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屬下送清華君回去。」柏玄琴燃了飛訊,急速飛往魔界去,然後在蕭亦雪的冰棺上加了些鞏固的陣法後,才轉身對羅黎伊跟羅黎尹道。
「望月君心魔殘缺,從他還未入門前就是,但實際上發生什麼事我並不清楚。因為與清華君有關,望月君每個一段時間需要閉關,因為心魔是因清華君而起,所以每次閉關清華君都得在他身邊。」
羅黎伊沉默著,他想起突兀的出現在這裡的青文冬,突然發現自己太過依賴原著的訊息,以至於忽略去注意這些人物之間的關聯。他一直都只關注他們的命運跟末路,想盡辦法要避除,可是蕭亦雪為了青文冬死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之間有段過去,而這段過去是他根本不知道的。
他沉默寡言,沒有心情開口說話,垂著眼廉,指尖輕輕揪著衣袖口揉捏,他想起羅璃夏,她走的那麼決絕,江萱蘭哭的那麼慘都沒讓她動搖,是因為也有他不知道的關係在裡面牽引嗎?
分明他熟悉這些人,知道他們的過去、現在、未來跟將要前往的命運,可是他卻不知道他們的情感跟關係,牽引他們的動力又是什麼,而不過眨眼的疏漏,這些人一下就走了。
「望月君的心魔被我寄存在妖界的落仙谷,但是因為之前大鬼闖進來,所以我藏得比較深。」羅黎尹說著,同時在肩頭舉起雙手,投降似的對著慢慢移動視線看著他的羅黎伊。
「我會說,真的。不是我不說,自從你來到這裡後狀況很不穩定,況且我沒想到蕭亦雪這麼早就死。」
柏玄琴:「……」
羅黎伊:「……」
被他們倆人冷冷盯著看,羅黎尹才意識他剛剛狠狠戳了這兩人的傷口,他被盯得不自在,抿了抿嘴唇,嘗試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要不我們先走?」
「不行。」柏玄琴冷冷地開口,他微微瞇起眼,一股子難以忽略的威壓不友善的慢慢散發出來。「黎伊受了傷,不可操勞。你闖的禍,你自己去。」
被猛塞一坨狗糧的羅黎尹:「……」
柏玄琴這王八,知道他是他道侶的家屬嗎?
羅黎伊很想翻白眼給他,但考慮他師父新亡,算是孤家寡人,嘗試著用溫和的語氣溝通:「你別講的我好像很病弱,我都陸地神仙境界了,路上調整也可以。」
柏玄琴原本冷峻的神色和緩了些,他看著羅黎伊一會兒,雖然臉上血色淡薄,但雙眼清明,又想到之前為防止他毫無顧忌地去平災救難,把他軟禁在魔殿,想到此處,他自覺理虧,有些猶豫侷促著垂下眼眸,沒有多說什麼。
羅黎伊看這顆大石頭有點自閉,微微苦笑了下。自從他們雙修過後,柏玄琴的心魔徹底被壓制下來,這兩個月的時間也被歸化的差不多,他整個人都平和許多,更似少年時的松柏端正,但又多了魔族的放肆縱情,不過耿直許多,性格的攻擊性也沒有那麼明顯。
但就是跟他相處的時候有點容易自閉,沒了心魔那近乎病態的執著,柏玄琴對於怎麼表現愛意這件事還在摸索,所以很容易自閉,但羅黎伊又覺得挺可愛的。
本來羅黎伊打算兵分二路,他仍舊要照原定計畫先去夢霄門一趟,但羅黎尹阻止了他。
夢霄門處境現在確實不好過,但畢竟有邱雪卿在門派壓著,再加上江政慈雖然文雅書生一個,鎮起場子也穩的其他找上門的門派無地自容,蕭亦雪來找他們主要是因為青文冬閉關要到,卻因門派處境險峻不肯閉關,才會去找羅黎伊請他幫忙。
幫夢霄門脫離險境是真,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蕭亦雪自己的私心。在加之青文冬這個門派戰神狀況不好,若他醒後心魔失控,以他修為怕是邱雪卿都壓不住他,所以當務之急反而是要先去找回青文冬的心魔。
他們搭乘柏玄琴的飛舟快速飛往妖界。羅黎伊先是在飛舟上安撫自閉的大石頭魔尊,然後逼迫羅黎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解釋清楚。
飛舟快速安靜地穿過雲霄之間,冰冷白霧迅速從船身流竄而過,飛舟自有結界,所以儘管外面白霧翻飛謄卷,裡面仍舊溫度適宜。
羅黎尹乖巧地跪坐在飛舟的木質地板,羅黎伊也跪坐在他身前,清冷的桃花眼與溫雅的桃花眼兩兩對峙,柏玄琴在一旁拿著條毯子,原本是要給羅黎伊披上,但這對兄弟挾帶著一副不死不休的壓力,於是他思考了下,從自己的儲物空間拿出坐墊,在一旁坐下看他們要僵持對久。
「說。」清冷的白衣仙君語氣冷冽,像是萬雪之巔的不融寒冰。
羅黎尹:「……」發現羅黎伊真的火大的不行,他原本死不認錯的氣焰消了下去,久違沒有出現的求生欲冒出來,他道:「是這樣的。」
他咳了聲,在羅黎伊越來越兇狠的目光中認命,他道:「蕭亦雪原本是你道侶的轉折點,但他這人……」
羅黎伊冷冷打斷他,「好好說話。」
「……你們不是睡過了嗎?」羅黎尹頓了下,突然明白過來,嘴角露出壞笑,從跪坐改為盤腿,然後隻手撐著頭看他,「害羞啊?嘖嘖嘖,你們第一次的時候我人就在外面,三天三夜喔……」
羅黎伊:「……」
媽的,但凡羅黎尹不是他親手足,他都要把人揍到看不出人形。
柏玄琴:「……」
沉著穩重的黑眼移動視線,一言難盡的看著一臉壞笑著嘲弄羅黎伊的羅黎尹,突然發現這兩人其實也沒那麼像。
羅黎伊抬起手,流光在他指尖聚集,他召回伊尹,面無表情的將吉他架在自己腿上,然後看著他:「說不說?」
「……咳,蕭亦雪這人不好不壞,但他的道是瀟灑紅塵,道心完整的契機在青文冬身上,所以我就利用了下,讓他提早三年去把柏玄琴帶回門派,同時告訴他,救青文冬的機緣就在他檢的這個小孩身上。」
羅黎尹說到這,停頓了下,瞄了眼羅黎伊,發現他兄弟沒有發火後,不管柏玄琴盯著他的眼神多銳利,繼續道:「反正他們之間發生了點事,正好我可以利用,我替他穩住青文冬的心魔,作為交換,讓蕭亦雪聽從我的命令。青文冬的心魔被我拿出一半後藏在落仙谷,之後二十五年裡青文冬雖然修為沒有進展,但好歹人是保住了。」
柏玄琴看著輕鬆說完的羅黎尹,漆黑的眼裡有著銳利的探究:「你為什麼要跟清華君說,我身上有機緣?」
「因為你是氣運之子啊,我不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羅黎尹挪動身軀到羅黎伊身邊,然後扒住他的肩膀,斜靠著羅黎伊的身體望著他。「氣運之子,命運女神的眷顧,命運之人,天道欽點的人,嘿,你肯定有感覺吧,不管陷入多大的危機,一定會有一線生機,當你跨過劫難,等著你的就是無比豐厚的收穫。」
羅黎尹瞇起眼睛,嘴角帶著抹嘲諷,「當然,你可能沒那麼多感覺,因為你有不少劫難是伊給你擋了,只留了收穫給你。所以我也是這樣跟當時的蕭亦雪說,青文冬的狀況需要的是奇蹟,而這種東西一般人是不可能有的,唯一可能就是無限靠近奇蹟。」
「青文冬當時心魔強盛到要墮魔,蕭亦雪對自己造下的過錯絕望,眼前有希望可以抓,他為什麼不抓?」
羅黎伊深知羅黎尹的個性,沒有他在身邊的情況下,羅黎尹持有的只有純粹的慾望,所以會利用人性弱點去操控蕭亦雪並不奇怪,同為戰神,相較於毫無弱點正直善良的青文冬,蕭亦雪更好突破。
但知道歸知道,羅黎伊冷著聲音推他靠在他身上的羅黎尹,「我還在生氣,離遠點。」
羅黎尹被強硬推開,感覺到他的半身真的很火大,很委屈又認命的撇嘴,自行坐直身體,繼續解釋:「然後我形體差不多要潰散了,我知道早年蕭亦雪有隱匿身分幫過銀犬族,在那裡有個谷是專門給他的,所以我讓他把身分給我,接著就帶著心魔去那裡躲起來,就這樣,以上。」
「我不是要問你這些。」羅黎伊抬起眼簾,他因為剛目睹羅璃夏跟蕭亦雪的死,情緒上的傷口還殘留深刻痕跡,在加上抵禦大鬼時消耗太多,讓他臉色有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這讓他神情懶散,抬起的眼眸也沒什麼壓迫,但他看向羅黎尹時,卻讓他默默抖了下。
倒不是被嚇得,畢竟兩人個性太像,經常在對方底線上反覆橫跳,他抖這一下是被凍得。
羅黎尹覺得自己大概要求生無效了。
「我是問,為什麼控制清華君?」
「……我是要心魔。」羅黎尹徹底萎靡,他看了眼柏玄琴,然後不情願地低下頭,用指尖戳點地面,悶聲道:「心神最強韌的人產生的心魔,拿來當大鬼的核,一隻大鬼可以抵上千隻,是最有效率跟低耗的方式嘛。」
羅黎伊看著他,「那心魔呢?」
「望月君的心魔一離體之後就沉睡,也幾乎沒有慾望跟邪氣,根本不能當核。」羅黎尹縮了下肩膀,嘗試辯解求生存,「但畢竟跟蕭亦雪有交易,所以我還是把心魔封存在落仙谷,等之後有辦法在處理。我哪知道青文冬的心魔根源就是蕭亦雪,他一死青文冬的心魔就壓不住……」
在羅黎伊冰冷的目光中,羅黎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閉嘴。他覺得要不是如今羅黎伊無情道大成,性子徹底沉穩下來,就剛剛他怒火旺盛的模樣,他們八成早就打起來了。
柏玄琴在一旁聽他們的對話,微微皺起眉,「你要那麼多大鬼做什麼?」
「撕開虛噬界。」羅黎伊清冷的聲音平淡的回答,柏玄琴幾乎是當下就轉去看他,羅黎伊卻沒有看他。「我們是有意到你們的世界,只是在自殺之後出現時間落差,讓尹提早過來,而我晚過來。」
「我們必須回去,在那裡有我們的親人,他們都要死了。」
羅黎伊的神情輕淺平靜,柏玄琴呼吸卻頓了一瞬,他冷靜地問:「你們要回去?」
「如果只是單純回去,我們可以自殺。但是那邊……」羅黎伊手指蜷縮起來,緊握到指尖泛白發抖。「不能生活,所以必須回來,為了回來,我們得有一個通道。虛噬界是魔神撕裂的時空外狹縫,只有透過那裡才可以成為通道。」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現在就替你們撕開。」柏玄琴盯著羅黎伊的臉,近乎緊迫盯人的說:「虛噬界是魔神傳承的最大一部份,是我最先繼承的東西,如果你們要去救自己的親人,我也能幫。」
「玄琴。」羅黎伊伸手輕輕牽住男人的手,他的指尖冰冷的像是寒冷的冰塊,可聲音卻很平緩溫和,「你繼承魔神傳承後,魔血徹底覺醒,一直到你來找我,瞳孔一直都是血紅色,這代表魔性一直都佔據上風。」
他真誠專注地看著柏玄琴的雙眼,「你仔細想想,虛噬界是魔神傳承最大一部份,可是這個空間被創造出來,是源自魔神想要湮滅三界的慾望,你繼承他的慾望,又控制不住,現在你的心魔剛消,修為甚至還沒穩定,要是你強行開啟虛噬界,你確定不會像上次一樣,被魔血徹底控制嗎?」
柏玄琴被羅黎伊牽著手,在對方的視線中看到了擔憂跟恐懼,清冷的桃花眼如雲霧飄渺清淡,但看著他的眼神卻是如出一轍的情深,他抿緊嘴唇,不願開口。
他在虛噬界裡待了五年,最清楚裡面是什麼樣子,出來之後他的殺心跟怨恨太盛,甚至怕一見到羅黎伊就會直接殺了他,所以柏玄琴才先到魔界,在那邊藉著統整的過程發洩殺戮的慾望,殺了整整一年他才稍微平息一點。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樣子,如果你願殺我,我也不會抵抗。」羅黎伊平靜的聲音說著,在柏玄琴因為他的話抬起眼望向他時,開口:「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你清醒著,用理性跟你的思考得出結論。我不要一個被本能控制的你,你懂嗎?」
柏玄琴因為這些話,反手緊緊握住羅黎伊的指尖,將冰涼的指尖納入溫熱寬厚的掌心之中,他呼吸急促了幾下,然後猛地閉上眼,知道這是對方的報復,他澀聲道:「……我不會。」
上一次魔血佔據他的思維,等到他瞳孔恢復黑色後,也是這麼跟羅黎伊請求,長達六年都沉浸在殺戮的瘋狂慾望中讓他在清醒之後,對被魔血蠱惑的自己感到害怕,所以才向羅黎伊提出這個請求。
那個時候羅黎伊答應了,用動搖的道心跟眼淚向他承諾,那時候他還與心魔相伴,不知道這句請託到底對羅黎伊來說有多狠。如今換他被羅黎伊提這樣的請求,才知道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什麼,他甚至都還沒能好好的愛他,卻被深愛的人請求殺他。
這是他在幽暗小徑上漫漫長路的唯一一道燈火,是他亙古深邃的黑暗中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捧火,他們互相傷害又互相依靠,甚至都還沒苦盡甘來,就要親手熄滅這盞燈火。
柏玄琴此刻終於知道,向深愛的人請求殺了自己,到底有多狠。
羅黎伊卻伸出手,輕輕捧起柏玄琴的臉,等他睜開眼,就看見羅黎伊苦笑著,伸手輕輕點了下他的眉間,「我不想讓你難過的,就是……舉個例。我不能讓你去開啟虛噬界,那個本質上不是人該碰的。」
羅黎尹在一旁看他半身安撫這顆大石頭,撇過臉無聲的咋了聲,他隻手撐著頭,一臉不爽地看著在飛舟結界外翻湧流竄的雲霧,他覺得這兩人太黏糊了,談個戀愛而已還要殺來殺去。
不懂他們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