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密,雨水啪嗒啪嗒落在裴安身上,路上行人匆匆,他自佁然不动。
裴安在风中凌乱,苍天啊,为什么不按照剧本来?!为什么不从头开始?!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
他绝望地蹲下来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他早知道会是这样就算让谢奕被唾沫星子淹死也绝对不会在外面乱加戏!
此时此刻,裴安的床头,十分渗人地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卧室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一十五,房间一片黑暗,只听见时钟的滴答声和床上的人的绵长的呼吸声。
黑影垂着头,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盯着床上的人,无声无息,像被点了穴一样,与黑暗融为一体,存在感太低了,若是裴安现在突然醒了也不一定发现得了。
突然安眠的人小幅度地挣动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盯梢的黑影捕捉到细微的动静,没有半分迟疑地蹲在了床边,即使看不见他的面容,也能感受到黑影的紧张。
夏天黑夜太短暂,未拉严实的窗帘透出一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一角,照进来的微光足以看清床上人的睡颜,两条眉毛都扭在了一起,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乱转,睡得很不安稳。
“你……梦见了什么?”黑影执起他的手,心疼地看着裴安,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忐忑和颤抖,是谢奕的声音。
本该在剧组的谢奕深更半夜出现在一个男人的家里,站在他的床头,殷切地注视着他睡觉,说出去都没人相信的谣言。
谢奕是自己自言自语,也不指望熟睡的人回答,要是真回答他了他怕是能直接吓死,他也只敢趁人睡着的时候问,人醒时他现在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然而,床上躺着的人还真回答了他:“……”
裴安的嘴唇嗫嚅,咕哝了一句,谢奕瞪大了眼睛,迅速放下他的手,果断利落地闪进了窗帘里,屏住呼吸。
外面空调外机轰轰直响,掩盖了快蹦出胸腔的心跳声。
然而他等了半晌也没听见里面再有什么声响,于是轻手轻脚掀起窗帘的一小角窥探里面的动静,裴安确实没有要醒的迹象。
看来是在说梦话,虚惊一场。
这次谢奕捏了个诀,隐去自己的身形,这下他的行为更大胆了。
谢奕把手撑在他的颈侧,先是虔诚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顺势侧着头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听他的梦呓。
听清他的话得时候,谢奕瞳孔骤缩,手猛然握成拳,指节都泛了白,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也闪着莹莹绿光。
“谢奕……谢奕……谢……”
裴安正在断断续续叫他的名字。
是又梦见我了吗?谢奕伸手抚摸他的脸,万分怜惜,还是那个之前说的重复的梦在纠缠你吗?
虽然不清楚裴安为什么会梦见他,谢奕决定去他的梦里一探究竟,如果真是自己成为了困扰他的梦,那他必将亲手破除这个有他自己化成的囚住他的笼。
他直起身,眼中寒芒似剑,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手上的戒指,天将明未明之时,房间又只剩裴安一个人,窗帘无风自动。
一切恢复原样,只是裴安的枕边多了一枚戒指,上面嵌着一枚心脏似的绿宝石,随着裴安的呼吸频率闪动着,像是在和他同呼吸,亦像是心脏在汹涌搏动。
*
裴安全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黑色的长发贴在脸上还在不断滴水,衣服也紧紧吸附在身上,这个天气倒不是说冷,就是湿乎乎的不舒服。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兜头而下的雨给他淋清醒了。
裴安瞬身湿透和乞丐们蹲在一起躲雨,他一边伸手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拧出了水,一边悄悄侧着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脏臭不堪,酸臭味萦绕鼻尖,窄小的巷子里上面搭了一块油纸布,勉强挤下几个人堪堪能被遮住。
乞丐们长时间不洗澡的味道直直涌上裴安的鼻腔,刺激得他忍不住想干呕。
尽管裴安此刻已经狼狈不堪,但仍然是这里面鹤立鸡群的存在,也是被“丐帮”观察的对象。
裴安拢了拢身上的薄纱,然而收效甚微,他现在无比痛恨这件衣服,被雨水浸湿的衣服让他的身体若隐若现。
他一不做二不休,把披散着的长发分成两份,全部拢到胸前,十分干脆利落地在脖子下面系了个结。
于是艳鬼成功变成了吊死鬼。
裴安这才神经兮兮地凑到一个老实乞丐的旁边:“今天是不是有人成亲?”
原本见了他吞口水的乞丐现在恨不得离他三尺远:“前面江家大小姐和当朝宰相的孙子今天成亲,你这疯子问这么多干嘛?”
这进度也太快了点,裴安心里暗骂了一声,今天果然是来抢亲的,真是让人措不及防,之前的攻略感情也都白做了。
那乞丐看着他苍白的皮肤,哭丧着脸,于是端着自己的破碗离得更远了。
裴安蹲了半天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也不见雨势变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头扎进雨幕里。
冒雨抢亲,我容易吗我?裴安此刻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见到了渣男段少卿好好折磨折磨他出气!
他顶着巨大的决心,站在了街头刚来时给他安排的位置蹲守段少卿。
纤瘦的红衣身影劈开瓢泼大雨撑起雨幕,孤独倔强地立在那,红衣黑发与廖若无人的长街,显得他真的像是来讨债的怨鬼。
就在裴安默念第五十三便“梦里不会生病”时,他终于等来了他静待多时的那只迎亲队伍。
他抹了一把脸上遮挡视线的雨水,眯起了眼睛,看见隔着老远的距离,最前面马上的那个人直接踩着马背飞身而下,凌空虚点了几步急切地奔向了他。
裴安冷哼了一声,小情儿就淋了会儿雨,看把他急的。
段少卿携着伞奔至他眼前,为他撑伞: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裴安也不客气,钻进伞底,没好气道:“等你啊。”
坏了,说完裴安马上认识到自己的不对,马上纠正自己的语气,用能腻死人的语调:“段郎明知故问,让人家很是伤心。”
说完还顺势倚在他怀里娇滴滴地哭,用拳头锤他胸口,裴安身上的水把他的胸口洇湿了一大片,鲜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段少卿”此刻已石化,嘴角抽搐。
裴安搂着僵硬的段少卿,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狐疑地抬头,望着那人凌厉的下巴,和谢奕长得不一样,却还是试探着问:“段郎,刚刚你跑的那么急,怎么雨滴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没打湿啊?”
“段少卿”飞速调整状态,恢复超强嘴硬战斗力:“可能是你浑身是水,感受不到我也湿了吧,刚刚过来我浑身都湿透了。”
果然裴安再定睛一看,红色喜服变成了暗红色,段少卿的发梢也开始滴水了。
虽然不可思议,但裴安还是确定了此人躯壳下的身份——谢奕。
眼前的人是谢奕,也是那个玄衣人。
裴安突然安心下来了,同时在心里咆哮:凭什么在我梦里拥有超能力的却是别人!!!
本来决定路上一不做二不休就把段少卿手刃的他此刻犹豫了。
谢奕搂着怀里的人,暗道自己疏忽大意,也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
从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裴安,看见他站在雨里,这才急不可耐地为他撑伞。
没想到在他自己梦里连超能力都没有,还真就傻乎乎站那接受雨水的浇灌。
谢奕闯进他的梦之前已经做好了看自己剜心的准备,或者看看裴安到底是怎么梦见他的,没想到一睁眼却是坐在一间系满红绸的屋子里。
显然是一间婚房,而且场景十分熟悉,回想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是他最近拍的那部戏。
他熟门熟路找出一面镜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是一张陌生面孔这才舒了口气。
谢奕那时还在感慨:还别说,这么还挺有意思。
他知道裴安在这里,却没想到出个门拐个弯就碰上了。
谢奕以为裴安在梦里肯定和他一样,外貌会发生变化,结果人家直接是整个人原原本本到了这,脸和身体都用的自己的。
原本想着考认内在灵魂把裴安找出来,没想到人家给他放海了。
谢奕感受到环住他身体的那双手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湿衣服穿在身上肯定是冷的,他揽住裴安纤瘦的腰:“怜君,这里雨大,我们先去马车上。”
他爱演就陪他演吧,反正是在梦里。
而裴安此刻还在纠结要不要杀他。
谢奕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并且肯定认出了自己,但他或许不知道自己也认出了他。
先陪他演着吧,裴安想。
一个黑色小人拿着小钢叉浮现在他头顶吵:反正你现在是小三,干脆直接杀了谢奕,大不了自己被杀死,按照当初的计划省时省事,你别以为人是谢奕你就心慈手软,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白色小人微笑:你要是死了怎么知道结局最后到底是怎么样?怎么确保你成功改了一个完美的结局?谢奕是好人,好的解决办法有很多,杀死谢奕肯定不是最好的那一条
裴安一手挥走黑色小人,把白色天使收回脑中。
他把脸埋在谢奕宽阔的胸膛上,做出了选择。
谢奕先留着观察几天,后面的他再来想办法。
裴安:我认你靠灵魂,你认我靠外表。
谢奕:你犯规。
本人:秒认对方,不愧是真爱!(走亲戚身心俱疲,仍声嘶力竭为你们呐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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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心忧忧入梦魂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