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禹镇?”
“是,褚兄给我传的纸鹤上是这么写的。”
“是吗。”青遮平静翻过一页书,“他倒是没和我传信。”
啊,这语气听着可不太妙。
“不要想太多啊青遮兄,也有可能是传信的纸鹤还没到嘛,或者是没来得及?”屈兴平敲着扇柄,随口道,“毕竟这次去的地方还是有些凶险的,据说都出了实体化的心魔了,连忧少谷主都赶了过去。”
“心魔?”青遮从书里抬起头了,“这种消息是能‘据说’来的?”
“我有我的消息获得渠道喽。”
心魔啊。
青遮摩挲着书脊。
灵力的问题解决后,他能学习的和运用的禁术越来越多,他已经决定不去遵循所谓的“正统”去学习他们的术法,或许,对于一个炉鼎来说,禁术邪法才是最好的归宿,哪怕他以后夺舍了褚褐,他也不打算改变了。
毕竟我的骨子里天生和禁术邪法契合。
青遮垂眼,想。
比起“正统”,还是禁术邪法更得他的心意。
至于心魔,青遮犹记得曾经在八岐宫幻境里杀掉的公孙对他说过的话,那句未说完的「你和我们一样,也修炼了……」的话,似乎禁术邪法和心魔有着逃不脱的关系,他没能提取出来心魔的事情也一直哽在他心里没有个答案,至于和他同样状况的褚褐,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有着坚强不屈的内心之类的玩意儿所以才提取不出来心魔。
故而,要想在禁术邪法上更上一层,或许,他需要去见见真正的心魔了。
青遮合上书,“在哪?”
“什么?”
“那个镇子,具体的位置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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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褚褐颤着手扶着仙船的边缘,低着头吐,眼白都快翻出来了,依旧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褚小道友,你到底行不行啊。”和他同宗门一起上船的人躲得老远,明明没有味道却动作夸张地捂住口鼻,瓮声瓮气,“我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头一次见到晕仙船的人,也不知道风师兄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一个入宗门还没半年的毛头小子也放上了船。”
“抱、抱歉,师兄。”
“诶,你可别叫我师兄,真够给不周山丢人的,尤其还是在少谷主面前……”
一道身影掠过说话人的眼前,是忧思邈。
“给。”忧思邈抛给褚褐一个小药瓶,言简意赅,“吃了,能治晕船。”
“多谢、咳咳多谢少谷主。”
“喊前辈就好了。”
“多谢前辈。”褚褐拔开塞子,倒出瓶子里的药丸一口吞下,固体的颗粒到了嘴里立刻化水,短短几个呼吸,褚褐感到作呕感下去了一大半,只余下喉咙因呕吐过度火燎般疼痛的感觉。
“以前喜青阳坐仙船也晕,所以我身上常备此药。晕仙船没什么大不了的。”
之前还拿此事嘲讽过褚褐的那人立刻闭嘴往船里面缩了缩。
忧前辈是在给自己解围。
褚褐真心诚意又道了次谢,“那,喜前辈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多坐几次后习惯了。”
……啊,那完蛋,他可能永远治不好了。
褚褐苦着脸叹气。
晕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啊。
忧思邈给完药,就在他旁边坐下了,一开始周围人还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不过随着时间的拉长、坐船的途中又太过枯燥,渐渐起了咕咕叽叽的说话声。
“你去过小禹村吗?”
“那里好像羊肉汤比较出名。”
“待会儿做完任务要不要去街上逛逛?”
“这种镇子上应该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吧?”
“褚小师弟呢?”一女子偏过身试图把孤零零的他拉入话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镇上逛逛?”
“那个,师姐,这次任务不是说有心魔吗?你们看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啊。”
“一看你就是生手。”师姐笑,“因为这次去的镇子是还算开放的地方啊,他们了解不少修真界的事,也走出过不少修士,所以和他们交谈不会太费劲,要是换成一些个既闭塞又固步自封的镇子,光是解释心魔的事情就要花上好一番功夫。再加上,这次可是有忧少谷主领队,任务轻轻松松啦。”
“不。”一直沉默着看书的忧思邈突然出声了,“反而是这样的镇子才麻烦。”
刚刚还谈论得热络的修士们又缩了回去,然后一个个巴巴望着忧思邈等着他接着往下讲为什么麻烦。
不过忧思邈似乎不想说太多了,头又低了下去。
褚褐大概是这里面唯一一个对心魔一事既熟悉又不熟悉的人,毕竟他在凤头山接触过心魔了,真假暂不论,反正总不至于在再次遇见心魔的时候抓瞎。至于为什么说不熟悉,是因为从师兄师姐的谈论中,他好像发现,修真界认知里的心魔,和他从青遮那里知道的心魔完全不一样。
所以,真正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直到下船,褚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忧思邈走在前头,和镇子上的人问好、交谈、说明来意,对方很爽快地领着他们往前走,并讲着,心魔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
“看,我就说嘛,这种镇子的任务做起来就是很方便简单。”
师兄师姐们互相说着话,褚褐却缀在最后面,眼睛紧盯着给他们带路的人。
奇怪,作为凡人,说到心魔时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到了,仙长。”领路人推开门,残破不堪的院子映入他们的眼帘,一个一人高的、硕大的铁笼放在院子中央,上面贴满了符篆,“这就是我们抓到的心魔了。”
所有人的交谈都停了下来。
笼子里,一个男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这是、心魔?”
“对啊小仙长。”那人笑着回答褚褐,“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余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可不要放过他们啊。”
不要放过,这还怎么不要放过。
褚褐震惊地看着笼子里的人。
“他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忧思邈问。
“哎呀,心魔嘛,我们就严刑拷打了几下。”
忧思邈转脸看向那人,“包括孩子?”
“孩子被那男人死死护在怀里,没打成,那伤是他们想逃跑被符击中导致的。”那人似乎察觉出了凝滞的气氛,赔笑,“仙长,对于心魔,打两下不是应该的吗?”
忧思邈没回答他,“你先走吧,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诶,好嘞。”
砰。
那人走了,并贴心地把门带上了,连同暖和的太阳都似乎被挡在了门外。
“少谷主,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反应过来,去问忧思邈,“我记得风师兄告诉我们的是,心魔只有一个人,那又为何——”
“呼。”忧思邈轻叹了口气,“这就是麻烦的地方了。”
果然,他们滥权了。
不过,在修真界讲权,讲公平,甚至于讲人命,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忧思邈在后面小辈的惊呼声中走近笼子,低下头,试图确认:“纪羡,是吗?”
男子抱着两个孩子,投过来的眼神冷得像矛。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忧思邈起身,随便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你们去镇上问问,关于纪羡的所有事情,以及,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是,师兄/少谷主。”
“褚褐。”忧思邈转向发愣的他,“你留下看着他们,我去找镇上的驻守仙家。”
“……我知道了。”
褚褐回过神,深吸口气,正对着笼子里的孩子们盘腿坐了下来。
“你们好。”他尝试着柔和语气,“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男子不说话,男孩也是,倒是那女孩儿朝他看了一眼。
褚褐连忙抓住这一突破口:“小妹妹,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滚开!”男孩抱着女孩往后藏,一脚踹上了笼子,发出了砰砰的巨响,“滚!”
“别生气别生气。”褚褐赶紧伸手安抚,并后退了几步,“我不问就是了。”
男孩恶狠狠地瞪他,褚褐反倒放心了些,还能有生气的情绪就证明这孩子心理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但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那男孩大约是不想见他,背过去身,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背,还有上面的鞭痕。
他才多大?七岁有没有?
褚褐抱着自己的腿,发呆。
如果他是心魔,我能下得去手吗?
“小师弟,褚褐小师弟。”水镜里传来师姐的声音,“少谷主在吗?”
“不在的师姐。”褚褐走到一旁,“忧前辈去了镇子上的驻守仙家。”
“驻守仙家?”师姐那边似乎还在问话,很吵,“这个镇子上已经没有驻守仙家了,笼子里的心魔——我指的是那个大人,他叫纪羡,他就是小禹镇上的驻守仙家。”
“他就是驻守在这儿的仙家?”也对啊,毕竟只有修士才会产生心魔,“那那两个孩子呢?”
“是纪羡的孩子,纪羡的妻子已经死了。”师姐的声音骤然小了下来,“是被镇上的人失手打死的,据说,是为了护住怀里的孩子。”
“失手?这种事情是能失手的吗!”又一道声音从水镜里传出来,忿忿不平的,褚褐听出了这是在仙船上笑他晕船的那位师兄的声音。
“别那么大声,小师弟刚结丹,别动摇他道心……”那头又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抱歉啊小师弟,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你只是来长见识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可是师姐,”褚褐望着笼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符篆尽是些凶恶咒法,无论如何,这样对待两个无辜的孩子,还是太过分了,“我的眼睛看见了,我的耳朵也听见了,不放在心上不就是在逃避吗?”
“没事,逃避也没关系的。”师姐温和,“你还小嘛。”
可是他们也很小。
褚褐目光转向笼子。
年龄小,就能成为我遮住眼睛捂住耳朵的理由了吗?我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躲在别人的后面了吗?
我不能。
褚褐收起水镜,再一次走过去,“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男子出声回答了他。
“你。”纪羡抬起头,多日未进水的嗓子沙哑得要命,“可以放了我的孩子们吗?”
下集预告:一些隐患,一些心软,一些不可被原谅的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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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小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