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凡的厨艺平平,不过撑场面是够的,半个时辰不到,就端了一桌菜出来,靳笑珊和翁清婉都很捧场,连声夸她手艺不错。
有菜自然就有酒,修士里爱酒的不少,斋房里也备了一些,这酒度数不高,带点甜叽叽的奶味,三人各自执杯,觥筹交错间,气氛也融洽不少。
今早的事,大致就算是过去了。
墨凡在心里松了口气,作为一个i人,她并不需要负责活跃气氛,顶多陪笑几句,那两人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强迫她参与对话。
话说得少,酒就喝得多了。
今晚的酒格外可口,也不知是很久不喝,还是最近烦心事太多,她不由就多喝了几杯,她还算是酒量不错的,到了后半,竟也觉得酒意冲头。
迷迷糊糊的,看人也出了重影。
还是翁清婉看出她的状态不对,提议到此为止,靳笑珊也喝了不少,后知后觉地应了几声,便要过来扶墨凡。
“算了,我去送她,你别逞强了。”翁清婉拦住她,笑道:“你看,你自己都站不直了。”
靳笑珊还要说什么,但半天都想不起要说的话,被翁清婉扶着出了斋房,被冷风一吹,才清醒不少,说自己能回去,就不麻烦她了。
翁清婉自然点头。
这正是她所要的效果,她自幼千杯不醉,任何和她喝酒的人,最后都得拜在她的脚下。
接下来,就是办正事了。
她回头看向屋里,只见墨凡傻愣愣地坐在桌前,眼睛还放空着,显然是喝大了,这种时候的人是最好套话的。
她把门关上,缓缓走了回去。
“阿凡,你还好么?”她试探地问了一句,只见对方晃来晃去,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别是睡着了吧?
她低头去查探了一下,发现墨凡的眼睛还真闭上了,她连忙把人晃了晃,道:“阿凡,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来,我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墨凡不答,睁眼看了她一阵,甜笑点头。
翁清婉莫名被击中了心脏,论理,墨凡的长相实在不算漂亮,但总是冷淡的人突然展露温柔,实在是让人抵挡不住。
这样的表情,也许就只有她见过了。
在这个瞬间,她甚至有些后悔对墨凡的怀疑,对方并没有做什么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的行为,会不会,是她过于捕风捉影了?
扶墨凡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纠结。
最终,她决定只问一句,只要墨凡的回答没问题,那她以后就再不纠缠,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也就罢了。
这一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
“你……你知道我的身世么?”
问出来之前,翁清婉心中早有答案,只要墨凡说不知道,或者沉默不答都算是过关,但一旦提到任何有关魔族的词,就必须要灭口。
魔族已经销声匿迹多年,别说是在修真界,就算是在人间,一旦暴露,也是必须要经受审判,挫骨扬灰的存在。
换句话说,她不下手,那死的就会是她。
与其被别人杀死,还不如先动手杀别人——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翁清婉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扣在墨凡后颈上,实际上,只要她一用力,对方就会被她点中死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空气中静得吓人。
翁清婉有些焦躁起来,又问:“睡了?”
墨凡被她的声音惊醒,小鹿般无辜的眼睛朝她眨了眨:“……嗯?”
“……”翁清婉有些无奈,只能又复述了一遍问题,确定这次传达到了,墨凡听罢苦思了一阵,道:“唉,不知道。”
看样子,她好像还很是遗憾似的。
翁清婉被她的模样惹笑,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只要对方不知道她的秘密,那她们就没有利益纠葛,今后,还能做一对普通的师姐妹。
抛开这个不谈,她还是挺喜欢墨凡这个师妹的,事少,性格好,不那么麻烦,和其他门派那些心思重爱争抢的俗人比起来,实在要爽利不少。
既然问题问完了,那她也该走了。
她细致地打发墨凡躺下,又为其把被子掖好,才动身往门边走去,就在她的手指碰到门框的瞬间,忽听墨凡冒出一句:“你别谈恋爱……就不会成魔。”
魔这个词立刻挑动了翁清婉的神经,她飞一般奔回床边,对着墨凡连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但墨凡已经睡了过去,任凭她怎么询问也不再回应,翁清婉虽急,却不能因为这句话就动手杀人,墨凡的话中暗含玄机,似乎说的是未来的事。
未来……她会成魔?
是了,魔族本就比常人成魔的可能更大,她也想过如果有天自己受了巨大的刺激,当场化魔后又当如何——但在考虑这个的时候,她更多的是在做一个假设,而不是觉得这件事真的会发生。
可墨凡的意思显然是说,这件事在未来会变成现实——翁清婉忽觉遍体冰凉,心灰意冷,从知道自己是魔族的第一天,她就不想接受这个身份,魔族这个身份给她的不仅是巨大的压力,也是一种无形的耻辱。
如果可以选,她宁愿做个普通人。
魔族是肮脏的,冷血的,不择手段的,从输给仙界那天起,就不该在这个世上存活,她从小接受的观念如此,哪怕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只要不暴露,她本可以一直这么活下去。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瞒不住的,迟早有一天,她的秘密会公之于众,这让她如何不战栗,不痛苦?
她的身体晃了晃,抓住了床边的帷幔。
在尽力平息之后,她的耳边又回荡起墨凡的话:“只要不谈恋爱,就不会成魔”,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成魔又与恋爱何干?
而且,恋爱这个词,她从未听过。
虽然从字面上能猜出七八分,但据她所知,从没有人用过这个词,从墨凡的口中听到,还是第一次。
……
翁清婉突然想起一些小事。
墨凡刚来山上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寡言,会主动和她搭话,也会隐晦地接近她,试图与她从朋友做起。
这是经常的事了,不管她走到哪里,周围的人都是这个表现,翁清婉已经习惯,因此从没走过心,也没认真了解过墨凡。
可突然有一天,墨凡变了个样子。
对她的态度变了,话也变少了,偶尔会冒出几个听不懂的词来,只不过当自己反问后,对方就不会再用,所以并不明显。
这个变化前后超不过一天,她可以确定,不是受了其他人的影响,如果不是受人影响,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翁清婉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头绪,但再往下就进行不下去了,实际上,这也就是今晚的事发生后,她往回倒推才想出来的,不是破绽的破绽,就是真论起来,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她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阵,决定今晚到此为止,既然已经确定墨凡知道些什么,那也不算无功而返,这之后找机会诈一诈,说不定就能诈出点什么来。
……
而墨凡完全不知自己梦中失言,也不知是不是醉酒的功效,这晚没有心魔降临,她难得睡个好觉,却怎么都睡不踏实,总觉得忘了什么似的。
迷蒙中,她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的是什么——猫!
是了,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猫端起来端详了一阵,发现小猫并没有什么异常,呼吸均匀,肚皮鼓鼓,像是已经吃过东西了。
什么时候吃的?她怎么不知道?
她回头看去,只见笼子里那两只鼹鼠已经不在了,这么看来,这小家伙竟然能自给自足,她又是欣慰又是叹息,欣慰的是不用自己操心了,叹息的是貌似已经用不上她了。
其实可以多依赖她一点的,真的。
墨凡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的失职,边把小猫抱在怀里蹭蹭,猫咪的胎毛还未褪去,炸炸的软软的,像个小小的毛绒团子。
唉,也不知道身体恢复之后,猫咪会不会离开。她当然是不想做那种强取豪夺的坏主人的,可一想到小猫会走,她就止不住想叹息。
算了,多想无用,再睡会吧。
等她又一次睡着之后,床上的猫咪慢慢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无比冰冷且锐利的眼睛,满浸着仇恨与绝望,慢慢落到了墨凡脸上。
它知道,眼前的这个修士把它捡回来,是想把它这绝世鼎炉的身体据为己有,用它的鲜血做药引,好实现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
这样的事,它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
它们这个物种生来就是这种体质,只要是与它双修过的,最差也能突破当前境界,若是长久下去,成仙都指日可待。
可成仙之后,它们就会迎来终局。
没人会承认自己成仙靠的是别人,更别说是一只狻猊,就算是神兽,那和人也是殊途有别的,所以那些修士成仙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它们毁掉。
像毁掉一个污点,决绝,急切,无情。
久而久之,它们这个物种就越来越少,到了如今,存世的已经基本清零,至少它所知的族人全都死于非命,也许,也许这世上就只剩它一只狻猊了。
几天之前,它不幸被人捉住,或许是看它年纪太小,想多养几天再用,才给它岔出了逃跑的时间。
它为了逃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浑身都是内伤,血也流了大半,好不容易强撑着想躲起来,却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这个命运。
更糟糕的是,它现在没有还击的能力。
身体还没恢复,连走路都很勉强,更别说杀人——现在的它不能与这个修士一战,即使对方只是个普通的练气期。
等它恢复之后,杀人就轻而易举了,逃出这个囹圄之前,它需要做到的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好自己的贞洁。
它绝对不允许自己也走上族人的老路。
如果此人想强行与她媾和,那它就算是拼上命,也要来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同归于尽!
它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把握。
正在这时,墨凡突然梦呓了一句什么,将它拉到了自己怀里,它本想拒绝,但对方的力量太大,根本没给它拒绝的余地。
它只能眼睁睁地任其把自己压在身下,虽然算不上泰山压顶,却也有些呼吸不畅,它拼尽全力移动了一点位置,才抢出分毫喘息的空间。
“可恶的人类修士……你等着……”
它的话变成了微弱的喵喵声,化在了空中,旁边的墨凡充耳不闻,睡得十分惬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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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