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寺舍,在一条通往城中繁华商坊的大道上,四名家将骑马走在前头,虞瀚东和阎沛随后跟着,潘大牛等人紧随其后,另四名家将跟在了最后面。
由于多了一群保镖模样的家将,潘大牛等人感觉浑身不自在,一路上沉默寡言,全都憋着难受。
阎沛看出众人的心思,微叹一声,道:“阎某自小体弱多病,家中长辈爱护有加,平时不让我随意出门,若要出门,必是前呼后拥,弄得我都感觉难受的慌。今次好不容易说服冷护卫,减去十数人,但还是让诸位感觉不自在。”
虞瀚东等人连忙说不碍事。
这时阎沛举起马鞭指着前面不远处耸立的高塔道:“这座高塔的样式是仿造了雍京著名的宾铁塔,材料用的是来自椒州赤乌山的白石,因塔身洁净如美玉,故此得名悬黎塔,也算是博饶一处壮观的建筑。”顿了顿,“若是在明月高照时欣赏此塔,诸位就能看到悬黎塔最绚丽的一面。”
众人望着白色的塔尖,纷纷露出向往的神情。
“看看此塔近在眼前,其实过去还有颇长一段路,反正时辰还早,我们可以缓缓过去。”阎沛接着介绍道:“悬黎塔附近有座园子,名叫舍园,原是一座花草林木的园林,也兼着为游客做一些美味可口的食物,后因园内的厨师厨艺精湛,反而舍本逐末,做起了饮食的生意,这在博饶也算是一桩趣事。我们待会观赏完悬黎塔后,可去舍园用午膳。”
潘大牛等人听到待会能吃到大餐,这才笑逐颜开。
阎沛正要再说些什么,不想远处驰来一群人马,他们呼啸而过,全然不顾道旁的行人,瞬间有好几人跌倒在地,其中一名老者最惨,被其中一匹马带了一下,跌在地上,牙都撞下来两颗。
阎沛立即翻身下马查看,众家将跟着一起下马,护着他。
虞瀚东下马后,来到老者身旁,与阎沛一起查看老者伤势。所幸老者只是掉了两颗牙,其他并无损伤。
阎沛正在安慰老者,忽然马蹄声响,刚才远去的那伙人马重又返回,二十多骑倏地同时停在街道上,将整条街道全都堵死了。
领头的是一名长得一表人才的贵公子,他身穿做工考究的褐色武士服,头戴白玉高冠,脸色略显苍白,双目深陷,他所乘骏马的马首两侧挂着一张做工精美的长弓和一袋箭,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准备出城打猎的。
虞瀚东一看此人,便觉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那贵公子安坐马上,对着阎沛拱手道:“我等行的匆忙,不想冲撞了阎公子,还请公子万勿见怪。”
阎沛起身,躬身施礼。身旁的家将们都跟着向马上的贵公子施礼。虞瀚东等人不明所以,俱都站着不动。阎沛不卑不亢地道:“见过殿下!刚才殿下并未冲撞到下官,只是将这老伯撞倒了。”
贵公子脸上鄙夷之色一闪即逝,随即向身旁的一名属下伸出手来。
那名属下会意,立即掏出一枚金锭,递给贵公子。
贵公子随手将金锭扔在地上,傲然对地上的老者道:“算是本王子赔偿给你的药钱。”
老者惊慌失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更别提去捡那枚金锭了。
贵公子随后又和颜悦色地对阎沛道:“平日里邀请你出来游玩,你总推脱没空,今日看你有闲,不如陪我一同去郊外打猎,如何?”
阎沛从容道:“不是下官驳殿下的面子,今日正巧有友人来访,我需作陪。殿下好意,下官只能心领了。”
虞瀚东心中暗暗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弱不经风的公子哥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领王子的情。
贵公子自讨没趣,偏还客气了两句,这才悻悻而去。
阎沛等他们走远了,弯腰捡起地上的金锭,塞到老者的手中。老者死活不敢要。阎沛又好言相劝了几句,老者这才惶恐地收下金锭,告辞离开了。
此时虞瀚东等人察觉到阎沛身份大不简单,更是显得不自在了。
阎沛像是个没事人般,重新骑上马背,众人继续前行。
阎沛与虞瀚东并骑而行,他见虞瀚东没再说话,心中已明其意,他主动说道:“刚才那位是当今三王子郦照靖,因身份尊贵,所以平时难免有些盛气凌人。像这样的事,你只要在这博饶城待久了,自然会习惯的。”
虞瀚东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吭声。
阎沛续道:“因家父及我家族的缘故,像他们这些王族贵戚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虞瀚东不由得问道:“敢问令尊是何人?”
阎沛沉吟片刻后道:“家父单名一个漪字!”
这次不光是虞瀚东,连身后的黄志都吃了一惊,因只有他俩知道,阎漪正是当今黎国的百官之首。其他人则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
虞瀚东还知道,阎氏家族在黎国势力非常庞大,是除了王族郦氏外的第二大家族。数百年来,阎氏家族人才辈出,他们许多人在黎国身居要职,任相国者更不在少数。当今相国阎漪位高权重,是除武安君穆泽修外的第二号人物。
因阎氏子弟在黎国官场任职者众多,所以今早当虞瀚东知晓阎沛的姓名时,他并未放在心上,还以为阎沛只是阎氏家族中的普通子弟,却没想到竟是相国之子。
“瀚东,是否因我是相国之子而有所顾虑,所以不敢说话了?”
耳边传来阎沛的戏谑之言,虞瀚东联想到之前他的言行举止,觉得此人胸怀坦荡、光风霁月,是不同于其他豪门子弟的儒雅士子。他随即笑道:“这有何不敢?阎兄待人赤诚,是我所见的豪门子弟中最没架子,也最好相处之人。”
阎沛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不觉间,众人通过了博饶城内贯穿东西方向的主要街道,来到了繁华的笠泽坊。
共分为九层的悬黎塔赫然出现在坊前,塔平面八角形,是座楼阁式塔。整个塔身由白石砌成,据阎沛介绍,整座塔高达十余丈。初次见到如此高大宏伟的建筑物,令潘大牛、白五一、刘元毅啧啧称奇,连黄志也是惊奇不已,在前世见惯高楼大厦的虞瀚东自然不觉得的稀奇。
众人入塔游览,塔内门、窗、立柱齐全,额枋上雕刻了精美的图案,斗拱设计更是巧夺天工。所幸来得较早,游塔的人不是很多。拾阶而上,一直到塔上最高层,整座博饶城大部分都出现在了眼前,只有北面的王宫内院前种满了成片成片的参天古柏,挡住了视线,不能一览全貌。
阎沛指着城外西南方向的一座高山,道:“此山名为永徽山,是博饶周边最高的山峰,也是一处著名的景点,可惜现在由王族掌管,平民不能进山。”他一拍虞瀚东的肩膀,豪爽道:“但也无妨,待他日有空,我可带你们上山游览。”
虞瀚东连忙谢过。
从塔上下来,潘大牛等人还是意犹未尽,但听到阎沛要请他们去游舍园并享用午膳,顿时又起了兴致。
在博饶这样的城中心,占地达数百亩的舍园可算是无比豪气了,要知道有些小诸侯国的王宫、侯府也未必有眼前的舍园大。走进园中,首先看到绿树成荫,怪不得刚才在塔上只见到舍园这方向是一片树林,没曾想树下建有成片的瓦房,不同于奢侈繁华的酒楼,舍园用膳的地方就在这瓦房内,乍一看,就像普通的民间食肆,但见出入的宾客都身着锦衣华服,其中有些男女更是气度不凡,想来不是一般人。
虞瀚东等人所穿的都是普通的武士服,其样式连阎沛身边的家将都不如。接待客人的小厮初见虞瀚东等人都是皱着眉头,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儿。等他们见到阎沛等人后,顿时换了副嘴脸,低眉顺眼,服务殷勤周到。
虞瀚东早已习惯此种世态炎凉的市井风气,不觉得有何不妥。潘大牛、白五一、刘元毅则感觉有些窝火,黄志只能轻言劝导了几句。
阎沛显然是舍园的常客,很多相识之人纷纷跟他打着招呼,不一会连舍园的掌柜也亲自前来打招呼了。
掌柜给众人安排了一间面朝亭台轩榭和池塘的雅间。阎沛让掌柜在外间另加一桌给随行的家将,他要了两桌上好的酒菜。他知道潘大牛是好酒之人,向掌柜又多要了几坛酒。潘大牛顿时对阎沛大生好感,可惜阎沛声称不擅饮酒,否则潘大牛定要跟他喝个不醉不归。
虞瀚东见阎沛只要了一壶清水,然后取出袖中的瓷瓶,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和水吞服了。
阎沛见虞瀚东脸上有关切之色,他随即解释道:“我并无大碍,这只是一般的补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你不必担心。”
虞瀚东点头,表示理解。他心中虽仍存疑惑,但不便询问,只能作罢。
这时酒菜络绎不绝地端上桌,众人开始大快朵颐。阎沛没动碗箸,而是指着其中一道丰盛的肉菜,道:“这是由野猪肉烹饪而成,肉质香嫩爽滑,在博饶可算是一道名菜,诸位不妨多尝尝。”
在他未介绍前,众人已经闻到此菜独有的香气,白五一早已垂涎三尺,忙不迭地举箸夹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一时烫得龇牙咧嘴,又不舍得吐出来,只能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众人见了大笑不止,阎沛更是开怀大笑。
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大伙吃得很是尽兴。
用罢午膳,白五一和刘元毅一左一右扶着烂醉如泥的潘大牛和众人一起离开了舍园。
阎沛见潘大牛已然无法骑马,向掌柜要了辆马车,将潘大牛安置于马车中。白五一抢着要驾驭马车,车夫拗他不过,只能让他驾驭了。
白五一得意洋洋地坐在车夫的位置,挥动着马鞭,颇为志得意满,身旁的车夫则不断提醒他如何更好地驾车。
众人人在旁看着热闹,策马缓步而行。
离开笠泽坊后,在前带路的家将头领冷佥率先进入了下一条繁华的街道,虞瀚东见这处街道布置的明显比笠泽坊颜色鲜艳多了,各处店铺上挂着的招牌锦旆都以红、粉、绿为主,颇为艳俗。不同于别处,此时这条街冷冷清清的,鲜少有人来往。他细看上面所写的店名,俱是些“艳春楼”、“兰香院”、“百花楼”······他突然醒悟,这里不就是烟花柳巷之地吗?这时身旁的同伴也已经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