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褐。”青遮随便指了个稍远的地方,“在那儿等我。背过身去。”
“好。”褚褐半句没问,背身站了过去。
已经凭借惊人交际能力和周围人打成一片的屈兴平拍拍旁边的人,“行了,我们先走吧。”
“啊?”那人茫然,“褚褐道友不和我们一起吗?”
“哎呀,人家要等人的嘛。”
“去仙船上也可以等啊。”那人小小声,“而且风师兄没有喊褚褐的名字,他留在那儿会不会挨骂?”
屈兴平胳膊搭了上去,“不会不会,他巴不得留在那儿呢,走了走了。”
“很贴心啊。”风满楼笑,“还让人背过身去。”
“我觉得师兄应该不想让别人听见你即将和我说的话。”
“挺敏锐。”也正常,毕竟他的目光从忧思邈跟他传音过后就一直往他身上瞟,“但是你也可以让他先走嘛。”
“不行,他得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哦?
“他是你的……”风满楼尝试斟酌着用词,一些听起来不太冒犯的词,“的……”
的什么呢。这词还真不好斟酌,很难想象他这张巧舌如簧的嘴有一天也会败在说话上面。主要是,他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成是炉鼎的主人吧?
“朋友。”
青遮不明白一个称呼为什么能让对方吭哧这么半天,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炉鼎身份已经被忧思邈捅给风满楼了。
风满楼意外,原来,只是朋友吗?原来,两人是纯粹友谊关系啊。
风满楼恍然大悟。
啊,难怪,难怪青遮这么重视褚褐,炉鼎拥有正常交际关系可是很难得的,哎呀我刚刚还在想什么炉鼎、主人,真是龌龊。
风满楼唾弃自己。
“那孩子挺好的。”
风满楼眯着眼睛往远处看,青遮就随便一指,褚褐当真乖巧地杵在那儿,站到后面可能累了,还踮起脚一蹦一蹦的,连带着背后的马尾也一甩一甩的,明晃晃的少年气挡都挡不住。
岁月不饶人呐。风满楼感慨,情不自禁开始追忆往昔了起来,遥想一些百年前自己的意气风发,还有那些个“愿我剑斩四方不平之事,愿我俯仰无愧永保初心”的豪言壮志,这些景象好像就在昨天,自己还只是个刚入不周山的新人,整天就是睡觉吃饭上课修炼,偶尔和在招生试炼上交到的几个朋友通信交流,日子舒坦又有盼头。
所幸,到现在他也依旧志向未消,初心不改,他还是成为了自己满意的大人,倒也没辜负以前少年的自己。
说起来,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最后一重不周山试炼的谶语原本定下的是“少年当有凌云志”,风满楼一直觉得,少年志气是修士最宝贵的东西,它决定了你以后走往何方、抵达何地,这也是他的特殊名额给了褚褐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比起被六人首席里主导者忧思邈看重的青遮,褚褐更有少年心气,这种东西是能从眼睛里看出来的,他在云台上观战就发现,褚褐不论是赢是输,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而相反青遮就……嗯,死气沉沉?
“褚褐很符合不周山的宗门精神。”说不定还能和他一样成为逍遥道的修士,这么一想还挺高兴,如今修逍遥道的人凤毛麟角,能多一个同道同系的小师弟他也就不会整天这么无聊了。
青遮听出了风满楼语气里对褚褐的欣赏,心生警觉,“师兄喊我过来,应当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褚褐吧?”
“你看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和你抢他。”
在风满楼的视角里,褚褐应当是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是炉鼎的,所以青遮很珍惜和褚褐做朋友,在风满楼看来这是青遮难得一见的带着点少年气的情绪,有点不常交朋友的小孩子交到了朋友会把朋友看得很严的既视感,还挺可爱,所以风满楼望向青遮的眼神不禁诡异地慈爱了起来。
青遮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盯得炸毛。
“把你叫过来是有别的事。”风满楼伸手,“看好了。”
他的手定在空中,直到青遮的目光着了上去才开始划动,看着漫不经心偏偏想仔细看时才发现速度奇快、动作繁复,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银白的灵力随着动作慢慢溢出,最后勾连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印来。
青遮太熟悉这种灵力转运的方式了,他眉梢微动,“这是?”
“黄兽守篆印,大荒西楼的钥匙。”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想必忧思邈已经和你说过很多东西了,我就不多赘述了,我只很明白地告诉你一句,我们想利用你做点事。”
……还真是好“明白”的一句。
“别被吓到哈,是褒义上的利用,我们需要大荒西楼里的一部书里的阵法。”
风满楼当然不会告诉他完完整整的真正原因,只含糊其辞说了个大概。
“那本书在大荒西楼的最高层,大荒西楼共九层,每一层的钥匙都不一样,我给你的只不过是大荒西楼一层的钥匙,剩下的钥匙都需要相应的禁术阵法来解开。而大荒西楼自从那场火灾后已经荒废很久了,各种禁术秘法失窃,除了宗主外,没有人会剩下的钥匙画法。”
“师兄完全可以去找宗主拿剩下的钥匙。”
“要是能从我师父嘴里撬出钥匙来的话我就不必找你了,青遮道友。”风满楼点到为止,他相信青遮聪明,听得出未尽之言。
青遮不是很想蹚这趟浑水,“师兄为何找我?”
“那当然是因为你会的**秘法多啊,光是你今天展现出来的那些,已经比我遇到的任何不周山弟子会的禁术咒法都多了。”
“那师兄完全可以去找他们。”
“大荒西楼里霸道诡异的术法排他性很强,那些人早已结丹择道,修炼不了其他禁术了。”
是了,青遮想起来了,忧思邈和他说过的「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一旦你开始修炼,就无法回头修炼其他法术,它们会对冲,尤其是会对尚未结丹择道的人产生很大的影响」。
“我有什么好处?”
“大荒西楼剩下的禁术就是你的好处,诱惑力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相当不错,无论是从他作为炉鼎只能修炼禁术方面还是基于寻找完本的夺舍禁术需要,他都得去一次大荒西楼。
看来这浑水是不得不蹚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们把想要的阵法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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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遮和褚褐回到仙船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了上来,就连给新人带路的师哥师姐们都三番五次地抬头看着他们。
“青遮,坐我里面吧。”褚褐深知青遮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别人打量他的目光,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所以一上船他就走在了青遮前面,挡下了所有上前来客套打招呼的同修,只有在几位前辈开口说话时,他才侧过身让出后面的青遮,让他先讲。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船了。”师姐催动了仙船上的阵法,船体慢慢升空,升到一定高度后速度放肆了起来,半点暂缓都没有,朝着前方疾驰飞去。
“各位师弟师妹,欢迎来到不周山。”
仙船周围,群山万壑,云雾缭绕,不少人习惯仙船的速度后趴在边上,朝着底下的景色发出赞叹。
只有褚褐一人很忧愁地闭着眼,蔫蔫地坐在原地。
屈兴平晃晃手:“褚兄,你这是怎么了?”
青遮:“哦,他晕船。”
“晕、晕船?”屈兴平感到不可思议,“仙船也晕吗?”
“……嗯。”褚褐勉强哼唧了一声。
“这还真是……难得,反正我是没见过会晕仙船的人。”
褚褐的脸更苦了:“屈兄,咱能说点别的吗?”
屈兴平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幸仙船快,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目的地就到了。
“师弟师妹们,下船吧。”师姐师兄走在前面带着路,“这里是学堂词馆,也是你们将来上课的地方,等会儿会有人给你们发我们不周山专属的镯子,它能帮助我们自由穿行护法大阵,也能定位,甚至里面还写了一道关键时刻能保命的符咒,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摘下。”
有人好奇:“师姐,说到上课,我们听风师哥讲,第一年的课是不准逃的,真的还是假的?”
师姐和师兄相视一笑,“半真半假吧。”
那人松了口气。
“实际上,如果你一直不能结丹择道,你就得一直上课,也就是说,一直不能逃课。”
“什么?!”所有人惊呼,“开玩笑吧?!”
师兄补充:“你们的师姐可没有在跟你们开玩笑,风师哥之所以说第一年,是因为当时他入不周山,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成功结丹择道了,后面的课就再也没去上过,他一直以为就第一年不准逃课。”
“而且,学堂词馆的老师是不准迟到的。”师姐伸出手比划,“我们是早上辰时初的课,一直上到巳时末,也就是说上整整两个时辰。第一个时辰是理论课,第二个时辰是实践课。下午没课,你们随意修炼。”
「卧槽,辰时就开始上课了?也就是说早上七点?那得几点起啊?」
「得六点吧,当然了,我还没算他们的通行」
「嚯,比我大学的早八还狠」
「而且为什么第一节是理论课,早上没睡醒听理论课真的很困好吧」
「我现在的大学就是,不知道谁排的课,早八居然上马克思!我对不起马克思,我真的很想睡觉」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青青好像,不喜欢早起吧?」
不是好像,是就是。
从听见要辰时上课开始,青遮的脸就拉下来了。
以前在金门宗,没有什么上课啊修炼啊之类的规矩,门内弟子基本想几时起就几时起。他通常会熬夜看书练习写符,所以巳时末起已经算早的了,现在倒好,居然要他提前两个多时辰起床,这跟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青遮兄,你脸色好差。”屈兴平关心他,“你也晕船了?”
我倒希望是晕船。
褚褐跟他跟了三个多月了,很清楚他的作息,知道他为什么会黑脸,所以在一旁捂着脸偷偷地笑。
“褚褐。”青遮幽幽看过去。
“没事的青遮。”褚褐见好就收,“还跟以前一样,我明天来叫你好了,带着早饭的那种。”
行……吧。
青遮勉强点了头。自从发现褚褐做菜比他好吃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锅,也是过上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
早饭解决了,行程有缩地符和传送阵,只要今晚早睡,他明天一定行。
然后,第二天,被褚褐叫起来的青遮抓着被子,揉着熬夜熬得突突跳的太阳穴,面无表情地批驳:
不,我不行。我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