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奚府,奚老爷看着陷入昏迷的溶娘直叹气,回到媒婆府后,陆景也跟着叹气。
小离抱着盆花,从她身后经过,奇怪道:“姑娘,您叹什么气?”
陆景手托下巴,面上愁怏怏的:“哎,凡人真痴情,一个锦娘就算了,还来一个溶娘,看她病成这副模样,还要挣扎爬起来问个明白,看着怪可怜的。”
在她们合欢宗,就连被称最木讷的初五师姐,遇到此种误会,大概也会一刀两断,不会让自己受气。
小离绕到陆景身前,像看稀奇物件一样看着她:“姑娘,你居然会心怜人了?”
陆景汗颜:“我有这么差劲么!”
小离变得一脸幽怨:“姑娘,您忘了我这身术法怎么来的吗?”
她来到姑娘身旁纯属意外。
虽然她父母双亡,得张大娘她们抚养长大,但她父母还有仇家,那日仇家杀上门来,她拼命逃跑,误打误撞碰到了带着姑娘外出的英十三长老,英十三长老本不欲多管,是姑娘强烈要求,英十三长老救下了她。
获救后,她本该谢过姑娘后回归日常生活,可那时候她不知道想什么,仿佛有命运的牵引一般,她抓住了姑娘的手,问能不能带走她。
姑娘好像很喜欢她,闹着英十三长老同意,英十三长老皱着眉头看了她半响,勉强同意了。
后来她才知道英十三长老为什么那么勉强,因为她没有灵根,无法走上修仙一途,就这样,姑娘还是把她要到身边,理由是看她顺眼,缺个侍女。
肃着脸的清二掌门直直盯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出来,她分外忐忑不安,以为在姑娘身旁呆不下来了。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清二掌门终于答应下来,她喜不自胜。
然后……很快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姑娘虽有灵根,但缺了情筋,修为寸步不进,姑娘索性放开了,今天去东家墙角听八卦,明天去西边上树捉鸟,还好巧不巧,让她撞见不该撞见之事……
怪不得英十三长老天天唉声叹气的,说姑娘入七八岁稚童,人嫌狗厌的。
姑娘仗着清二掌门撑腰,天不怕地不怕,那些人见罚不着姑娘,就把气撒在她身上,还好姑娘够义气,每回扑过来救她,托姑娘的福,迄今她还没被打死……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喜欢姑娘,发自内心的喜欢,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来到姑娘身边的。
最后清二掌门看不下去了,为了避免她真被打死,用了点偏门渡给她一些功法,能够快速逃命。
陆景也想起了小离功法的由来,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小离没让这气氛维持太久,她问道:“溶娘这样怎么办?难不成也像锦娘一样用‘白月光’回忆杀的法子?”
陆景摇了摇头:“雅七姑姑说,此类法子是为了增进道侣趣味,溶娘和许严之间掺进一个冷应雪,冷应雪还受了伤,就不能用了。”
“那怎么办?”小离道。
陆景沉默,现在她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那、那溶娘的婚事黄了?”小离着急了,溶娘许严事成,也是算姑娘的一份功德,原以为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了,没想到还能出波折。
陆景乱抓着脑门,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主意。
忽然,灵光一闪,她道:“溶娘说她没推冷应雪,那冷应雪划下山梯定有怪异之处,去找周安景,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话说回来,自乞巧节过后,她就没见到周安景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中哪个美人。
结果到了县令府衙,陆景被告知周安景不在。
陆景当即起了疑心,周安景骗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推开随从,在府衙内绕了一圈,发现周安景真的不在。
周安景的随从言为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道:“大人让小的转告您,您说的事他一直记着呢,若您需要帮忙,也可以找小的。”
他不耍赖就好。
“成吧。”陆景说明来意:“青若寺的事肯定听说了吧。”
此事传遍了大街小巷,言为自然知道,他点了点头,便问:“那您想说的是?”
陆景道:“奚府小姐说她并未推人,我信她,但冷小姐受了伤,我想问问这场官司怎么查?”
言为沉吟道:“可以先查卷宗,看有无类似事情发生。”
随后言为把陆景引到守藏室,这里放着历年来青城县发生的大小案件卷宗。
言为拨了几个小吏过来,几人一起翻找卷宗,一查,还真发现有几起摔下山梯事件,其中不乏谋财害命的。
只不过这几起年代久远,且事件发生后,官府都派人修缮了,这并不能洗脱溶娘的嫌疑。
这可怎么办?陆景唉声叹气,坐在庭院中冥思苦想,这一想,就是好几天。
夜幕降临,庭院中,陆景还在发着呆呢,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李仪仪蹑手蹑脚推门进来。
陆景想起,李仪仪这两日早出晚归的,也不像之前一样整日扒着她,随口说道:“仪仪,你回来啦!”
李仪仪正关着门呢,压根没想到陆景就在身后,听见声音,全身一个激灵,回头讪讪道:“这几天闷得慌,出去逛逛。”
“哦。”陆景点点头。
李仪仪见陆景未多想,放松了些,瞧见她眉眼间的忧愁,问道:“还在为溶娘烦恼呢!”
陆景道:“是啊,溶娘醒来后愁眉不展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帮她,去了一趟县令府衙,周安静不在,查了卷宗,没一卷能帮上忙的。”
溶娘昏迷后,大夫使劲灌药,第二日下午才堪堪醒来,陆景去见过一次。
李仪仪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主意……”
话未说完,便被敲门声打断,伴随着呼叫声:“陆媒婆,开开门那,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听起来是溶娘丫鬟知秋的声音。
陆景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知秋,她急忙问道:“溶娘怎么了?”
知秋急道:“我家小姐病刚好,就到青吾酒肆去买醉了,请陆媒婆去劝劝我家小姐!”
什么?!溶娘怎么能这么糟践自个儿的身子!
陆景急急跟上知秋的步伐,李仪仪紧随其后。
青吾酒肆是青城县内颇大的一家酒肆,分了一二层,一层正中间是坐戏台,陆景到时,台上正铿铿锵锵开唱。
二楼是雅间,面向戏台处开了个窗子,方便客人看戏。
溶娘压根儿没心思看戏,一门心思给自个儿嘴里灌酒,知夏几次要夺酒,都被溶娘躲过,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陆景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盏。
溶娘小脸赤红,双眼朦胧,整个人看起来颤颤歪歪的,可见饮了不少酒。
许严此举真是伤到溶娘了。
可陆景还是不懂,为何要这么对自己。
在修真界,她那些师门伤心时也会买醉,演变到后来,入门不久的弟子碰到小难过,譬如今日的风居然从西边吹来的,学的术法有点小错漏等等,学着前辈去饮酒,最后被英十三长老抓包,被狠狠斥责一通。
有一次,陆景没忍住好奇,让小离买了一壶酒回来,两人偷偷躲在房里喝,可一入口,她就被辣得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
像是看懂了陆景的疑惑,溶娘招招手,示意她俩坐下来,晕乎乎道:“我跟你说,酒是好东西,饮得多了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李仪仪看不过去,豪气地坐下道:“严哥哥不行,那就找宽哥哥、温哥哥、热哥哥,陆景是媒婆,什么哥哥没有?”
陆景点头称是,只要是尚未婚配的,管他认识不认识,都能给溶娘扛过来。
溶娘“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然后她用手指头一一指过陆景李仪仪二人,取笑道:“一看你们就没人心上人!”
李仪仪默言,陆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心上人是啥?
紧接着,溶娘又自嘲一声:“没心上人好呀,没心上人不会这么伤心难过了,你说,严哥哥为什么不信我呢?”
陆景也看不下去了,她觑了觑溶娘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溶娘,你难道要让许严的一言一行决定你的一生吗?”
她那些师门纵有为情伤买醉的时候,可一旦想清楚了,能过得下去过,过不下去分,从不会这么伤自己。
溶娘一顿,不解道:“什么意思?”
陆景回想一番,说道:“你看,冷应雪离许严近一些,你就难过,许严偏向冷应雪,你就伤心,难道你一生的喜怒哀乐都要被他牵着走吗,如果日后许严遇到其他人呢,那你岂不是要发狂?”
这么久了,李仪仪也看出一些奚、许两家的门道,干脆把其中的弯弯绕绕点出来:“许家聘了全城媒婆来下定,你心里高兴,但也知道给许严带来很大压力,但是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他不想与你定亲,他直接拒绝便是,就算他娘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还能杀了他不成?这说明他其实是乐意这门婚事的。”
溶娘小声反驳:“严哥哥对我也是有情的。”
李仪仪犀利反问:“那他为何在冷应雪问题上摇摆不定?”
溶娘沉默。
李仪仪接着道:“你出于愧疚,让冷应雪多番跟随,他若真的考虑你,应当直接出面拒绝她才是,可他没有。”
“青若寺事件,他本该问清楚的,可他偏偏一言不发抱走了冷应雪,让罪名通过留言坐实到你头上。”
“说实话,这门婚事能给许严带来诸多好处,可他偏偏表现得被强迫一般,有没有可能,他既要又要呢!”
最后一句话,李仪仪没有直接点明,让溶娘回去慢慢悟。
“对对对!”陆景崇拜地看着李仪仪,她将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点了出来。
溶娘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酒盏,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