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说媒记 第10章 第十章

宅子空荡荡的，陆景找了半天，没发现雅七的身影。

雅七姑姑出去玩了？还是被人找到了，干脆玩失踪？

算了，反正她不会丢，还是先去锦娘家中要紧。

修真界短短一日，人间已过去七八日。陆景敲响了张家大门，却没人应答，心中十分诧异，章家三人都不在吗？真难得！

看来只能晚点过来了。

正欲离开，章家院内一阵熙攘声传来。

嗯？怎么回事。

陆景施了点小术法，大门悄然大开。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陆景也傻眼了。

章家乱糟糟的，院中东西散落了一地，四人纠打在一起。

锦娘呲目欲裂，奋力打着章秀才怀中的女子，章秀才一边抬手护着怀中的女子，一边呵斥锦娘，至于章婆子，一会儿护着章秀才，一会儿护着锦娘，十分忙乱。

咦，章秀才怀中的女子，不是上次在河边幽会的那个么！她记得这女子名唤月娘？

这章秀才居然带着月娘堂而皇之回家，一点夫妻情分都不留，是不是太过分了？难怪锦娘如此愤怒！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分开他们要紧，陆景小离一人一个，分别扯开锦娘和章秀才。

锦娘打红了眼，以为陆景是章秀才那边的，愤愤张嘴就咬，陆景眼疾手快避过，用力摇晃锦娘肩膀，大叫道：“锦娘，是我，陆景！”

几息之后，锦娘才清醒过来，见是陆景，委屈再也藏不住了，上前抱住她，眼泪扑簌扑簌直流。

章婆子也来到锦娘身旁，抚着她的肩头，安抚道：“锦娘别怕，娘给你做主！”

陆景一边给锦娘拍背，免得她哭岔气了，一边问向章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章婆子小声叹道：“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不知怎的莫名多了个女子，锦娘看过女子红了眼，上前就打，偏我儿那混帐还护着女子，就闹起来了。”边说边斜眼瞅着月娘，眼神不喜。

月娘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她在章家不受欢迎。

咦，她猜错了？月娘居然不是章秀才带上门的，是她自己主动上门的？

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么，难怪平日里有些懦弱的锦娘会这么愤怒。

不过，月娘上门来做什么？要名分？

这女子自带傲骨，上次与章秀才幽会之时，虽然在调笑，但也带着对章秀才的不屑，这样的女子会主动上门要名分？

陆景不解。

那厢，章秀才停下来后，松开了月娘，但双手还在虚虚护着，小心翼翼地瞥眼月娘的肚子，又立即收回眼神。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抬眸看了眼月娘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声，甫一上门就被欺，月娘定是心生不喜，遂对着锦娘骂道：“从没见过这么粗鲁的女子，简直有辱斯文！”

锦娘一听，抬起了猩红的眼，破口大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忘记了你读书还是我爹资助的呢！”

此话一出，章秀才脸色变得难看，还带着被当面揭穿的窘迫。

章婆子抚着锦娘肩膀的手一顿。

陆景眉头一挑，原来还有这回事，可从没听章秀才母子提过。

借此，她对月娘说道：“这位姑娘，看你打扮定是富家女子，章秀才如此行事，你就不怕家财被吞个干净？”

陆景说出这话是存了挑拨离间的意思，希望月娘能幡然醒悟，不要掉进章秀才的沟里，也希望月娘不要插足章秀才和锦娘的感情。

谁知，月娘神色没有变化。

这下连陆景也疑惑了，这月娘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要血口喷人！”章秀才一听陆景这话就怒了，以为此话是受锦娘指使，对她喝道：“如此不贤不良的女子，休妻！”

锦娘冲动之下，揭开了章秀才受人资助却忘恩负义的事实，正后悔呢，这会听见章秀才要休妻，神色更加不安。

陆景暗地里摇头，怒其不争，又怜其命运多舛，少不得再替锦娘争一把，遂正色道：“你不能休妻！”

锦娘脸上有了希望。

章秀才冷笑道：“凭什么！”

陆景回以同样的冷笑，说道：“律法上有‘三不去’，有所取无所依，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锦娘这种情况符合‘三不去’，你即使提了，官府也不会允许的。”

章秀才面色一僵，显然是也想到了这条律法。

他神色不安地瞅向月娘，为心上人不能嫁入章家担忧，岂料月娘神色淡淡说道：“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说完向后院走去。

紧接着，陆景眼睁睁看着月娘打开后门，消失在众人眼前。

咦？她来章家几回了，都没注意到后门在哪儿，月娘才来一回，怎么熟门熟路的。

陆景心生诧异。

章秀才目光一直追随着月娘，透露着怜惜，锦娘见了，差点笑出声来。

曾几何时，这种目光是投在她身上的，现在却换了个人，何其可笑。

“章婆子，您开口说几句？”没了外人，陆景问向章婆子，期待她再次当锦娘的救兵，掐灭章秀才休妻的想法。

锦娘同样充满希冀。

章婆子也不负锦娘的期待，面色一板，就要训斥章秀才，岂料抢先一步挪过来，掏出一镯子，兴冲冲地递给他娘：“娘，你看，这是月娘让我送给您的镯子。”

镯子水润通透，一看就是非凡品，不是章秀才能买得起的。

陆景见状，心忍不住提了起来，章婆子不会在镯子的侵蚀之下，答应了章秀才吧……

章婆子面色微变，拿起镯子往地上一砸，顿时镯子四分五裂。

陆景松了一口气。

章秀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娘：“娘，这是月娘特地挑出来给您的，很贵重的！“

章婆子冷哼：“我要一个不明不白之人的东西做什么？“

章婆子的话让章秀才气得跳脚，他指着院中的石块说道：“您宁愿要锦娘捡来的不值钱的小玩意，也不要月娘给您精心准备的镯子是么！

顺着方向看去，陆景看到一个小狗形状的小石块，很不起眼，因此也很随意地放在院子里。

章婆子望向小石块的眼神满是欣喜，这是这石头与镯子，对比太强烈了，难怪章秀才如此生气。

可惜陆景没见过无忆石，不然她一眼就能认出这小石块就是无忆石。

即使章婆子很喜欢小石块，但听见章秀才的话，锦娘低头绞着手指，身形是掩不住的自卑。

“你的银钱不是都资助章秀才读书了么，哪块镯子能比得上这诚意？”陆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企图让锦娘自信。

停了这话，章秀才再次僵住，章婆子眼睑动了动。

院中陷入一片沉默。

“娘，您来屋里，我有话对您说。”章秀才起了心思，撺掇着章婆子进屋。

锦娘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哀求地看着章婆子。

岂料这次章婆子看也没看锦娘，跟着章秀才进屋，关门的那刻，章秀才得意地看着锦娘。

锦娘眼泪大颗大颗流下来，陆景见状，愧疚道：“锦娘，抱歉，若不是我说了那句话，章婆子应该不会……”

“不，不是你的问题。”锦娘深知问题不在陆景这儿，她一边抹泪一边说道：“这几日，我总感觉我娘变了，变得不站在我这边了。”不然自己也不会不安，气血上头把资助一事说出来。

小离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吧，本来章秀才、就不是个东西，如果章婆子也变了，锦娘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锦娘更加惶惶不安，陆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蹑手蹑脚靠近屋子，偷听里面讲话。

屋里。

“娘，月娘已经有孕了，等不及了！”章秀才小声说道。

“什么！“章婆子又惊又怒，张嘴就想呵斥儿子怎么干出这种对不起锦娘的混帐事，可话到嘴边，脑中不自觉想起若多了个小娃娃，那家里该多热闹啊，于是出口的话变成了：“你此前怎么不说？”

语调又惊又喜。

“月娘说胎还未坐稳，不宜声张，本来我还不想和娘说的，但事关月娘，儿子还是不得不说。“章秀才见他娘口风有了变化，立即补充。

此前他不敢说，就是怕他娘暴怒，到时候闹得不好收场，现在他娘态度有了转变，那就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若月娘嫁进来，锦娘怎么办？“章婆子迟疑道，月娘进门，锦娘就尴尬了，看月娘这脾性，也不想是会给人做小的。

“月娘心善，只求平妻，到时候月娘主外，锦娘主内便是，谁也不吃亏。”章秀才已经想好了二女如何相处。

“这……这会不会太委屈锦娘了？”章婆子说道，锦娘说好听了是主内，可这和妾室有什么区别？

章秀才拿出断截的镯子：“娘，您也看到月娘行头了，看着不显眼，但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货，不然如何买得起这等镯子？买这镯子的银钱能够我们家两年的嚼用。”

章婆子惊了，这镯子这么贵？扔碎了怪可惜的。

看见章婆子眼里的心动，章秀才再接再厉：“我们都在猜，她家里定是富贵人家，可惜家道中落到了咱这青城县，但底子还在。”

“儿子不才，竟让她相中了，这么好的婚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娘难道不想吃香的喝辣的，穿身好的到李大婶家显摆？”

李大婶做些买卖，有了银钱，李大婶就爱在身上镶金带银，在街坊间大出风头，享受追捧。

原本章婆子见了没什么感觉，还和锦娘感慨，过什么日子不是过，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可如今听章秀才这么一说，章婆子竟然心动了，幻想着自己走在大街上不仅接受街坊的追捧，还享受李大婶的追捧。

“那娘，锦娘那儿，请您再说动说动，毕竟月娘嫁进来，锦娘也能穿金戴银不是？！”见章婆子被说动，章秀才立即随棍上，说出自己的目的。

“成，锦娘这孩子乖，定会答应下来的。”章婆子应下，此刻已经想不起要考虑锦娘的感受了。

陆景听得心里一沉一沉的，小声挪回原位，锦娘希冀的眼神投过来，盼望能有什么好消息，陆景无奈地摇了摇头，锦娘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房门被打开，章婆子走出来，期期艾艾地看向锦娘：“锦娘，这些年你操持家里里里外外甚是辛苦，要不要寻个人来帮你？”

锦娘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章婆子看不清她的神情，心里有点发怵。

“锦娘，你别着急，是这样的……”章婆子扬起更大的笑容，试图说服锦娘。

章婆子居然真的好意思开口，如此忘恩负义，陆景甚是愤怒，张口就要呵斥，没想到锦娘拦下她：“陆媒婆，您先回吧，我这里还有家事要先解决。”

陆景愣了，锦娘这是什么意思？

锦娘扭头，回以哀求的眼神。

“好吧。”陆景叹气，她能看出，锦娘想自己解决章婆子母子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她只能离开，可锦娘一个长期受欺的女子如何能应对变了心的母子？

陆景忧心忡忡地离开，回去路上，她越想越生气，一个女子为什么愿意插足另一个女子的婚姻，还不惜提前有孕？

锦娘只是表示自己来应对章婆子母子，可没说月娘，既然如此，她倒要去探探，这个叫月娘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来头！

晚上，章家院中还是一片狼藉，章秀才去客房睡了，房中仅余锦娘一人。

黑暗中，锦娘泪光盈盈，双手一遍遍抚着一封信。

若仔细看，定能看出这是“月老节”过后，锦娘搭在食盒中送给章秀才的信。

可这封信未开封。

“哈哈哈。”忽然，锦娘低低笑出声来，没想到现如今只有没见过几次面的陆媒婆还愿意为她出头。

为什么，为什么章秀才、章婆子和那死鬼一样接连背叛她？

她只想要一个家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

再给一次机会，再给一次机会……

深夜，锦娘睡着后。

院中，无忆石散发出幽幽绿色薄光，形状不断缩小，然后缓缓飞入房中，渐渐没入锦娘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