地把青文冬当成同辈来说话。
「柏家是这个幻境很特殊的存在。他们有部分人的记忆是连续的,至少家主是这样,他们对我始终充满戒心,所以我没有机会可以接近他们。」
青文冬说的这些,也跟他们观察到的没有太多出入,也间接证明柏家在这个幻境中类似扫毒程式那类的存在,他们对怎么应付柏家都暂时没有太多方法,于是先针对两日后就要到来的血月先做准备。
青文冬去找了萧亦雪,说是怕这人在后厨搞事,说来也奇怪,分明知道这人是假的,青文冬却仍旧愿意让他跟在身边。罗黎伊看着青文冬离开去找萧亦雪的身影,觉得自己直到这时才真正看清了这个人。
「聊完了吗?」罗黎尹从窗户无声无息地翻进来,他坐在窗户边,一只脚跨在外头晃荡,他神色有些严肃:「我刚去了柏家一趟,虽然本府枚什么,但是西边郊区有一座屋子,里面的地下水牢关押了不少女子,都是幻境中造出的幻影。」
柏玄琴看着他,皱起眉,「都是幻影?没有生灵吗?」
「没有。幻境消耗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变强大,但刚刚青文冬说每次轮回都会让幻境变强,这其中的关系肯定有问题。」罗黎尹单脚踩在窗框上,望着他们:「另外我刚刚在外头时,有人误认,把我当成伊,说是要找你们。应该是年轻时候的江政慈跟邱雪卿,他们也是针对血月的事要跟你们,去吗?」
当然要去,于是罗黎伊留下纸条,而后三人无声无息地离开客栈,直往城郊的方向去,他们缩地成寸,时间自然缩减不少,只在几个呼吸间他们就到了江政慈跟阿狗等孩子居住的破败屋子前。
邱雪卿已在此处等着,她正练着剑,剑招顺畅带劲自有一股豪放天地的飒爽狠戾,她的眸子很亮,手中的剑高深奥妙,她的对手是江政慈,年少的江政慈也使剑,但使的不是很好,每每转换招式时就会顿时,继而后继无力势头断掉,虽然两人速度都快,但是过不了十招就无法继续。
他们三人过来时无声无息,等他们这场比试结束邱雪卿才注意到他们,她俐落的收剑,姿态英气潇洒豪气万千,显然逍遥之道就是邱雪卿这个人的道心,可后来她却愿意与江政慈成婚,像她这样的人应该纵情天地,游历人间方能道心完整,却在一方门派画地为牢,也是稀奇。
「来了?有事与你们讨论,柏家可恶至极,抓了许多女子,准备在两日后的血月日献祭。」邱雪卿也毫不客套,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罗黎尹顿时就皱眉,「为什么找我们?你们有信任我们到可以和谈论这些事情吗?」
「自然没有。」邱雪卿笑了下,神情轻狂而又态度谨慎入微,她抱着剑鞘看向他们:「但柏兄愿意拿出珍贵丹药救治阿狗,想必怀有仁心,而他的道侣又愿意召唤神武为阿狗弹琴,想必也算是心胸宽大之人。也确实事态紧急,我一个人怕是难以阻止,你们又修为高深,便只能姑且一试。」
罗黎伊却觉得奇怪,于是他问:「你们是从何得知柏家要在血月献祭的事?」如果邱雪卿知道这件事,那么之前的轮回她也应该有行动,可是青文冬却从未提及过,而且从他的口述中,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尝试破局。
邱雪卿让身,他们看见从屋子里走出一人,那人有着温柔浅淡的优雅,淡眼中光芒微弱,表情有些退却,可眼神却坚定,那双眼眸和柏玄琴十分相像,若将两人的脸部特征全遮住,只留一双眼睛,一眼望去要分辨恐怕很有难度。
「是柏家小姐来告知。过去我在其他地方结识泫雅,她虽然人有些胆小,却明事理,是个有大义的人。」
柏泫雅走来,横了邱雪卿一眼,「妳别乱说,我哪有胆小。」随后她看向他们,微微欠身,鹅黄色的衣袖拢住纤细的指尖,她温润有礼的道:「我受到天启,知晓家主正要做的事,所以特来告知。」
听到这番话,罗黎尹更是警惕,他嗤笑了声,「天启?妳怎么不說妳是梦到的?」
「正是如此。」柏泫雅直起身,虽然直面他们让她很是紧张,也不敢直视他们,但她慢慢深呼吸后道:「我于出生时受天道钦点,明言未来我将诞下承载天地万物的气运之子,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但我确实偶尔会收到天启,柏家也是因此在这几十年间兴旺发展。」
罗黎伊顿时胸口一紧,原来柏玄琴的出生是天道指示,也就是说自他出生开始的颠沛流离,一直到之后的接受魔神传承也都是天道的意思,可是这算什么?
柏玄琴听见这番话,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但也仅此而已,他本来就不曾有过亲情,他有的只有恩师授业,师兄教养,以及门派之恩,后来又知晓情爱,对他来说这样便足够,只是他看了眼罗黎伊,觉得他似乎因为这番话而受到打击,怕他因此自生困扰,于是他问。
「若妳往后真的依照天启,生下孩子,妳会如何?」
柏泫雅面露困惑,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从血月一事问到这里,原本只是为了说明来意跟说服他们才讲出的解释,却让柏玄琴追问,确实有些奇怪,但她仍旧好脾气的温声道:「我会将孩子送走。」
罗黎伊听了,等不及她下一句就问:「为什么?!妳都还未有孩子,为何就想着要送走?!」
「伊。」罗黎尹单只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提醒他。他们所有人都套上了柏玄琴自制的阵法,唯独罗黎伊没有,因为他本就修练无情道,那个阵法与他出自本源,本就没有多大用处,所以若他情绪激动,依然容易受到大鬼虚境的蛊惑。
在春风温和的吹拂中,偶有青草芳香跟雨后泥土的青香随着远去的风一起经过,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之上,这名温润又怯弱的女子却挺直了腰背,眼神如琉璃般清亮的望着他们。
「天道分予我气运,我便一生都不能离开天命,可孩子出生时便离开我,就不会从我这里继承太多气运,若我往后真的生下孩子……」柏泫雅刚刚鼓足的气势很快的消耗殆尽,她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还太年轻,未曾生养过孩子,但我也……不敢奢望。就算真的生下孩子,我亦是不能陪伴他,只能……望他安好。」
「所以我才說妳胆小。」邱雪卿笑着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情绪低落的柏泫雅肩膀。 「若我与妳相同,管他是天道还是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成为气运之子,受尽天下苦楚方能登上大道?我还不与天道拍板到底,然后护他一生!」
邱雪卿语气豪放,丝毫不觉得自己语气不敬,可罗黎伊直面天道许久,也与之对抗六年,知道天道不是个好招惹的,就本质上来讲,天道没有自我意识,它是世间常理,轮转变化的秩序,可是这样无形的东西才是最具力量,顺着它时你感觉不到它,而当你与之相抗,你才觉得举步艰难。
所以当柏泫雅这么说,他知道这是这名软弱无力的女子唯一能做的抵抗,她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未来会生下孩子,却仍旧做好的最糟的准备,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爱着这尚未出生甚至不知在何处的孩子,但是柏泫雅也确实在柏玄琴出生后将他送走。
望他安好,是这名软弱的母亲唯一能做的祈愿。
柏泫雅向安慰她的邱雪卿浅浅一笑,多谢她的安慰,而后向他们道:「既然三位知道我所言非虚,是否能与我们讨论如何攻破柏家一事?我们是真诚的希望三位能协助我们,尽管雪卿修为高深,但一人之力难以敌众,终究不是稳妥的办法。」
江政慈这时也过来,他将剑收进腰间的剑鞘,姿势有些笨拙,但他却仍旧毫不犹豫地自荐:「我也可以帮忙!柏家拐走众多女子,此事不小,仅让师父一人前往我也不放心!」
罗黎伊听到江政慈的称呼,微微一愣,回神后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后克制无比的收回眼神,罗黎尹却直接凑到他身边小声八卦。
「哇喔,你们掌门会玩,啧啧。」
罗黎伊:「……」
也一起听到的柏玄琴:「……」
所幸这番话只有他们听到,邱雪卿等人都未曾听见,为了讨论血月日的事,柏泫雅正要邀请他们入屋详谈,却突然有多股杀气直扑他们而来!
转瞬之间,多把杀人凶刃直接杀来,太过突然而悄无声息的几名黑衣人直接袭击而来,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将还在与邱雪卿争论的江政慈砍首,邱雪卿虽然迅速反应,但也只与黑衣人过手三招就被刺穿要害。
「阿雅!」
柏泫雅更是神情惶恐,一道漆黑的近乎无机质的身影勘勘挡在她身前,可刀刃仍旧擦过他的身躯,将他身后的柏泫雅刺穿肺腑!
这几名黑衣人行动太快,即便柏玄琴跟罗黎尹已经召出凶刀跟魔剑,可是也几乎赶不上这几乎是突然出现突击,他们三人一死,整个幻境就像是突然紊乱一样扭曲破碎,随之而来的又是无数次重组,直到整个幻境稳定,眼前的景色再次显现,他们已经不是置身在原本的郊区小屋前,而是一开始的他们进入这层幻境的人声鼎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