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俦谱 第30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2

齐家母子在前院过厅上与管家说话。

“外面在说什么呢？她们一堆人凑在一起。”齐母皱眉。

“是......是说从前的少奶奶，谢家的女孩儿。太太。”

齐承耀抬起头看管家。

“怎么了？”齐母继续问。

“太太，就是谢家那个填房丫鬟坏到骨头里！她恨从前的谢家太太不许谢雍收房，又为了巴结日本人，谢雍请铃木大尉吃饭时，她故意先把谢家女孩儿的照片翻出来放在堂屋里最显眼的地方。结果被铃木看见，一眼就看中了。太太。”那般俏生生的女娃谁不喜欢！

“然后呢？”齐承耀盯着管家。1930年底，驻扎铁岭的第三十旅团司令部移至长春，铁岭只剩一个工兵中队162人驻扎，中队长是大尉铃木十兵卫。

“铃木就跟谢雍要这个女孩儿，少爷。”女娃挺好，跟少爷很相配，就是傲气了些，太干净了。

“娶她吗？”齐母震惊。

“铃木在日本有妻子。就算是娶她，未必能好好对待，太太。日本人，咱还不清楚，个个野兽一样！那个下贱丫鬟坏透了！怎么不把她自己献了去？怕是日本人没瞧上她。要不，我猜她很愿意的！太太。”可惜了女娃子，如何不肯跟少爷？少爷顶天立地的汉子，只是先前被蒙了眼。年轻人，谁没犯过错？女娃子看不开！

“后来呢？”齐母替齐承耀问，做母亲的知道儿子心思。

“您知道的，太太。谢家太太过世后，女孩儿几乎不回家。那下贱骨头就撺掇着谢雍发电报骗女孩儿说谢家老太太病了，想见见孙辈。谢统勋在军中不能随便离开，就让女孩儿回来。太太。”少爷对女娃子真好，哄了多少次，又求了多少次，连自己的箱子都让她踩在脚下。女娃子该见好就收！

“那么......”

“昨天女孩儿一回来就被困在了家里，哪儿也不让去。后门落上锁，前门把着，院墙高，女孩儿跑不出去。太太。”要不是少爷伤了脸灰了心，对女娃子一定不肯放手。

齐承耀站起来。

“所幸昨天铃木刚好有急事赶去奉天，跟女孩儿先后脚错过。少爷。”管家看少爷着急，赶紧说，“就怕铃木回来，女孩儿就要遭殃。谢家的佣人个个气愤，可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做！太太。”少爷死活搁不下女娃子，这一年相了多少人家闺女，哪个也看不中，谁心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谢家老太太不管吗？”

“吃斋念佛的人其实个个都自私，她只顾着自己一条老命，怎么敢拦着！太太。”信佛的人宁可救一条蛇的命，也不救一个人的命！

“窦叔，你去吧。”齐承耀点头。

“谢雍疯了，好端端的女孩儿送给日本人作践！”齐母惋惜。

齐承耀起身插上门，“母亲，你辛辛苦苦经营家业为了什么？”

“当然为了你，我要把它们传给你。”齐母愕然，不知儿子何以出此言。

“要是没有湄筠，家业对我没意义！要是湄筠被......我会生不如死！母亲，我曾经帮你赶走那个人，现在你帮我一把好吗？”

“你要做什么，承耀？”

“我要去救湄筠出来，现在就去！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是我干的。铃木不会放过齐家。母亲，我要你收拾手头、店里的所有钱款和金银首饰，悄悄地，然后立刻坐车去沈阳，去把官银号、花旗和汇理银行的钱都取出来，现在就去！不要奉票！我们在汇理银行门口见。今天不能见，就明天。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去‘琅玕居’！”

“承耀，你真的要......”

“千真万确！母亲！”

“承耀，你等晚上......”

“等不了，母亲！你知道日本人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就在路上！”

大白天去救人应该跟去抢人没什么两样。齐承耀立刻去收拾点东西，他换身短打，再从房里拿了个小包裹出来。他把小包裹和自己收拾的几样东西都放进布包里，挎在胸前。前后五分钟不到，齐承耀扛着长梯出后门，他在背街里拐来拐去，疾行了二十多分钟，来到谢家后院外。谢家亦是两进院子，院子没有齐家大，房子没有齐家多、周整。谢家后院在背街面，齐承耀把梯子搭到西厢房旁的院墙上，爬上去。

“做什么呢，承耀？”路过的老者问。

齐承耀可算是铁岭城的名人，他17岁时做下的事在铁岭城里轰动一时。

“天气好，我上房顶看看！”他并不惊慌。

“哦。”老人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想，齐承耀跟谢家的女儿不是分了吗？难不成又好上了？大白天的不走门却爬墙，急成这样，要偷人等不得晚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想对了，齐承耀确是来偷人的。

齐承耀爬上墙，往墙里扫一眼，还好，暂时没人，至少院子里没人。他把梯子抽上来，顺着墙边放到院内，自己三步并两步下来。他选择的地方正是正房和西厢房之间的角落，这里堆着烧炕的柴火，他把梯子放到柴堆旁。都是木头，应该不会太显眼。

依湄筠现在在谢家的地位，应该住在西厢房。齐承耀溜到西厢，推一把厢房的门，门没插上，他闪身进去。亦是里外三间屋，他身在正中间的屋里。他往右边屋里探一下头，没人。他便去左边房里，他一进屋便看见两个女人在床上撕扯，一个丫鬟被人压在身下，嘴被人用手捂着，发出“呜呜”的低声。丫鬟身上的女人看背影显然是湄筠。他走过去，站到一边看。谢湄筠发现身边有人，惊得抬起头来，她吓得回手捂住自己的嘴，忘了身下挣扎的丫鬟。齐承耀立刻出一只手替她捂住丫鬟的嘴，他盯着湄筠看，真是大出他所料，他本以为会看见女孩儿被绑在床上或是椅子上。

“你......”

“你要跟日本人走还是跟我走？”齐承耀一巴掌就把谢湄筠身下伺机挣扎的丫鬟扇晕。

女孩儿吓一哆嗦，愣愣地看自己身下昏过去的丫鬟，她抬起头圆睁着眼睛看齐承耀，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没选择！“跟你走！”

“来！”他扯起女孩儿到外间，西厢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进来。两下里都愣了，“来.....”那女人“来”字还在嘴里就被齐承耀一拳砸昏过去。谢湄筠再吓一跳。他其实没那么怂，他体格强健、喜好体育，在东北大学的运动赛事上常常勇拔头筹。若是他跟谢统勋单打独斗，未必会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四个如狼似虎的大兵，且房间窄小。

东厢房旁边的灶房里正在做饭的婆子一边揉面一边看着窗外，她看见齐承耀和谢湄筠从房里溜出来，她刚才看着他溜进去，她还看见那坏透了的填房丫鬟进去。“小翠，你先看下火，火怎么不旺？”她对正要到院子里去的帮厨丫头说。女娃子要是能逃出生天，她自己也要逃了，她得赶紧收拾收拾自己的布包！

齐承耀拉着谢湄筠跑去角落里的柴堆，两人没提防被正房里念佛的老婆子一眼瞧见，“来人哪！来人哪！女娃子要跑了！来人哪！”老婆子嘶叫。

果然吃斋念佛的人最自私，那老货只要一心念佛就好，与她有什么干系？齐承耀迅速把梯子在墙边架起来，“快上去！”

“来人哪，快来人！女娃子要跑了！”老婆子跑到堂屋门口扯着嗓子叫，要是铃木大尉怪罪下来，她一家子便要遭殃！她可是要活到九十九的，还差四十年！

谢湄筠才爬上墙头，内院里便冲进来三个男仆，直冲到齐承耀面前，齐承耀一把扯起梯子，狠狠抡出一周，三个男人即被砸得横七竖八，梯子都砸断了，谢湄筠坐在墙头上看傻了眼。齐承耀扔了梯子，乘机向院内跑几步，反身一个助跑，跑向围墙，他的脚在墙上一蹬，两手挂住墙头，身子往上一窜便跃上墙头，他直接跳下去。

“跳下来，我接着你！”

女孩儿立刻跳下去，他接了个满怀，真好！

“走！”他拉起女孩儿就跑。

他们才跑出没多远，谢雍和那三个男仆便追了出来。

“拦住他！拦住他！抢人了！他抢日本大尉的女人！抢日本人的女人！”

谢雍不说后面那两句话最好。他话音才落，就被人出脚绊倒，他没看清是谁。追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仆被迎头落下来的劈柴砸了个鼻青眼肿。“哎呀，我的柴火！你他妈的没长眼？”有人怒道。

齐承耀拽着谢湄筠在巷子口拐弯，一辆驴车紧邻着拐角停靠，这驴车与寻常拉货的不同，带个崭新的轿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驴车。

“上车！上车！”齐承耀一把抱起女孩儿塞进车里，自己亦随之跳上车，躲进去，“大哥，借你这里躲一下，多谢！”他一面放下帘子一面说。

车帮上躺着的汉子看傻了眼，慢慢坐起身来，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买卖！

“诶，汉子！你看没看见一男一女往这边跑，年轻人。”

“男的跟我差不多高？女的到男的胸口？”

谢湄筠吓得几乎停了心跳。

“女的高一些。”

“我可能看走眼了，女学生打扮？”

“对！”

“往那边跑了，教堂那边。”

几个男子往教堂那边追去。

谢湄筠舒一口气，这大汉什么眼神！她怎么可能才到齐承耀胸口？到他嘴边好不好？还是自家的仆人客观，虽说他们追赶自己。

汉子把车赶起来，不疾不徐地往城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