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连忙在前殷殷引路,到了郁丰堂,向嬷嬷已经在阶下候着,为娉婷郡主打起海南珍珠串成的帘子。
时老夫人拄着拐杖要站起来,娉婷郡主面具一般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老夫人,使不得,老太傅以前,也曾教导过我父王。您是长辈,我该对您见礼才是。”
老夫人哪里敢让郡主行礼,连说不用。娉婷郡主笑了笑,在老夫人下首坐了。时清浅暗自点头,娉婷郡主虽然脾气怪,教养还是很好,不愧是金枝玉叶。
时老夫人慈祥地微笑:“郡主这一次玩得可尽兴,沐姐儿有没有尽心尽力陪伴公主?”
“沐姐儿很细心体贴,别人想得五分,她能想到十分。”
“沐姐儿一向如此。” 时老夫人放下心来:“我们家还有三个女孩儿。涓姐儿,澜姐儿,浅姐儿,过来见过郡主。”
时清涓心里一喜,比两位妹妹多走了半步,突出自己,三个姑娘齐齐向娉婷郡主见礼。礼罢,时清涓还奉承了两句:“早就听闻郡主美名在外,如今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能与郡主相见,是涓儿的福气。”
时清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涓姐儿又自作聪明,逢迎拍马的人多了去了,太殷勤郡主反而看不起。
果然,娉婷郡主只瞥了时清涓一眼,连话都懒得多说:“都起来罢,这里有一些小玩意儿,给三位妹妹玩。”
时清涓待要多说些讨好的话儿,一抬眸看到姐姐警告的眼神,又咽了回去。时清浅澜与时清浅轻声道谢,娉婷郡主却叫住了时清浅:“你多大了?”
时清浅垂眸回答:“年底就十四了。”
“真是豆蔻年华。”娉婷郡主道:“家里最小的是你罢?环佩,多赏她一盒子宫纱堆花。”
时清涓面色一变,为何郡主要与时清浅多说话,为何单单赏她东西,就凭她年纪小长得漂亮么!
时清浅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郡主,清浅年纪虽最小,但好东西不敢独享。两位姐姐没有,清浅也不要了。”
环佩捧着宫堆纱花的盒子,看向娉婷郡主,娉婷郡主顿了一下,抬抬手:“依她就是,三个姑娘,都赏。”
三人连忙道谢,时清涓紧抿着唇,退回柳氏身边。这一盒子赏赐还是靠时清浅得的,她一点都不喜欢,真想立刻就扔掉!
时老夫人赞许地看了时清浅一眼,同娉婷郡主笑:“如今时日尚早,不知郡主想玩什么?我们家几个姑娘,都可以作陪。”
娉婷郡主环顾四周,忽然站起来,走出郁丰堂看了一会儿,回身道:“今儿天热,就不多打扰老夫人休息了,不如去璧园游湖,那里的荷花,应该开了。”
璧园是皇家园林,里面湖泊,石林,小山,谷地应有尽有,其间还分布着马球场,蹴鞠场,丝竹馆,斗诗亭。皇族中人,经常结伴到璧园游玩。
才刚到时府,转眼就说要出去玩,这娉婷郡主的想法果然跳脱。时老夫人愣了一下,立刻赞成:“璧园是皇室之地,我们家女孩儿托郡主的福,可以去长长见识,老身甚为开怀。”
娉婷郡主点点头:“来人,把给老夫人的礼物卸下来,咱们这就走。”
时清沐笑了笑:“郡主来到这儿,一口茶都没有喝呢,再说郡主去璧园,一应东西都未准备,总得让下人们回郡主府一趟。”
不只是郡主,时府三位姑娘,也是要准备几套衣裳的,时清沐这话,十分体贴。娉婷郡主折下瓶中的一朵木芙蓉,拿在手中把玩:“那就等一等。”
下人们哪里敢让郡主久等,飞快地把东西准备妥当。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溜小轿跟着八宝香珠芙蓉轿,热热闹闹往璧园去,引得过往路人好奇地驻足观看。
时清涓挤到柳氏和时清沐中间,一边拉着一个的手臂:“姐姐,璧园你去过么?”
时清沐淡淡回答:“随着郡主去过一次。”
时清涓羡慕不已:“姐姐,里面是不是向外面形容的一般,是人间仙境啊,还有,去了璧园。是不是可以碰到众位皇子?”
时清沐似笑非笑:“你心里不是想着薛小将军么,怎么又想到众位皇子了?”
时清涓嘿嘿笑了两声,眼珠滴溜溜的转。薛臻固然好,但是若有皇子看上她,她自然是要选皇子的。
柳氏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沐姐儿,你看那四丫头如何?”
“的确变聪明了很多,怪不得娘亲和涓儿都在她那里吃亏了。”
时清涓立刻道:“可不是,仗着姐姐不在家,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卖乖讨巧,着实可恶。”
柳氏问:“沐姐儿,你可有什么法子?”
时清沐扶了扶鬓间的木槿花:“现在没有,等到了璧园,就有了。”
柳氏舒心地笑了,她十分信任大女儿。大女儿很多主意都是根据现有的情况忽然萌生的,想提前防备,绝无可能。
时清涓扭了扭身子:“娘,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为什么这么恨二房的人呢?”
柳氏眼中的恨意顿时泛滥:“你当我是怎么流掉哥儿的?一切都是姜氏那贱人的错,如果不是她处处争强,我就不会过度劳累!”
姜氏,就是时清浅的母亲。时清涓被柳氏阴狠的语气吓得得抖了抖,匆忙转话题:“”璧园怎么还没到,这路也忒长了。”
时清沐提点妹妹:“涓儿,郡主性子不一样,你不要争着露脸,方才你就惹了郡主不高兴。”
时清涓嘀咕:“我哪儿知道嘛。”
柳氏恨铁不成钢地捏着时清涓的脸:“一早和你说了,你总是记不住!”
时清涓慌忙躲到一边去了。
另一个马车内,却是分外安静。时清澜因着头痛,在马车之内小憩。而时清浅,从发间取下一朵茉莉,看着它出神。
极少有人知道,娉婷郡主的母亲灏王妃最喜欢茉莉。上一世娉婷郡主出嫁之时,嫁妆中有十余盆品种珍贵的茉莉花,都是灏王妃生前亲手种下的,世人后来多方打探,这才知晓,原来灏王与灏王妃因为一株茉莉结识,才有了后来的姻缘。
时清浅就是用一串茉莉,得了娉婷郡主一点好感。接下来,她要用这一点点好感,躲过时清沐的算计。
上一世,她在郁丰堂失仪,被娉婷郡主当众训斥,没有去璧园。这一次的璧园之行,不能提前防备,她只能靠今生的自己,步步小心了。
马车忽地停了,时清澜睁开眼睛:“这是到了?”
时清澜的大丫头青荇掀起车帘一角:“姑娘,四姑娘,璧园到了。姑娘,你的头还疼么?”
“睡了一觉好些了。”时清澜揉揉额头:“把药丸拿来,我服一粒。”
时清浅等着时清澜服了药,才与她一同下车。抬头一看,璧园两个金光流泻的大字映入眼帘,令人望而生敬。时清浅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媚俗而无风骨,比起这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她更喜欢时雨书斋的匾额。
还未入内,却见里面奔出来一位身着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迎面对娉婷郡主行了大礼:“下官有失远迎,往郡主恕罪。”
时清浅心里暗暗计较,这位中年男子,应当就是掌管璧园的司林监刘稳。
果然,娉婷郡主身边的环佩笑道:“刘大人莫多礼了,郡主也是一时兴起。”
娉婷郡主只是颔首,就越过刘稳举步入内。刘稳爬起来,在身边乖觉地禀告:“廉王爷和穆王爷,昕王爷都在马球场里打马球,而简阳公主在丝竹馆里听伶人们奏乐,您看——”
当今皇上登基五年,二十有五,正值年华。其下三弟一妹,皆已成年。最长的穆王二十四,最小的简阳公主十六岁,而廉王爷和皇上一母同胞,身份最为尊贵。今日可巧,三位王爷一位公主,都整整齐齐地聚到璧园里来了,着实罕见。
时清浅暗暗计较,上一世,只怕就是这时候,时清沐入了廉王的眼。
一听见几位王爷都在,时清涓低下头,眼睛发亮。娉婷郡主一面走一面问:“这么说,与他们交好的公子姑娘们也来了?”
刘稳点头称是。
“本郡主先去偏殿安顿下来,这几位同我来的时家姑娘,你安排一下。”
时家,刘稳一听都对上号了,连连应声,唤来下人去收拾出两处亮堂堂的院落,给时家四姐妹。时清澜和时清浅分到了较远的杜衡苑,而时清沐和时清涓,分到了离娉婷郡主很近的芝兰汀。柳氏见女孩儿们都安顿好了,自己一个中年妇人,留着也是无趣,就禀告了娉婷郡主,回府去了。
时清澜歪在软塌上,感慨:“大姐姐处处周全妥帖,这份心思,我真真是及不上。”
时清沐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在外面,为人处世都是细腻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若不是经历过一世,时清浅也会一直钦慕时清沐,把她当做贵女之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