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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灵留下的么,什么笔墨纸砚一类的。”邬引玉伸手往纸人上一捏,墨迹沾上指腹。
她没在意,可仅是一眨眼,那墨痕就好像渗进了皮肤,颜色无端端淡了不少。
“它伤不着你。”鱼泽芝说。
“您怎么知道?”邬引玉皱眉。再一看,指腹已经干净如初,可她哪能放心,吕一奇和封庆双可就是被墨气“吃”了的。
想到上午时扑向她脸面的那团墨气,她又觉得不该是器灵,那玩意似乎沾了死人之息,极阴凉,本身没有魂,似乎只是一股念力。
“猜的。”鱼泽芝眉心平平展着,神色和刚才不无不同,她投去一眼说:“它要想害你,早就害了。”
说的也是,这玩意厉害着呢。
邬引玉垂下手,扭头问:“您怎么发现它的。”
“墨香。”鱼泽芝半蹲把纸人放下,往其“后背”上一推,那纸人便迈着两条矮粗矮粗的腿跑起步来。
她蹲下时裙摆曳地,也不伸手去提,任其扫上地上泥尘,又说:“我御纸人一探究竟,才知真是墨。它好巧不巧出现在这,指不定和吕一奇的失踪有点关系。”
邬引玉不由得感慨:“鱼老板嗅觉还挺灵敏。”
“过奖。”鱼泽芝说。
邬引玉坦白道:“不满您说,今夜除了唤魂,我便是为了找这东西来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它的。”鱼泽芝丝毫不惊讶,只是很寻常地问了一句。
“我早上时去了一趟吕家,看到了一点东西。”邬引玉回答。
地上奔跑的纸人左顾右盼着,虽然腿短,但交换着往前迈步时,快到几近要出现虚影,不一会便蹿到了数十米外。
“跟它。”鱼泽芝皱眉,明明跟的是自己的纸人,面上却露出了不耐烦之色。
怪只怪那纸人跑得太快了,如有风助般。
邬引玉连忙跟上,上气不接下气道:“把纸人当狗使啊,真有您的,它追寻的是墨香么。”
“对。”鱼泽芝浅淡地应了一声。
事到如今,邬引玉对找回吕三的魂已不抱希望,她只想知道,那团墨气究竟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缠上五门。
前边的纸人果然跟狗一样,跑一阵便会停下左右嗅嗅。
这玩意吧,是鱼泽芝随手撕下来的,没画眼也没画鼻,偏偏好似长了张脸,那东闻西嗅的姿态还挺灵动。
邬引玉花了好大劲才跟上,没想到自己竟跑不过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鱼老板是头一次见门楣上的墨吧。”
鱼泽芝回头瞥了一眼才道了声“是”。
“那您应该还没看过,吕一奇和封庆双消失时的监控。”邬引玉推断道。
“吕家没有找我。”鱼泽芝气息稳稳。
邬引玉跑得有点儿缺氧,头晕晕忽忽,咬字断断续续道:“我觉得您得看看。”
“这就是你此前说的,在吕家看见的一点东西么,和刚才的墨迹有关?”鱼泽芝直接问道。
邬引玉却卖起关子:“您看到就会知道。”
纸人在路边停了数秒,然后一股脑往花圃里钻,不一会又灰头灰脸地钻了出来。它头顶上全是墨,而原先沾在手上那些已经消失了。
鱼泽芝回头看着邬引玉,好似意有所指。
邬引玉瞪直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您总不该指望我钻进花圃。”
鱼泽芝敛了目光,很轻地笑了一声:“自然不是。”
“吓坏我了。”邬引玉弯腰拨开花枝,但光线太暗,她也看不清花圃里到底有什么。
纸人嗖地穿过花圃,择了条捷径蹿了出去。
这花带足有百米长,得走到头才见得着人行通道。纸人跑得倒是快,邬引玉和鱼泽芝却走不了那捷径,还得绕上一大圈。
夜里出行的车辆少,邬引玉还是老老实实等了绿灯,踩着斑马线说:“既然鱼老板能操控那纸人,就不能让它走慢点么。”
“它会生气。”鱼泽芝像在开玩笑。
邬引玉一哧,指着远处那在街灯下打转的纸人问:“一只傀,还会生气?”
“这只不同。”鱼泽芝走过去呿了一声。
绕着路灯打转的纸人撒开腿又跑,活像是条撒欢的狗。
“怎么不同,不都是黄纸做的么。”邬引玉庆幸自己穿了双舒适的鞋,否则这脚明儿一定要不得了。
鱼泽芝笑了,连笑都笑得十分淡泊,解释说:“素菡养了一只小狗,我借了它的魂。”
“素菡?”邬引玉一愣,没想到这纸人的壳子里还真装了个狗子的魂,难怪还会绕着路灯打转呢,怕是转了半天发觉自己只有两条腿,一时不知该抬哪一条。
“我妹妹。”鱼泽芝道。
邬引玉才想起来,鱼响戈和魏流杏的确是有两个女儿,此前她听邬挽迎提起过,鱼家的小女儿似乎才六岁,刚是上小学的年纪,此后无父无母的,要是无人管顾,日后有的是苦头。
她暗暗打量鱼泽芝,虽说距鱼响戈和魏流杏出事已过去一段时间,但鱼泽芝神色平淡,脸上连一点不舍和难过也不见。
说鱼泽芝冷情吧,偏她连一只老鬼也要解救,实在矛盾。
纸人又跑了老远,本来狗就爱撒欢,如今换了个身更显轻盈,跑得几乎要飞起。
邬引玉倒是没那么不安了,幸好那团墨气不只有她看得到。
附在纸人上的狗其实还算老实,没有被路上的其他东西吸引注意力,循着墨香一直奔至福骋大桥。
这桥么,邬引玉熟得很,她常常开车经过,白天从吕家离开时,恰好也经过了这条桥。
再一想,从萃珲八宝楼到这,不就是她回邬家老宅必经之路么。
邬引玉累得停步,心咚咚撞着胸口,但没有因为奔跑而发热,手臂和后背反倒浮起了寒意。
她在邬家见过那墨气,照这势头,那墨怕是得一路延伸到邬家。
墨气不伤她,又藏在邬家,事情其实不好解释,尤其邬家此前曾和其他四门有点龃龉,遭过许多非议。
曾有人说邬家压其他四门一头,就是想“吃独食”,后来邬挽迎做了家主,谣言才渐渐散去。
“走不动了?”鱼泽芝随之顿步。
邬引玉从锦囊里取出一枚铜板,很轻地转了转脚踝。她骨架偏小,但手脚关节明显,显得人格外清瘦,踝骨好似多转几下就会折。
“走不动了,召只鬼来问问?”她脱了鞋,从袋子里取出一支香,往鱼泽芝面前递去。
鱼泽芝看那只香在自己面前竖着,勉为其难地取出打火机。
“多谢鱼老板。”邬引玉先谢上了。
鱼泽芝只好转了打火石,淡声说:“客气了。”
“该客气。”邬引玉笑盈盈的。
沙滩倒是很适合插香,跟个大鼎炉一样。
邬引玉把香往沙里一扎,扇动手令烟味散得更快些。
这回没有黄纸可用,她便坐在阶梯上,任由缎面旗袍沾灰,左臂一屈便支起下巴,右手往沙上刮着。
沙滩上没有路灯,数米外的人行道上倒是亮着灯,照得邬引玉半张脸好似阴恻恻的。
鱼泽芝召回了纸人,她人如其名,此时就像中通外直的莲茎那样,亭亭站立着,脚边一黄皮纸人又开始打着圈儿跑。
幸而纸人没长嘴,否则得叫到连鬼祟都觉得烦。
“你在做什么。”鱼泽芝低头问。
邬引玉已经用手挖出了一道浅浅的“壑”,此时还在不断拓宽着,说:“我挖口棺,把鬼引过来,光用香哪里够。”
“邬家似乎不走这路数。”鱼泽芝淡声。
“鱼老板懂的也不少,怎么会不明白。”邬引玉眼皮一掀,眸光盈盈秋水般睨了过去,嗓音还轻飘飘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天赋高于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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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