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俦谱 第18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3）

东北大学位于沈阳郊外北陵，前临新开河，后倚昭陵园，占地约1000亩，楼舍壮丽、环境清幽。自1928年8月张学良任校长后，他先后慷慨捐款180万大洋，修建文法学院教学楼、可容纳万余人的现代化罗马式体育场、图书馆、化学馆和实验馆。东北大学常年办学经费居全国之首，教授们的月薪远高于国内其它大学，且无欠薪。关内名人学者皆联袂出关，东北大学一时良师荟萃。

东北大学设文学院、法学院、理学院、工学院、教育学院、农学院和医学院，在校学生两千多人。齐承耀在工学院，谢湄筠在文学院。

齐承耀一路陪着妻子办理各种入学手续，送妻子去“口”字形的文学院宿舍楼安顿下来，又陪着妻子参观文学院教学楼——汉卿南楼。他逢人便说“这是我妻子”，不管对方是他熟识的还是陌生的。谢湄筠甩都甩不掉他，真是粘身上了！

崔兆麟的妹妹崔文鸾今年也进入东北大学文学院就读，跟湄筠分在一个宿舍里，齐承耀更有了借口——与朋友攀谈，他陪着两个女孩去食堂吃饭。直到傍晚，前来送孩子们上学的家长都离开了，齐承耀无法继续在妻子宿舍盘亘下去，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去往自己的“工”字形理工学院宿舍楼。

自从妻子入学东北大学后，齐承耀一改从前偷懒、只签字不洗澡的行径，他现在不仅三天一洗澡，而且只要运动后就会去洗澡。他不愿湄筠看见他邋遢的样子。他洗澡后必换衣服，他换下来的衣服都让打扫宿舍卫生的工友拿回家给自己的老婆搓洗干净，再带回来。他给的工钱很好，衣服搓洗得很干净。他从前豪放起来的时候，冬天是会学着乡下农民一件空心棉袄外扎一根麻绳的，尽管他并不穷。他因长得高大、喜欢运动，外加收拾得干净、穿着得体，所以英气勃勃，竟被一干朋友戏称为东北大学的“花魁”。他挨个朋友踹了一番，“花魁”的名号不改，他只好笑纳了。

自1928年秋天起，东北大学各学科均开始招收女生，1928年录取了50余名女生，占在校学生的6%。谢湄筠1929年秋季开学入校后，旋即成为东北大学校花，遂有众星捧月之势。

齐承耀从文学院的朋友那里要来中国文学系一年级的课程表，他一有空就去湄筠的课堂上旁听。

当教授问他“你是......”

“我是工学院四年级学生，我来旁听。谢湄筠是我妻子。”他指一下垂着眼的谢湄筠，态度谦和。他来听课一则为接近妻子，二则为宣传他们的夫妻关系，当然他在课下亦不遗余力地宣传。谁也不许觊觎他娇美的妻子，包括教授！

教授便笑笑，柔美的女孩儿和英气的男子很相称！

谢湄筠在课桌下面把自己纤细的手指绞得发白，她想象那是齐承耀的脖子。

下课了，齐承耀追着谢湄筠出教室，“湄筠，我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咱们搬出去住，宿舍里太逼仄。”

“不！”她其实很想说“滚”。

湄筠有个好处，无论何时他去找湄筠，湄筠总是立刻下到会客室里来见他，不会让他等。他曾听朋友们抱怨说约个女生出去，等她们化妆、换衣服至少要一个小时。若是不幸碰上那种拿腔作调的女生，单是等到佳人出来会见自己，便要望穿秋水，如果他们的眼睛可以算是“秋水”。凡事相辅相成，伴随而来的湄筠另一个特点便是迅速地拒绝他，每次无论他提议什么、想出什么样的节目、用什么样的借口，湄筠半分钟、三个字就打发他。“我不想”、“不想去”、“功课忙”、“再说吧”、“我累了”。齐承耀想湄筠幼时一定是熟读《三字经》的孩子，她把它运用得炉火纯青。王应麟该多么的自豪，身后六百年还有如此这般的追随者！

他并不是温和的性子，他在齐家说一不二。如今，不论妻子如何冷脸对他，他都不恼。

既然湄筠不肯赴他的约，他便去图书馆邂逅妻子。湄筠好学，课下总在图书馆自习，他一抓一个准。他拿着书坐到湄筠对面或旁边，碰到有那不识相、妄图接近美人并已然先于他坐到妻子身旁的男子，他总是毫不客气地请他们起身，“不好意思，让一下，这是我妻子。”他天天陪着妻子在图书馆里自习，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自己的学业竟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中午吃饭时齐承耀最忙，因为他要在五个食堂间奔走，寻觅妻子的芳踪。当他拿着空碗在食堂里四处张望时，总有促狭的朋友过来问一句“莲花落吗？”。更有甚者扔一枚铜元到他碗里。“你再来一个，不够！”他说。他为人宽宏有大量，不拘小节，大家都喜欢他。

他一旦找到湄筠，便赶紧去打饭，然后守着妻子坐下。“味道怎么样，湄筠？”他没话找话。

“还行。”当着崔文鸾等女生，湄筠略略顾及彼此的体面。

“今天上什么课了，湄筠？”

“很多课。”他连课程表都有了，问什么！

“欧洲文学史、中国文字及训诂、中国文学史、中国文法学。”富有同情心且体贴的崔文鸾回答他。

“吃完饭出去走走，湄筠？”在女学生们叽叽喳喳、密不透风的谈话中，他终于再插进一嘴。

“怎么，要请夫人阅兵？”还没等湄筠回答，吃完饭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朋友弯下腰来说一句。

这是戚继光惧内的典故，坐着的站着的男男女女都笑，齐承耀在朋友的头上胡撸一把，也咧开嘴。

朋友们都说谢湄筠看着柔软纤媚，并无河东狮吼的气势，为何他惧内。一干朋友都称呼他“戚承耀”，因为抗倭名将戚继光惧内的声名闪耀史册。

1929年10月第14届华北运动会在东北大学北陵体育场举行。七省共136所学校的1421名运动员参赛。齐承耀代表东北大学夺得男子800米赛跑第一名，打破全国纪录。

“你又破记录了！”朋友们恭喜他。

“哦，还好，”那样的记录可值得一提？还是什么“全国记录”！做“东亚病夫”久了，中国人的身体太孱弱！“不如刘长春那个小子！”他的校友刘长春打破了男子100米、200米、400米的全国记录。

“他是体育系的，怎么能比？”

张学良校长亲自为他颁发奖章。齐承耀站在领奖台上遥望谢湄筠，见她正与一个男子就着眼前的几张纸说话。喇叭里广播着他的名字，她连头也不曾抬一下，更不肯瞥一眼领奖台。齐承耀不敢奢望湄筠能为他摇旗呐喊，送水递巾帕，但身为妻子至少应该关注一下他的赛事。他领了奖牌后径直去文学院师生所在的看台。

他一把推开那男子，“你干什么？”男子诧异。

“跟我妻子说会儿话。你怎么不看比赛？”他来者不善。她不看比赛，却有闲情逸致跟这男子聊天。

“赳赳武夫有什么可看？”

好，这是说他虽然身体强壮却头脑简单。他确实成绩一般，不过中上，“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嚯，居然知道这句话！适逢东北大学的运动员上台领奖，谢湄筠便和同学们一起鼓掌。

“这会儿怎么关心比赛了？”

“要有集体荣誉感！哎，我们继续！”谢湄筠转向方才那男子。

男子不傻，知道是两夫妻闹矛盾。“那咱们改天。”

“不用，就现在！”齐承耀说，他要看看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哦，是在拟定新年晚会的节目单，太早了吧？湄筠和崔文鸾入校不久便加入文学院学生会，湄筠是文艺委员。漂亮的女生总有男生捧着她，他拦不住。

“《麦克白》这个话剧不适合在晚会上表演，时间太长。”

他俨然是文学院的半个主人，指点江山，谢湄筠心里直翻白眼。

“我们只演出一个片段，第一幕中的第五场《麦克白的城堡》。”

“没有前后关联的情节，怕有的人看不懂。”

对，就你看不懂！

“你们不如把整部剧拿出来做一个完整的演出，单独找个时间在学校礼堂上映，面向全校师生。这是文学院的成就。”齐承耀并不知道妻子的腹诽。

“对哈，嗯......确实，有道理。”男生被辉煌的前景打动。

她的同学居然接受齐承耀的指点，有病！

“你表演什么，湄筠？”

“没定！”

“湄筠，我去比赛了。”就要轮到他与队友的4*400米接力了。

赶紧滚！

文学院的新年晚会，齐承耀特意跑去看。他交友广泛，打听到文学院的节目中有湄筠等几个女生的扇子舞。他特地请文学院的朋友给自己在靠近舞台处占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身为丈夫，他怎能让别的男子先于他观赏到妻子的舞姿。湄筠因表演需要画了浓妆，一袭纱裙，淡妆浓抹总相宜。齐承耀看得眼直。他觉得满台上的女子只湄筠一个是漂亮的，美得晃花他的眼睛。女孩儿姿态优雅曼妙，远胜于舞姿泼辣的姚凤喜，那个biao子。他真是蠢，他居然婚前从没想过去女子师范看湄筠！两人同在沈阳，要多方便有多方便！他见到湄筠必然一颗心都扑到湄筠身上，那婊子如何会乘虚而入？齐承耀的眼睛追着台上的湄筠，不离片刻。后来，他便盯着女孩儿的前胸看，从广州源起的“天乳运动”蓬勃至今，女学生们逐渐放开了胸部，湄筠的胸前亦显山露水，真好看！

舞蹈结束后，齐承耀跟着文学院组织节目的朋友走到台后，他很想见妻子。

“你怎么来了？”正与同伴说笑的湄筠沉下脸。

“我来看你跳舞，顺便来后台看看你。”他老着脸皮，“冷不冷，湄筠？”女孩儿跳舞的纱裙还没换下来。他赶紧解中山装的扣子，要用外套把娇柔的妻子包起来。况且纱裙薄，他很不愿意别的男子看到妻子胸前曲线。

湄筠向后退一步，“这里不是戏园子，没有双玩艺（二人转），你赶紧走！”

齐承耀的手停留在自己衣服的前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