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涯顺着冷凌卫离去的方向赶出城门不多久,竟然就在山道边见到冷凌卫,他驻马停在高坡前,象是在等人。洛天涯马不停蹄,冲到他面前,布衣袖中藏着的利刃出鞘,直指冷凌卫的面门,他此刻顾不得隐藏行踪,只想弄清此人究竟是谁。
温涟怡是禁国公的爱女,而冷凌卫是元闻香麾下的先锋将,此时此刻元闻香的人大张旗鼓地用如此恶劣的手段杀了禁国公的女儿,未免离奇。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他必须搞清楚。
两条刀锋相见,溅出一道火花,两人各退一步。
名刀冷月,刀中藏刀,独一无二。冷凌卫挡他的袖中锋,用的不是长刀,而是冷月长刀中嵌着的另一把利刃,此刻他收刀入刀,略带讥讽地说,“百变天涯客,别来无恙。”
天涯袖中锋,亦是独此一家。人可以冒充,刀却难模仿。他终于确认了洛天涯的身份。
洛天涯却不为所动,沉声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嫁祸于冷凌卫?”刀或不易仿制,难说不会被盗用。
嫁祸?冷凌卫唇角翘起,皓齿微露,带着一丝嘲笑问他,“哦,你这是为我打抱不平吗?好似我们并不相熟。”
“哼。”洛天涯冷哼一声,“冷凌卫不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我只是要知道你是谁,究竟有何图谋?”
冷凌卫收敛笑意,微微皱眉,“大将军有线报说你会出现此处,让我来候你,好带你去见他。”不带走温涟怡,洛天涯怎么会来追他?虽然主动搭讪有失他的身份,但何来不堪两字?
洛天涯打了个愣,若然这人真带自己去见元闻香,那他必然是冷凌卫无疑,只是不论元闻香为何知道自己在此地,此时突然要见他又是为何,这冷凌卫又为何要送他如此的大礼?其中必然有诈。
正僵持间,尔塔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上去人数不少,两人对视一眼,洛天涯心道,竟然这么快?!
追兵已至。
两人不走大道逃走,不约而同打马上山,避上高处山林寻找躲藏之处,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二十来人打马而过,衣着和温涟怡护卫相仿,正是禁国公的家将,带头之人是东门的守卫,出城时才刚打过照面,必然是带路追赶刺杀温涟怡的凶手。禁国公护卫军行动迅速,只不过不曾料到人未走远,只是躲在山上,这次怕是要追了个空。洛天涯对着他们追赶的方向望去,不由又倒吸一口冷气,从高处望去,不远处可见元氏大旗正沿着山道蜿蜒而来,看密密麻麻的人头,想来元闻香的中军竟然已经接近尔塔,他完全错估了元闻香的行进速度。
他见到大军,不多久路上的追兵也退了回来,有人一路在喊,“快,通知国公关闭城门,逼元闻香交出人来。”
洛天涯一颗心提到喉咙口,顾不上纠缠身边这个冷凌卫,急着往尔塔方向摸近,搜寻可藏身的至高点。他受人之重托,来验证尔塔是否有弱点,而能找到尔塔弱点的,放眼此刻的欧雅,非元闻香莫属。此仗他必须从头至尾仔细观察。
尔塔所在的地区地势复杂,四周山陵环绕,山体上到处都是隐蔽的地洞,突然而至的断崖,或者不知深浅的淤泥潭,大队兵马要过这片山区,只有走途经尔塔的这一条官道,否则就要耽搁两三个月绕过山区,直接走山区,无异于送死。尔塔,是横亘欧雅大陆东部的交通枢纽,谁控制着它,谁就掌握着这里的命脉。都说尔塔防守坚固,而元闻香所向披靡,这座天堑究竟能不能拦住元闻香的铁蹄,对天下安危至关重要。
尔塔城门已封,城头上刀枪林立,眼见元闻香的大旗越来越近,洛天涯一颗心越跳越急,不怕血流成河,也不怕谁输谁赢,就怕今日元闻香示弱,宁愿交人,不愿开仗。
不知为何,素日谨慎的洛天涯今日估摸到各种可能,唯独忘了算上冷凌卫这个变数。
尔塔城头上,带兵的是禁国公的六子,温涟怡的亲哥哥温涟悜。和平时期,禁国公不在尔塔,尔塔一直由温涟悜把守,今日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有人杀了他的妹妹,他又惊又怒,要不是面对的是天赫的十万铁蹄,他早就大开城门冲出去大杀四方,把对手都千刀万剐了解恨。此刻见元闻香的前队进到城前,命人喊话下去,“让元闻香出来说话。”
城墙太高,说话全都得靠浑厚中气。
骑队里出来一位身着银红轻盔唇红齿白的年轻小将,抱拳招呼,“元大将军与贵国国公有协约,请开门放行,大军借道,绝不扰民,更不会做停留,请放心开门。”
温涟悜看他才刚成年的样子,以为他地位低下,根本不屑理他,只管坚持,“要过此城,让元闻香来见,否则免谈。”他硬把一句滚回去压在嗓子口。
大军统帅元闻香岂是说见就见?小将见他气焰嚣张,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要见大将军,请出禁国公,尔等出尔反尔,再不开门,莫怪火器不长眼。”
“出尔反尔?”温涟悜冷哼,“家公好意借道,你等不跪谢就算了,竟然还使人残害我家妹,如此奇耻大辱,没放火油浇死你们已是客气。我给机会你辩解,你不要就罢了,开城门,休想!”
“血口喷人,谁有那闲功夫残害你妹,你毁约便毁约,竟然还敢玷污我们元氏大军的名声,今天不让你知道我大将军的厉害,要叫天下人笑话。”那小将话说到这里,取过弓来,对着温涟悜的方向满弓便射。城墙高筑,一般的功力箭都射不到城头,但那小将手劲非常人可比,温涟悜看着那箭的架势,不由往后避了一避,那箭几乎贴着他的头盔飞到空中。温涟悜刚想嘲笑他箭没准头,那箭在最高处突然爆裂,紧接着城里突然响起爆炸之声。温涟悜尚未回过神来,内墙之下突然杀出一队奇兵,这队骑兵不知从何冒出,个个身手神俊,在千万护城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片刻便杀上城头,那带队的将领虽则人高体峻,身姿却异常轻捷,行路无声,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雪花刀更是活物沾上立亡,根本无人能挡,不肖片刻便穿过固若金汤的防御,杀到温涟悜眼前。温涟悜虽则年轻俊秀,素日里也是一员悍将,并非胆小无用之人,见到此人迅捷鬼魅的架势也不由一阵心凉,心道一声完玩,他拔出佩刀勉力抵挡,无奈气势已失,败象已成,身边护卫人虽多却帮不了手,三两招便被对方逼到绝路。雪花刀架在温涟悜喉咙口,那人停了手,一双撩人的桃花美目微微一挑,不慌不忙地开口,\"六公子还是保命要紧,让人开城门吧,令妹的命案,大将军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城门徐徐打开,高岗上的洛天涯看了个目瞪口呆,原本想来看一场血流成河的拉锯战,没想到元闻香一早就在城里埋了精锐伏兵,这么快就把城破了。铜墙铁壁,最怕还是内部的腐蚀。城头此人,想来就是元闻香麾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花展熠,原来元闻香有一支善打伏击的暗兵。洛天涯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着花展熠一队的举动,今日虽未看到元闻香出手破城,但挖出这一支暗兵,也算是个收获。洛天涯这边看得仔细,那花展熠却似有异觉,一旦制住温涟悜,掌握城头局势,眼光立刻朝着洛天涯藏身之处望去。洛天涯急忙躲在石后,避过正面交锋,等他再探头望出去,城头上已经不见花展熠的踪迹,此人惊鸿一现,便再难觅踪影。
那个不知真假的冷凌卫业已不见踪影。
大路上元氏大军此刻已开拔进城,没见到元闻香,洛天涯心有不甘,明知此时行踪极有可能已经暴露,却还是决定冒险留下来再作观察。
若然杀温涟怡的确实是冷凌卫,那么元闻香一定早就做好了拿下尔塔的打算,城里的伏兵即是证据。毕竟,这样的要塞,攥在自己手里更保险。除掉温涟悜,元闻香会留谁把守尔塔?他也要在城内做接应,等那人的到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想到尔塔换手的将来,洛天涯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
元氏大军陆续过城,趁这行军的间隙,元闻香入国公府,着中军参前辅议无痕审理温涟怡被杀一案。天赫与双子交界处有一条戏龙河,河床最宽阔处分为东西两道,围绕一座岛屿而过,岛上有一个小国,名叫都州,都州人数不多,却有一个闻名天下的无氏家族,盛产谋臣,而无痕就来自这个盛大的家族。元闻香麾下武将皆通文理,而文官则通武学,无痕亦不例外,虽则年轻却老谋深算,是无氏家族鲜有的兼修武学的谋臣。无痕让人带上阶下之囚温涟悜,以礼相待,让他坐着说话,自己却站在案台一侧。元闻香虽然不在,无痕却依旧礼数周全,就如平时元闻香招他议事一样,站在答话的侧位上,空留着元案后的主座。元闻香身侧的小将元彪手扶佩刀,神色肃穆,目不斜视,伫立在一旁压阵,大堂中虽则只有无痕元彪两人,温涟悜却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压抑。温涟怡已死,他又落入元闻香手中,他也没抱着活下去的期望,城头之上,他原本就豁出了性命,刀架在脖子上时他还是大叫手下不要开城门,城门不开,他的一条命至少还可能阻住元闻香的大军,城门开了他可能死得更快,谁想门还是开了,元闻香的那支暗兵非但擒住了他,更在短时间内控制了所有紧要关卡,连倒火油烧伤几个人的机会都没给他,早知如此,他就不和那员小将说那几句废话,一上来就动手,至少可以拖几个垫背的,如今城已破,他再无指望,一路只管大骂,把元闻香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到了自家的大堂之上,他更是悲愤交加,恨不能一头把堂上两人撞死,押他上来的兵士不得不把他绑在坐椅上,无痕才能和他好好说话。
元闻香麾下集聚诸多貌相惹眼的儒将,随身之四员小将虽则刚勇,望去个个脸色白净稚气未除,元彪亦不例外,温涟悜该骂的都骂完了,实在没辞,就拿这做文章,接着骂元闻香猥琐的性取向。无痕也不辩解,趁他骂干了嘴停下休歇的间隙,摸摸无须的下巴,阴恻恻地问他,“若当真如此,你就不怕大将军趁夜拖你入后帐阉了慢慢调理吗?这样死了,冤也没处审啊。”
温涟悜一下联想到温涟怡的死法,当场闭嘴。死便死了,死前还要被人如此凌辱,败坏一世的英名,这太可怖了。
无痕见他终于安静了,才说,“大将军拿下尔塔是若弹灰,要杀禁国公全府也可以名正言顺,何必暗地行事自毁名声?今日此事,看是有人暗地挑事,借机离间。事情不查清,倒也不怕没人为大将军正名,只怕六公子和令妹枉死没人申冤,真正的凶手无人处罚。六公子还是趁大将军尚未动怒之前,与我一起把事情理顺,尽快将幕后真凶缉拿归案,查出真相,还令妹清静。”
到了此时元闻香还未拿他开刀,温涟悜平心想想无痕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若元闻香无心侵吞尔塔,又为何事先埋下伏兵?要证明元闻香的清白,多说无益,惟有他拱手让回尔塔。温涟悜连哼几声,“杀我家妹之人,着你军中的上将盔甲,都说此等盔甲材质特殊非得经由专人打造,难不成都是吹牛唬人的?还是你军中盔甲随随便便就被人盗了?”
无痕无视他的讥讽之意,“上将盔甲限量制作,因人配置,若是正品必不可能流落军外。舍妹可是大军入城前不久才刚遇害?”
温涟悜点头。
无痕追问一句,“舍妹遇害,可有人现场亲眼所见?”
温涟悜愣了一愣,能亲眼看到还能让杀手走脱吗?若实话实说,他怕无痕是故意套他,好推卸责任,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温涟悜的迟疑无痕看在眼里,并没有点破,“大军行进,将军们各司其职,无人脱队,这个时刻逗留在尔塔的上将军只有两位,一位你在城头上已经见过,想来并不是他,另一位因事逗留,如今职责已尽,已经归队,我可叫他来当面对质。若然两位都不是,那必有人假扮军中大将,此事无痕会请大将军亲自过问。”
无痕没有点破这位上将是谁,大梁之上的洛天涯一颗心却提了起来,今日城中所见是不是真的冷凌卫,即刻就将见分晓。
温涟悜脸色阴冷,一言未发,对于这位元大将军来说,温涟怡的一条命还不如一套盔甲,根本就不在他眼里。
元彪很快就把人带来了。
冷凌卫着装整齐,脸色冷峻,进门谁都没看,只把一双眼眸注目在正案之后的空椅上,神情与轻风茶馆时判若两人。
无痕看着冷凌卫目无旁人地踏入正堂,突然皱眉,“凌卫将军可否卸下头盔?”
参前辅议在军中职位可大可小,非议事时官阶在各将之下,代元闻香理事时便是军中至高,冷凌卫一言未发,将头盔除下。
温涟悜失声大叫,“就是他。”冷凌卫的气质本就出众,那一头亮发更是谁都不会错过的标志。温涟悜虽没见过冷凌卫,但听手下描述,人进门时他已有猜测,如今再见那头自带辉光的发丝倾泻而下,再无犹豫。
冷凌卫人如标枪挺立,纹丝未动,神色间未有丝毫变化,对温涟悜这句惊呼好似充耳不闻,洛天涯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或许人并不是他杀的。看到他这不染一尘清者自清的模样,洛天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冷凌卫和奸杀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无痕亦是对温涟悜的惊呼置若惘闻,先说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大将军有令,将士一律修短发,你为何违令不从?”
冷凌卫语调不惊地回复,“大将军军令上船之前。”
冷凌卫之犀利无痕早有领教,所以回话也一早准备好了,“你怎知大军哪天会上船?早一日打算少一份危险,我也是为你好。”接着他才话题一转,切入正题,“禁国公六公子你可知道?”
冷凌卫略略点头,要运兵借道过人城关,关键人物他怎能不识?
无痕接着说,“他指认你潜入尔塔,杀害温涟怡,你可有何辩解?”
冷凌卫目不斜视,矢口否认,“我奉大将军口谕,留守尔塔,防止异动,温涟怡遇害本将并不知情。”
“可是有人亲眼看到你从茶馆带走温涟怡。”无痕追问。
“茶馆人杂,我因怕温涟怡遭人暗算,所以借喝茶的机会劝她回府。为防万一,特意护送。只是中途收到归队指令,未能送回禁国公府。”冷凌卫冷静地回答。
“这么说人是在你们分手之后遇害的。”无痕接着便问,“一路可有人尾随?”
“有。”冷凌卫的这句回答让洛天涯心头一紧,以为他会供出自己,谁想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都被我甩掉了。”
“那么就是说没有第三者有作案可能,也没有目击者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就我所知,确实如此。”
“可六公子说他有人证,亲眼看到你杀人。”
“绝无可能。”冷凌卫寸步不让,“请此人出来当面对质。”
两人对话,一直无视温涟悜的抗议,说到这里,无痕才转向温涟怡,“六公子,人证在何处?”
温涟悜哪里有什么人证,有的不过是有人看到温涟怡死前和冷凌卫谈笑风生,过后冷凌卫飞马出城。不过此刻他不能认怂,只能硬着头皮说,“人证在城头上被你们杀了。”
“那就是死无对证。”无痕说。
审案步入死局,梁上的洛天涯竖耳细听,元闻香处事是秉公还是徇私,很快就会有个分晓。
无痕并未就此打住,回头问冷凌卫,“你说有人跟踪,可知是谁?”
冷凌卫侧头看了无痕一眼,而后才抬头望向大梁。
洛天涯听得专注,不知不觉身子探出了一半,未料到冷凌卫会突然发难,这时来不及躲避,与冷凌卫对了个正眼。
无痕亦抬头,对着洛天涯躲避的地方扬声道,“梁上这位君子,还请下来小叙。”
洛天涯权衡利弊,放弃逃窜,从梁上纵身而下,落在冷凌卫身边。冷凌卫冰冷的脸色突然现出一丝笑意,就似春意于严冬萌芽,好不暖心。洛天涯有些摸不透他的用意,既然要供他出来,为何要拖到现在?
温涟悜死盯着洛天涯遮面的梭笠,冷凌卫出城不久,有一戴梭笠的布衣人也纵马从同一处出城,难道就是此人?这人是同伙还是人证?
无痕好似一早就知道梁上有人,见到洛天涯,未露一丝惊讶,单刀直入紧逼着他问,“天涯客,你一早埋伏在茶馆,是不是在候温涟怡?你一路跟踪,是不是在等机会下手?凌卫将军离开,温涟怡落单,你趁无人之际下手,意图嫁祸,是不是?”
洛天涯这才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尔塔有暗兵埋伏,元闻香更一早知道自己在尔塔,怎么可能忽略了他?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早就在元闻香的监视之下,今天这个杀人的罪名,元闻香是要他来顶。
还没等洛天涯想好如何应对,冷凌卫突然开口,“花将军一直在城内,有与否,叫他来问,一定清楚。何必红口白牙诬陷他人。”
这话一说,无痕、洛天涯同时侧头望向冷凌卫。这么好一个洗白的机会,为何要放弃?替洛天涯辩护,有什么好处?
好个冷凌卫,胳膊往外拐,无痕不露痕迹地暗笑一声,转头看着温涟悜,“不是我不想请展熠将军,就怕大将军麾下的人,六公子一概不信啊。”
温涟悜今日连受重击,脑子不及平时好使,先失胞妹,再失尔塔,他已做好了恶闹一场就死的准备,无痕说明来意时,他原本确实不信他真心是要破案,但看眼前三人分明不是一条线上,他亦冷静下来,如今的形势下,无论人是否受元闻香指使所杀,硬扛都是下下策,惟有假装合作,见机行事,只要他不死,元闻香大军一过尔塔,靠城中禁国公的兵力,他大有可能夺回尔塔。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说,“最紧要是拿住真凶。”
还未等无痕着人去请,就听门口有人来报,花展熠好似有千里耳一般,提早就派人来了,进门的是他手下两员探子,一人在门口守望,一人入来汇报,“我等受将军令,已寻到凶人下落,但等缉拿归案,即刻便会送来听候发落,将军请诸位稍安勿燥,耐心等候。”
此人行事如此迅捷,竟然已有把握捉拿凶手过案。若这不是元闻香事先导好的一出戏,花展熠此人一定要防。洛天涯心头发惊,沉着头不让人从他的脸色窥到端倪。站在他身边的冷凌卫却转头看来,好似能透过他遮住脸面的梭笠看穿他的心思。洛天涯的心亦发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议事厅里与案件无关的人就此散了。
元彪带温涟悜去喝酒压惊,无痕留洛天涯警告了几句,就放他走了。明知他会留下来窥探,还放任他自由,这个元闻香行事也太有悖常理,洛天涯心中有事,走出议事厅,无意间抬头,却见不远处的池塘边,冷凌卫正与一人贴身交谈,两人一人正对议事厅,另一人背对,靠得极近,远处看去,就似嘴贴着耳在密谈,如此亲密,是什么不能给旁人听到的事情?
天赫人种高大,作为男人本身就占优势,这两人身型相近,宽肩窄腰长腿,除去盔甲的夏衣下挺拔昂扬的身躯每一方寸间都充满蓄势待发的张力,本是美色当前,再加向晚冽艳的湖光天色相称,更是抢眼。洛天涯无心看见,却没来由地心烦,都传兵营里没有女人,男人寂寞时间长了多少有些变态,只能另行解决。这两人之间什么关系,还待琢磨。
他转头准备寻条路离开。冷凌卫却抬眼看过来,原本清冷的脸色笑意浮现,怕他不留意,特意挥手招呼。
他身边人也侧头看来,正是城头上惊鸿一瞥的花展熠。这人秉承天赫花家的特征,明明干练犀利,智力超卓,偏偏肌肤幼白,美目撩人,叫人想亲却不敢近。他瞥了洛天涯一眼,即抽身离开,想来并无和他打交道的打算。
洛天涯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冷凌卫行动间传递的信息,他不愿也不敢相信。亲近意味着危险,但要达目的,他并无更好的选择。
冷凌卫却没有顾忌,直接了当地问,“留下来吧?反正东家不打打西家,大将军手头阔绰,他要雇你,手笔不会小。”
洛天涯在江湖上的身份,是单干的受雇佣士,谁有什么难事,只要价钱合适,想雇他,和其它档期不冲突,他就负责执行。谁都心知肚明这次他是受雇来尔塔打探情报,而且与元闻香有关,只不过不知雇主是谁,目的何在。这般拉拢他,不外是打算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顺滕摸瓜,挖出幕后指使。不过这也是洛天涯接近元氏大军的好机会,洛天涯当然不能放弃,不过他就是放不下一件事,“人是不是你杀的?”
冷凌卫脸上的笑意益发地深,目光几乎穿透他遮面的梭笠,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就怕是你家大将军的授意。”洛天涯并没有就此放弃。冷凌卫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听过江湖传言,人不可貌相,外表干净的人内心可能更脏,见过两面并不代表就能了解他。
冷凌卫笑意稍稍收敛,洛天涯戳中他的痛脚,他又何尝不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洛天涯还有选雇主的自由,他却只能听命于一人,“杀人一刀就可以,还不至于要自毁名声。”他伸指轻轻一弹洛天涯的梭笠,转移了话题,“上次见你完全不一样,你这个装备准备用到何时?”
冷凌卫认定他脸上的伤疤是假,他心中苦笑,冷凌卫这句话又激起他另一个疑问,上一次他何止装饰不同,甚至连性别也不同,一个是快意恩仇的凌厉少女,一个是沉默寒酸的布衣浪人,冷凌卫怎么可能认出他来,茶馆碰头时,冷凌卫明显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行踪暴露的可能性可以排除,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
冷凌卫看不到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却又猜到了他沉默的原因,“想不通我怎么认出你的?”他一脸的促狭,凑到洛天涯近前,“你知不知你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只有我能嗅出来?这一次确认,以后你可再也跑不掉了。”
洛天涯下意识一步退开,保持安全的距离。若说气味,绝对是冷凌卫有一种令人过目难忘的味道。
出了温涟怡被杀这件事,元闻香大军过城计划因之而变,冷凌卫一干人暂时留在了尔塔。洛天涯与其说是成功混入,还不如说遭了软禁,有冷凌卫一旁这么吊着,他根本无法办事。元彪虽然在,元闻香却不见踪影,他甚至不能确定元闻香是否进了尔塔,还是根本就未出现过。照理说温涟怡被杀,尔塔被夺,禁国公听到消息不会不赶来尔塔一查究竟,试图夺城。尔塔却无任何戒备,虽然城头上换上了天赫的守军,但城门大开,出入随意,东门城头那场短暂的厮杀好像从未发生过。洛天涯完全摸不透元闻香的行事作风。冷凌卫是先锋将领,这时候不是应该带队赶路,赶在大军之前到码头吗?怎么这么悠闲在城里陪他乱逛?莫非这是元闻香派给他的任务?尔塔是要塞,各路探子聚集,元闻香也不能每一个都配个上元将军陪着,为何对他特别?难道说,他摇了摇头,这绝无可能。
既然无法摆脱冷凌卫,不能刺探元闻香军情,洛天涯便自顾自在城中游走,观测地形,对冷凌卫的问话,多数沉默不答,两人一路走离前城闹市,走入尔塔后城,这里开垦良田千顷,积聚水池百里,路堤上果树千行,供城内居民食用,如若尔塔被围,弹尽了也不怕粮绝。两人站在一段高坡绿荫中眺望,坡下那带水池的另一头,一辆马车在林间奔驰,一阵疾风过处,遮车的帘子被高高吹起,草帽遮面的赶马人急急将帘子拉下,扣牢。虽然只是一瞬,冷凌卫却已将车内状况看了个清楚,车内昏睡着一名妙龄女子。他一拉洛天涯,“走。”说完便顺着车行的方向赶去。
英雄救美,与他何干?洛天涯本无心管这趟闲事,无奈被他拖着,只能一起跟去。
车行入山坳,几经辗转,行近一院落,绕墙而行,后院门大开,马车长驱直入。偌大的院落一望无际,却空寂无人,赶车人将马车停在后园中,从将车内女子抱下,进入一座双层楼阁。此时虽近黄昏,依旧天光大亮,冷凌卫四下查看,确定无人,才尾随而入。上到二楼,就听人说,“这是我家主人送公子的礼物。”
二楼楼阁上长窗扇扇大开,向晚的风穿堂而过,十分惬意,临窗坐着一名纯净年轻的白衣男子,听到这话,他收回观景的眼光,看了一眼此刻躺在斜塌上的女子,一双吊销凤眸一敛,略略惊笑,“钱江府上千金,这倒是份大礼,不知你家主人用何名义将她带出。”
“留书一份,言明与情郎私奔,此刻钱家已将她逐出门户,回也回不去了。”那赶车人躬身回答。
“手段虽狠,倒也干净利落。回去交代你主人,这份情我领了,他/她要的回礼,我不日送出。”白衣男子轻轻一拨手边的琴弦,赶车人扣一扣帽檐,躬身退出,留下马车,手执单刀,独自离去。
赶车人身手不弱,楼阁里的男人也不像善茬,尔塔城中鱼龙混杂,各方神圣歇伏,静待时机。照理此刻洛天涯应与冷凌卫兵分两路,各追一边,洛天涯却不欲趟此浑水,静坐不动。冷凌卫目光紧锁屋里的人,还未等他有所举动,屋里的人不知为何长身而起,转身离去,偌大的屋里一时只剩下那个女子在昏睡。冷凌卫悄无声息地翻身入屋,将斜塌上的女子抱出,转手交予洛天涯。未待洛天涯开口,冷凌卫便解释道,“不是说私奔吗?人偌由我带回,这罪名怕是就此落实。”言下之意,洛天涯这幅模样,说是私奔也不会有人信。他拍拍洛天涯的肩,指指园中马车,“这美差交给你,别忘了多讨些赏钱。”说完善意一笑,转身追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而去。
大院虽则有成片树荫,也还有大把空旷地带,两人尾随马车进入,再怎么隐蔽,凭那男人的犀利眼光,在高处怎么也能看见,方才不揭穿,现今又离开,多是有诈。冷凌卫如此跟去,一人落单,只怕要吃亏。
洛天涯抱着怀中女子从二楼一跃而下,搭上马车就走,尔塔城到处都是元闻香的眼线,这种情况下还能遭人暗算,就凭自己两只手也只有陪葬的份,不如早去早回。
冷凌卫追出不久,就见那白衣男子背水而立,显然在等人追来。冷凌卫现身,沉声问道,“道上哪路?将我引至此地有何目的?”
“我送你一份厚礼,你不言谢,还要责难,太不够义气了吧?”那人折一柳条在手,转身问道,“你是元大将军手下的先锋将冷凌卫?”
冷凌卫脸色更冷,“你究竟是何人?”
“有人要我取你项上人头,等你死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话音才落,那人手中的柳条便招呼过来。
冷凌卫侧身避开,“你那雇主用钱秣儿替当佣金,显然对你没安好心,你还替他卖命?”
那人回手横抽,鞭式狠辣,“他/她自然希望我们两败俱伤,最好都死在这里,不过那份礼实在太重,我不得不接。”
冷凌卫腾空跃起,再次避开,“不过此刻人已经被送回钱江府,你这不是还是得不偿失?”
那人鞭式突转,向上急抽,“那得看你朋友有没有命将人送回。再说礼若没收到,我失手也有交代。”说完不再游戏,欺身上前,柳条幻化无数,将冷凌卫困在其中。
冷凌卫算到此人设计引自己入壶,却没料到洛天涯也会有危险,当下顾不得查探此人身份,抽刀全力回击。
那人被他凌厉攻势一招逼退,手忙脚乱间微微愣怔,“没想到你这么看重这位朋友,尽然连自己性命都不顾。”
冷凌卫这一刀未顾及防身,皆取攻势,意图一击而中,若不是那人为了保命撤招急退,两人此时都要受创。
冷凌卫眼角冷光掠过,谁想当他面暗算洛天涯,那就是找死,第二刀出,斜阳西落,冷月跃出天际,清冷刀光中,血影立现。那白衣男子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去,冷凌卫顾不得查探此人伤势,弹指放出消息,即刻追随洛天涯而去。
洛天涯出后城,超近道,一路无阻,第三日天明之际将人送回钱江府,并解释因由,替钱秣儿洗清冤屈。钱江府主人钱守义富甲一方,且与周边各国的君主均有交情,今次洛天涯立了大功,拿到护符一张,从此在欧雅南麓畅通无阻。洛天涯才出钱江府大门,就见有人在街边面馆,倚着前门对着他笑,他一愣,脱口问,“你怎么在这里?”钱江府在乌雨镇,离尔塔有三到五日马程,这不算脱队,怎么才算?
冷凌卫其实早到了,知他平安,就没有去打扰他,在门口静等他出来,那副鹤立的模样,引得出来觅食的路人不断张望。他笑一笑,未做回答,只是问,“讨到何赏?”
洛天涯摸出护符,塞在他怀里,举步走入面馆。
冷凌卫跟上,“给我干嘛?”
“人是你救的,我不过是送了一送。”洛天涯语气冷淡,这是他头次无偿干活。这张护符,冷凌卫是自留还是交给元闻香,他拭目以待。
冷凌卫倒也不客气,翻着符正反两面看看,自言自语道,“也好,万一大将军怪罪,也有个开脱。”
两人寻了一个空桌坐下,等面上桌的功夫,有人寻入面馆,找到洛天涯,“英雄怎么姓名不留就不辞而别,我家老爷还有赏赐,请随我回府。”
洛天涯心中有事,急着赶路,哪有心思等着领他的赏金,敷衍道,“我与钱老爷交代,办完事再回来,大箱的赏钱实在不方便带着赶路。”
冷凌卫在一旁偷笑,这赏金原来还有先寄存主人家的说法。
那人这才说了实话,“是我家小姐有话交代。”
洛天涯怕与人敷衍,怕迷药量不够,上路前点了钱秣儿的昏睡穴,送入府中方行解开,这时人醒来,问明原因,急急差遣家中书童赶出来找人。
洛天涯指指身边坐着的冷凌卫,说,“你家小姐是这位英雄所救,我不过是受他之托来还人罢了,你家小姐有话要问,带他入府便可。”
那书童打量一眼冷凌卫,眼露喜色,心道这位才配得上自家小姐,转而作揖请教,“这位英雄请教大名,钱江府中的面可比此处好食。”
冷凌卫神色冷肃,“举手之劳,我与你家小姐无话可谈,勿再打扰。”
那书童纠缠片刻无果,只能告辞而去。
乌雨镇地处要道,是南麓山区各地的通商之处,各种商贾云集,十分繁荣热闹。无论战乱和平,当地各方势力都有共识,不侵害此处,保证商贸交易得以持续,平日秩序都靠钱江府平衡。山麓中大道只有一条,元闻香行军必经此处。吃完了面,冷凌卫也不急着归队,带着洛天涯四下游逛。洛天涯旨在尔塔,对乌雨镇琳琅的商品并不感冒,催了冷凌卫多次不见效果,心中猜测冷凌卫救人之举莫非是为了将他带出尔塔。他正寻思着是否要摆脱冷凌卫自行回尔塔,两人却被一顶八抬大轿拦住了去路。
两人此时已走离闹市,步入一片供人休憩的艺园,花轿其实已经跟了许久,这时寻到僻静处,才把人拦下。轿子宽敞华贵,坐个十来人尚有空闲,门帘正中绣了个钱字,轿上走下个明艳的丫头,指明要和冷凌卫私下交谈。洛天涯这才恍然,冷凌卫滞留乌雨镇不归,敢情是要等人来追,当下不等冷凌卫答话,折身就走。钱秣儿脸容娇俏可人,身子柔软如棉,冷凌卫抱她出来,怎会毫无感觉?此时正是摆脱冷凌卫的好机会,洛天涯人往尔塔走,脚步却不够快,不一会便被冷凌卫追上。
冷凌卫也不拦他,只是问,“你走这么快干嘛?”
洛天涯懒得理他,嘴巴却自说自话,“不想挡着你的路。”
“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走得好好的。”冷凌卫明知故问。
洛天涯停下脚步,转身问他,“我问你,你救钱家大小姐,究竟是何目的?”
冷凌卫愣了一愣,反问,“救人一定要有目的吗?”
“你既然将人交给我,又急着跟来,又是为何?”
冷凌卫心中也是疑惑,洛天涯好好没事,那白衣男人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不欲解释,望着洛天涯笑,半真半假,“想你了呗。”
洛天涯想他也不会说实话,因要借他接近元闻香,又不便和他撕破脸皮,冷场一阵,才问,“你去追那人,又有何结果?”
冷凌卫摇摇头,“出手太重,不知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说的虽是实话,听着却让人起疑,胜算在握,无缘无故,哪会不查个究竟就中途放弃?洛天涯认准他没怀好意,存心监视,自然更不会相信他,当下不再与他废话,寻路便走,既然回不去尔塔,不如留在乌雨镇看看会不会有何意外收获。
冷凌卫却一扯他的衣袖,“回尔塔是这边。”
洛天涯的布衣原本就旧,两人各往一边走,这一拉有些重了,衣袖应声撕裂。冷凌卫听到声响赶紧松手,却已经晚了,看着断了一半的衣袖挂在半空,冷凌卫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次寻的戏服忒差劲,远不及上次的好,不如就此换装。”
洛天涯抬手看着断袖,哭笑不得,这算哪一出。
冷凌卫原本想着摆脱钱秣儿的纠缠,急于离开乌雨镇,这么一来倒又走不了了,拉着洛天涯没有破的另一只衣袖,去成衣街赔他衣服。这一路不看男装只看女装,自己看就算了,看到中意的,还要问洛天涯的意见,“这一件你穿着一定好看,怎么样,要这件吧?”搞得各家店东都摸不着头脑,琢磨着这一身风尘不起眼的布衣客有见不得人的异衣癖倒也罢了,怎么像冷凌卫这般明光的人会好这一口?看他不会消停的样子,洛天涯心头火起,走到街中,将那只半断袖完全扯断,而后将另一只衣袖也在等同的方位扯断,长袖变成中袖,闷闷地说,“不用赔了。”
这一扯原本遮着的上臂完全露了出来,冷凌卫看着他的双臂有些直眼,上次看她撸袖子打架,明明是春藕一段,怎么如今皮糙肉厚真成了不修边幅的大老爷们?这化妆也太地道了吧?他心里奇怪,上手就去查看,把洛天涯的衣袖推到了肩头,这臂型怎么看怎么是个跑江湖的男人,“你这是怎么整的?”
洛天涯不防他有如此举动,急忙抽回手臂,不悦地说,“你若当我是个男人,不该替我选女装,你若认定我是个女身,就不该如此轻薄。”
冷凌卫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极其地抱歉,虽然有心与他亲近,但毕竟并无任何可亲的关系,这次是自己大大地唐突了,他怔愣片刻,随即抽身离去。
洛天涯忘了趁机离开,站在路中间大生闷气。
这一次冷凌卫极快地捧了一件与洛天涯此刻身份相符的衣服出来,陪着小心地递到他眼前,“是我错了,你就将就着换一下,下次你换回身份,我再赔你件好的。”
洛天涯颇不知该如何应对,站了片刻,扯了他手中的衣服便走。
冷凌卫急急地跟上,“唉,不要这么生气嘛,我真不是故意的,”
洛天涯打断他,“难道我换衣你也要跟着吗?”
冷凌卫这才作罢,在街边耐心等洛天涯换衣出来,衣服款式虽不起眼,起码是件新衣。两人沉默地走着,冷凌卫不停地转眼打量洛天涯,突然冒出一句,“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嫌弃你。”
洛天涯在斗笠下翻了个大白眼。我你个去,轮得到你来嫌弃我吗?
冷凌卫表白完了,心情大好,也不管洛天涯什么反应,自管自乐。两人离开乌雨镇,在返回尔塔的大道上慢慢踱步,好似没有留意到身后跟着两路人。
入夜时分,两人走离大道,入镇投宿。不巧镇上住客爆满,寻到一间像样的客栈只剩一间上房,两人其实都不是挑房间的主,冷凌卫平素里出外野练最多住个军帐,很多时候也就野地里打个盹,洛天涯办起事来也是走到哪算到哪,有住没住全靠运气,今日有了间上房却是尴尬了。有了购衣的前车之鉴,冷凌卫当然知道两个人不能这么快睡到一张床上,他才想说打个地铺,洛天涯就哑着嗓子让老板加个床,这老板显然是钱眼里钻出来的,一听洛天涯的话,立马加价,“加床自然可以,不过这房钱要按两间房算。”洛天涯回头就走,大不了外面睡草地,冷凌卫一把拉住他,回价,语气决绝,“一间半。”
钱归钱,外间加出的那张床看上去十分舒适,冷凌卫才想开口调侃两句,洛天涯闷声不响倒头就睡,冷凌卫对着他背影发呆,这是角色入戏太深,还是真是超级讨厌自己?那句要不你睡里间梗在喉咙口,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冷凌卫叹了口气。洛天涯闭着眼,听他走入内间,绷紧的心情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自己脸上这道伤,就是因为冷凌卫才烙上的,这一次绝不能再出差错了。夜色逐渐加深,里间声息全无,洛天涯的睡意也慢慢袭上头来,毕竟是很久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床了,他最终放弃了半夜起来溜走的打算,准备死死睡上一宿,明日再做打算。就在他即将沉入梦乡的最后一刻,脑际忽而警钟长鸣,他未及睁眼,迎着风势合身一滚,堪堪避过一支暗镖,洛天涯眼光扫过镖尾上留着的字迹,翻窗而出追着镖来的方向急追。眼前那道黑影起起落落,带着他向荒僻的大山深处而去。山中无光,离开小镇后黑夜中逐渐目不视物,外加树影重重,根本就无从追赶,要逃的人却偏偏跑不掉,洛天涯心知不妙,停下脚步,却已经晚了。
逃的人停了下来,挡住了前进的路,身后有人声,挡住了回去的路。
夜黑无影,他落入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