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俦谱 第34章 国有殇 2

刚刚入睡的崔文鸾被枪炮声惊醒，她坐起来，仔细分辨枪炮声传来的方向。枪炮声越来越响，轰轰不绝，从各个方向汇聚到一起。她心里忐忑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很担心谢统勋。

同屋的两个女孩慌得跳上崔文鸾的床，她是大家的主心骨，遇事冷静。

“怎么了？”

“是什么？”

“应该是日本人跟东北军打起来了。”崔文鸾颤声说。沈阳境内只有东北军跟日本人驻扎。

谢统勋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不是他的常态，他是闭眼就着的人。他脑海里满是女孩儿娇羞的模样。今天，他把女孩抱上抱下共四次，第一次是情不自禁之举，后五次是他刻意所为，他约束不住自己。每一次心里的悸动都远超过他拥吻淑惠时，女孩儿含羞带怯的神态让他心里水花四溅。

什么是男女之爱？是温温吞吞、按部就班？还是心有灵犀、心中的情绪一点就着？他以为是后者。淑惠热热闹闹，女孩儿逸韵风生、绵长悠远。可惜，过早的决断令他已没有再次选择的权利！为什么过早决断？他一个成年人竟有小孩子赌气的心理，你有男友，我便该有女友！

初涉情海的人大抵如此。

轰的一声响，震得地动山摇，谢统勋差点从床上被掀下去，他顺势跳下床，浓烈的火yao味从关着的门缝和窗缝里渗进来。

炮弹！竟有人向北大营发射巨型炮弹！第二发炮弹紧随其后，不容人思考，他听到那呼啸而来的声音，炮弹落到距离他的营房稍远的地方。爆炸形成的冲击波使门窗发出嗡嗡的响声，玻璃碎裂开，四处飞溅的玻璃几乎伤了他，屋里一切零碎的物品都滚落到地上。

“抄家伙！子弹上膛！日本人来了！”谢统勋冲着满屋里震惊的士兵们喊。

毫无疑问，是日本人！“万宝山事件”和“中村事件”使中日关系趋恶，一个月以来，日本各界昌言出兵占据满洲，报纸宣传有箭在弦上之势。

谢统勋扯开门冲出去，未及他看清眼前的事物，便有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苍黑的夜空呼啸而来，白光落在远离他的北大营西北角，把那边的营房轰塌一半。

炮弹从四面八方袭来，爆炸声不绝于耳，夜空被扯成碎布。谢统勋率领士兵进入营门前的工事里。来吧，真刀真枪地干一仗吧！

虽说是工事，其实很简陋。近日来，由于上头下达了对日军“不准抵抗”的命令，士兵手里的军械都收缴起来，存到库房里。北大营的防务颇为松懈。只有他们团长王铁汉担心危局，没有执行“不抵抗”政策，给士兵们发放了枪支弹药。

谢统勋伏在工事里，定下心神。日本人挑了个好日子，旅长王以哲参加水灾赈济不在，眼下只有参谋长赵镇藩坐镇营区。在炮弹的间隙中，谢统勋听到各个营房里传出呼声，后来这些呼声连成一片居然掩盖了炮声，那是官兵们群请一战，狂呼若雷。

很快命令传达下来，“参谋长说上头讲‘任何人不准开枪还击，把枪收到库房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

放他妈的屁！坐而待毙竟然叫“成仁”？

“团长说咱们620团只许战死！”

确实是“铁汉”，铁骨铮铮，宁可违抗军令，不辜负他的名字！

炮弹的攻势减弱，谢统勋明白敌人的正面冲锋就要开始了。

轰然一声巨响，北大营西北角的一段围墙炸裂开，接着南面、北面的围墙都被炮弹轰开巨口，日军从西、南、北三面一齐向北大营袭击。幢幢黑影涌进，那些未被摧毁的围墙上亦伏着鬼影，子弹向营房内飞来。进入营区的日本人不算多，不过数百人，攻势亦不猛烈，面对近一万东北军精锐，日本人不敢贸然前进。

出乎日本人意料的是他们居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于是他们壮大胆子首先攻进位于北大营西北角的621团兵舍。营房里一时陷入混乱，中国士兵要么没枪，即使有枪也没有占据阵地，更没有组织抵抗。冲入营房的日军如入无人之境，见到中国士兵就刺，有的中国士兵越窗逃走，有的躲到床底下，但很快就被日军用机枪打死。

攀爬到营房屋顶上的谢统勋看了个咬牙切齿，若是可以抵抗，若是给士兵们发枪，他们本可以关门打狗，让畜生们有来无回！

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日本兵很快占领了北大营西侧，并立即向东侧进击。北大营东侧是620团营房，也就是谢统勋所在的团。当日军接近620团营房时，团长王铁汉下令紧闭营房大门，立即还击。日军一来就把他们的营门给轰开了，但是门前简单的工事里，守卫的官兵们寸步不退，他们用bu枪、机枪同敌人猛烈对抗。

双方僵持不下，日本兵在营前丢下十几具尸体。强攻不成，一部分日本兵便携带bu枪、轻机枪攀到临近的屋顶，向下猛烈扫射，并向620团投掷手榴弹。掩身在屋顶烟囱后的谢统勋调转枪口，专门射杀攀上屋顶的日军。他是军中好手，枪法精准，一时间屋顶上的日本兵纷纷滚落。他杀得兴起，未提防对面屋顶上的一个日本兵见他一枪一个，心里暴怒，奋力甩出一颗手榴弹要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日本兵长于射击，若是开枪，谢统勋必然难逃一劫，这颗手榴弹却救了他一命。日本兵太过愤恨，用力过猛，手榴弹落在谢统勋身后十几米处，把营房屋顶开了个洞。谢统勋站立不稳，从屋顶顺着洞口滚落到营房里，跌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却毫发未伤。谢统勋翻身起来，以营房为屏障，从窗口继续狙杀来犯者。

日本人集中大部分力量围攻620团，620团的坚决还击为其它营团的士兵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参谋长赵镇藩趁机组织部队沿平时演习的路线向东山嘴子东大营撤退。

620团只有轻武器，重武器因为不许抵抗的命令都收缴在库房里，面对敌人的密集轰击，他们的伤亡不断增加。一个旅三个团，只有他们在还击，其余两部不是束手就戮，就是撤退。谢统勋心里激愤不已。一阵激烈的对垒后，日军的枪声逐渐稀落下来，谢统勋很是疑惑。

“撤退，撤退！往东大营撤！”命令再次传下来，“一营、二营往东面突围，三营、团部和其他往北面。咱们九连作掩护！”

好，正中他下怀，他还没打够！

担任掩护任务的第九连官兵率先登上北营垣，日军发现目标后，立即开火，企图阻止突围。九连官兵们纷纷卧倒，以猛烈的火力还击，嘶吼的枪声带着全体官兵的怒火，将敌人的火力压制住。趁此间隙，各连官兵相继越壕而出。

如谢统勋所愿，他率领的三排负责殿后，趁机多杀几个鬼子，他很乐意。夜战对他们有利，因为他们比日本人熟悉营房里的布局，以及北大营周边的地形。谢统勋带着人且战且退，日本兵追击得紧，身边有人陆续倒下。谢统勋伸手要拉战士起来，他的手恰好摸到战士的脖子上，汩汩的暖流润湿了他的手，他把手收回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怒火从心头燃起，谢统勋停下脚步，转身，以大树为依托，击杀追击者。顷刻间，对方倒下四五个，日本兵的追势为之一挫，谢统勋拔腿再跑。子弹纷纷击打在身边的树丛上，发出扑扑的声音，夜色掩护了他。接应他的士兵组织起火网，敌人收敛回触角。

他们终于摆脱追击的日军，奔向东山嘴子的东大营与大部队汇合。在路上谢统勋看到北大营那边腾起冲天的火光，心知日军纵火焚烧北大营。

平生第一次遭遇战斗，谢统勋的衣服汗透了。

日军占领北大营1个半小时后，就占领了整个沈阳城。沈阳城内的警察部队，在局长黄显声的带领下奋起反击，和日军进行了激烈的巷战。由于寡不敌众，黄显声命令手下携带武器突围，撤往城外休整。

随后，黄显声以这些热血爱国的警察为基础，组建了东北抗日义勇军，吹响了抗战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