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庵前,跟着蔡姝出门的车夫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你们请的大夫在哪儿?”赵凝看着车夫独自回来,却没有带来大夫,一时倒是出了事情。
车夫说道:“我原是下山去请,可路上遇到了王妃的人,一定要用我的马车运东西,他们拿着刀呢,我抢不过他们,只得步行去城里,谁知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城中。”
赵凝没想到诚毅伯府的内斗竟到了撕破脸面的地步,旁边蔡姝闻言道:“大姐姐,大姐姐她怎么能这么心狠,那我姨娘该怎么办?”
赵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云祁,可是陆云祁今日一早便去查案子去了,未必在陆府。而且城门关了,若是她贸然回去,反而招致麻烦。
赵凝脑海中飞速转着,想起来一事,那日她遇到了法华寺里的小和尚,小和尚说他师叔医术很好,也许可以求一求他们。
“走,我们去法华寺,那里有大夫。”赵凝说道。
“这个时辰山门想是关了。”杜鹃提醒道。
“顾不得了,先去瞧瞧,若是晚了我怕姨娘熬不到明日了。”蔡姝说着便要过去,赵凝拦道:“你守着姨娘,我去就好。”
赵凝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走去。她步子走得极快,杜鹃差点没能跟上,终于赶在天黑透前,到了法华寺。
小和尚们正在关门,赵凝喊道:“等等,等等。”
“施主可是今日拜佛时落下了东西?”关门的小和尚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上山,刚问出口便认出了赵凝,“是你?”
“是我,你伤好了?”赵凝同样认出了小和尚。
“好了,本是皮肉伤,不妨事。”小和尚摸了摸泛着青色的头皮,笑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想求见寺里会医术的大师。”赵凝恳切道。
小和尚明白过来:“是有人病了?”
“我有一位姨娘住在静和庵里,忽地呕吐不止,一时间请不到大夫,只好来寺里问问。”赵凝恳求道,“大师可愿前往?”
“庵里?”小和尚有点迟疑,身后一个温润声音传来,“发生何事?”
“裴师兄,静和庵里有位施主病了,需要大夫。您看这天晚了,进城怕是不方便了。”小和尚回答道。
裴怀真,永兴初年首辅裴盛之孙,幼时天赋卓异,文采斐然,在京中极富声名,只是七岁时梦魇连连,大病一场,法华寺主持建议他的祖母将他送入佛寺中静修,方能彻底好了。
于是他成为法华寺的俗家弟子,十几年来长住法华寺,只偶尔回到家中。直到日前圣上下旨,命其在翰林院任职,如今调入礼部,有风声传出圣上有意让他在六部历练,日后委以重任。
裴怀真清修之时,外人皆以为他不再回京,几乎将他忘了。在他回京后,京中勋贵有女儿的人家纷纷托人说亲,虽然都被婉拒,可有心思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赵凝在忠靖侯府听过这个名字,隐约听说过赵柔和赵箬恋慕他,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名满京城的公子。
“不妨事,我过去瞧瞧。”裴怀真温声说道,步出禅院。
“那劳烦公子了。”赵凝谢过之后忙往回走去。
裴怀真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几人沉默着一起赶路。待到人都到了庵堂里面,蔡姝神情呆滞,听到动静站起来,没想到请来的竟是如此年轻的大夫。
“裴公子过来给姨娘看病。”赵凝提醒道。
“哦哦。”蔡姝听说过裴怀真在法华寺清修的事情,此时反应过来,忙让开了位置。
裴怀真走上前去,把脉试了一会儿,说道:“应是中毒导致的高热,可知道中了何毒?”
“不小心吃了没煮熟的豇豆。”赵凝见蔡姝恍神,替她答道。
裴怀真微微皱眉,他的祖父曾经官至首辅,他虽在佛寺之中长大,对内宅争斗并不陌生,明白过来是何缘故,没有拆穿,说道:“我开副方子,你们寻个人同我回去拿药,夜里便可退烧了。”
“多谢公子救我姨娘。”蔡姝行礼道。
裴怀真本以为躺在床上的人与来请大夫的人是母女,没想到并不是如此。他记起师弟说起这位姑娘用马车送他回去,心想倒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送走裴怀真,取回来药,来回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端上来药,蔡姝亲自喂了进去,又等额许久,终于是退烧了。
“按裴公子所说,明日定然能醒过来的。”赵凝宽慰道。
鱼儿凑过来,看着赵凝,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蔡姝便道:“有事说就是了,阿凝不是外人。”
鱼儿只好道:“姑娘,已然打听过了,那个将绿豆糕煮坏的厨娘,不是太太的人,但她的女儿是王妃的陪嫁丫鬟。”
从忠靖侯府那次冲突,赵凝便明白这两姐妹关系不睦,今日更是险些出了人命,忍不住问道:“你平时和她有过节么?”
“她是太太养的,我只是姨娘养的,我娘当年已经求了老太太要放出府里议亲的,可父亲酒后强要了我娘,有了我。她是我的长姐,平素日里我敬着她,远着她,生怕惹得她不快,哪敢有什么过节。”蔡姝今日受到的刺激很多,脸色近于惨白,凄然道,“我实在不明白,大姐姐为什么下这样狠的手。”
“姑娘。”鱼儿想要安慰蔡姝,站在一旁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凝看了眼昏迷在床上的吴姨娘,又看了看蔡姝,不由得为她们的过往感到难过。她在云州时,当地多为军户,军户之家需要自费服役,过得往往艰辛,许多人到了议亲的年龄都没有成婚,更不会有三妻四妾。而京城的高门大族日子虽然富庶,各房里却生出不尽的斗争来。
她看着蔡姝的艰难处境,想起与叔父和姑母不合的陆云祁,不免落寞。她能做的事情还是太少了,并不能帮助他们从困境里走出来。
蔡姝哭了一会儿,不再悲戚,反而同赵凝说道:“阿凝先去歇着吧,这些日子多谢你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要挂怀。”赵凝宽慰她,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待到送走赵凝,蔡姝陪着守了整整一个晚上,及至天蒙蒙亮,吴姨娘悠悠醒转,蔡姝眼睛终于存了些光彩,问道:“姨娘,你怎么样了?”
“还好,我的儿,你怎么伤心成这样?”吴姨娘看清楚女儿红肿的眼睛,顾不得自己的虚弱,难过道,“都是我拖累了你。”
“我没事,你不要这样说。”蔡姝忙道。一个晚上过去,她想了许多,若是姨娘真的在自己操持的宴席上出了事情,那她日后不说前途,保全眼下都难了。蔡媛明明有那么多的庶妹,为何单单如此待她?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想法子,保全姨娘。
从皇城中出来,陆云祁回了明镜司,今天事情多,他一直忙到了次日天蒙蒙亮。若按平常作息,他会在此小憩一下,继续处理公务。可眼下他难得想回府中看一看。
陆云祁回到陆府,却并没有看见赵凝。在听到钱睿说赵凝并未回来之后,他不由微微皱眉。自从发现自己对她有一些无端的误解之后,他便撤掉了跟在赵凝身后追查的人,没想到竟然赶上她一夜没有回来。
钱睿站在一旁颇为着急,明明前几天还帮夫人说了好话,她怎么就夜不归宿了?
“也许夫人又去看蔡姑娘了,同她一起住在外面。”钱睿说完后立刻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蹩脚,就连他心里也很清楚,诚毅伯府的素斋宴席昨日就结束了。
陆云祁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天渐渐亮起来。
他竟是在等一个人回家,他不禁想到,赵凝前阵子会不会也在等他回来?
这种猜想让陆云祁感受到新奇,他看见之前布置在屋脊上的红色小灯还没有被撤下,莫名期盼着赵凝能赶快回来。
若是时间再晚的话,他得赶回明镜司上值了。
钱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现在摆饭么?”
“再等等吧。”陆云祁望着院门的方向轻声道。
钱睿同样张望着门口,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赵凝,想着再劝一下自家大人吃饭,忽而喜道:“夫人回来了。”
赵凝携着清晨的凉意从府外走了进来,没想到一回府便见到了陆云祁。
陆云祁同样看向赵凝,他注意到一向神采奕奕的赵凝,第一次看上去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