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绿栀并没有回公寓,还是去了白公馆。
王阿姨知道她们在医院待了一天,特意做了丰盛的夜宵,绿栀没动,径直上楼,洗漱后就躺在床上睡了。
这具身体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今天又没有休息,脑袋早已昏沉。
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听见敲门的声音,绿栀看了看床头柜荧光的电子闹钟,凌晨十二点十分。
白露捧着平板站在走廊里,视线还停留在屏幕上的表格数字,右手手指无意识的放在嘴边啃咬,房间里没有动静,她抬起手哐哐又来了两下,颇有今天不开门就誓不罢休的势头。
好在没一会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绿栀穿了一件深绿色的吊带睡裙出现在面前,丝绸的质感让这绿色在灯光下隐隐泛光,衬得人肌肤如雪,四肢纤白如玉。她应该是在睡梦中被吵醒,头发有些凌乱,身体微微靠着门框,脸上慵懒的神情还没有消失殆尽,只柔软细腻的眼皮轻轻上抬,露出一双沁了浮冰碎玉的黑色眼眸。
白露微微一愣,目光在她细致的锁骨上一闪而过,而后对上绿栀的视线,就被她毫不收敛的戾气吓了一跳。
“有事?”绿栀言辞简洁,声音冰冷。
“我……你……我、我不知道你在休息……”白露放下手,不知道为何心虚的都开始磕巴了。
绿栀自然不信她的鬼话,视线从她脸上收回,落在她手里的平板上,正是今天她让白露去找李秘书要的财务报表。
“就、就是这个,你今天让我找李叔叔要,他给我了,”白露忙把手里的平板举起来,手指点在上面某个地方,“我有点看不懂,李叔叔说这个不能外传,所以只好来请教你……”
白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把话说的这么诚恳,脸上早已经没了敲门时候的理直气壮,完全一副好学生模样的乖巧。
然后她看见面前的女人站直了身子,微微后退一步,她心里一松,刚以为是让她跟进去的意思,门就哐的一声关上了,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白露在门口懵了两秒钟,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瞠目结舌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手臂举了又放,放了又举,最终还是不敢再敲,气恼的脸都憋红了。
她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房间,平板随手扔到床上,压着声音“啊啊”叫了几声,把自己气成了个河豚。
就这还不解气,她又把平板调成聊天界面,狠狠按住小喇叭:“菲子,沈清是我最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绿栀第二天早上独自在餐厅吃完早饭时,白露还在睡懒觉。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照常来讲,她这个点应该已经是去学校上课,但家里的人早已经习惯大小姐不爱读书、爱逃课的事实,几乎没有人主动去提醒过她要准时上学这件事。
绿栀自然也没这么做,她吃完早饭没有再去医院,而是直接去了画室。
沈清的画室就在市区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左边是家猫咪宠物店,右边是家茶馆,中间是一个独栋的两层楼小院,被她买了下来,一楼做了画廊咖啡厅,二楼是她自己的画室和休息间。
刚一进巷子,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她那院子里一整面墙的蔷薇花,经过专人打理后,红的、粉的、白的,簇拥着开了满满一墙,漂亮极了。她推开院子的木栏栅小门,里面是块四五十平米的院子,地上分散着鹅卵石和一些龟背竹、虎尾兰之类的被子类植物,延伸的小路用木质地板铺起来,空地上零落散着几台桌子和编藤的黑色椅子。
因为时间早,店里还没有人,她穿过院子走到室内,里面是木色的装修风格,左右墙上挂的大多是浓墨重彩的油画,还有些水墨画、水彩画被放置在空间里的各个角落,随意又不显得杂乱。
今天值早班的小姑娘已经站在柜台后收拾东西,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着叫了声“清姐”。
绿栀笑了笑,站在柜台前点了杯拿铁就上了二楼。
沈清这个画廊咖啡厅虽然是玩票性质,但意外的做的还不错,除了买这栋楼的钱,日常经营至少能保持收支平衡。她对这里也上心,平常心情不好时,除了跟朋友去买买买外,大多都是窝在这里。
二楼画室靠近窗户的位置还留着沈清最后一副画作,因为失眠,这些天她的心情都很低落,画的画也都是暗色系为主。画架上一块亚麻布,底层是阴郁的蓝色,由远及近,一层层的叠加覆盖,慢慢浓郁,变成黏稠的让人透不过气的黑色,只远方一点白,像是仓促间滴上去的,有种格格不入般的突兀感。
沈清画的是一片深夜里的海,那点白应是月光,还来得及晕染,她就接到电话离开了。
“清姐,咖啡。”小姑娘端了一个马克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嗯,谢谢。”绿栀接了过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小姑娘凑过来看支起来的画架,转过头:“这是您前天没画完的,今天要接着画吗?”
绿栀摇了摇头,说:“不画了,就这样。”
小姑娘啊了声,有些迷惑,但她也没问,朝她笑笑就下楼了。
下午的时候,店里陆陆续续开始来人,好些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在蔷薇花下拍照,嬉笑的喧扰声。画室里隔音不错,她是出来后在二楼的阳台上才听到的。
手机上白露给她发了个信息,问她,沈清,我们家是不是要破产了?
白露极少会主动联系她,估计是终于弄懂了报表上的那几个数字,别的不说,光负债那一列居高不下的信息能看出来,就足以令人触目惊心。
绿栀把手机放下,并没有回复这个问题。
有员工过来喊她,说叫的外卖到了,她应下,正打算进去,突然感觉到楼下有一道视线。
她回头,一楼小院靠近花墙的位置坐了一个年轻女孩,穿了一件透纱的衬衫,里面是件黑色吊带裙,四肢纤细修长,身体放松的靠着椅子,微微仰着头,下颌骨的线条非常优越,一双烟媚横行的眼,似是百无聊赖下才落在绿栀身上。
绿栀看着那女孩对上她的视线后,并没有躲闪,反而神情大方的抬了抬下巴,算是互相打了招呼。
绿栀也笑了笑。
简单吃过午饭,她把二楼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下,就打算离开,走出院子的时候,那女孩已经不在了,她也没有在意,去对面的露天停车场开了车出来,向医院驶去。
白父正在休息,她没去打扰,先去医生那里问了一下白父的情况,得到的回复依然老生常谈,建议白父多休息,慎思戒虑,不要劳累。
李秘书叹了口气,他对白家的情况知之甚详,公司如今的状况,不亚于每日在高空中走钢丝,让白父这时候放下工作休息,无异于天人说梦。
“露露刚才也来了,守了大半天才走。”李秘书同样是看着白露长大,言语间比较亲近,“她昨天找我要公司的资料,我还吓了一跳呢,今天也是,缠着我问了一堆公司的事。”
“听她说是您让她来找我的?”
绿栀点了点头:“白露长大了,白皓不在,以后白家的事情她迟早要担起来,不能总当她是小孩子。”
李秘书闻言有惊讶,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绿栀抬头,疑惑的“嗯”了声。
李秘书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露露把白家担起来,估计也只有沈小姐才会这样想。”
绿栀笑了:“白露才二十一岁,正是学着去做事的好时候,以前纵容些也就罢了,现在父亲身体有恙,她是白家唯一的孩子,本就应该站起来。大家没有这么想,不过是默认她没有能力而已。”
她说的大家,自然也包括白父和李秘书,这些人都是自小宠爱白露的人,但此时没有把白露放在眼里的也是这些人。
李秘书闻言有些尴尬,纵然绿栀口中没有苛责,他也不由得有些讪讪:“露露平日里太爱玩了些。”
“晨州集团的总经理二十六岁还在酒吧为了挣个彩头跟人打进派出所,不还是接了班,爱玩算什么呢?”
李秘书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绿栀也不在意,沈清虽然嫁入了白家,但平日里也有自己的事,娘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在教育界的名望也不是常人能及,沈清父母对待女儿也十分疼爱,就算白家塌了,她只是白家的一位孀妇,白皓一死,两家关系全无,自然可以全身而退。如今说这些,不过是全了道德上的应有之义,听与不听跟她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却没想到,过了两天,白父突然拿这件事来问她。
白父这时已经回家休养,他如今身在高位,底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连住个院也要掐着时间,怕日子太久,那些人乱起来。
好在家大业大,日常有私人医生在客房住着,以防不时之需。
书房里的灯都开着,却不刺眼,显然是管家特意调了亮度。白父刚刚开完电话会议,神情还带着一丝疲倦,只一双眼睛还不服输的透出犀利敏锐的亮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