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男孩不要捡 第4章 胡在溪

月亮皎白的光从窗帘没有拉紧的狭窄缝隙里飘落进房间，在地板上投落下长长的箭矢般的白痕。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胸膛也随之微微起伏，睡脸在幽暗的光线中柔和安宁，想必是在做着美梦。

确认谢檀已经陷入熟眠中，黎征这才毫无顾忌地看他，没去掩藏眼里的灼热与贪婪。他看着对方安宁的脸孔，蓦然想起从前对方将他温柔地从地上抱起来喂他吃星星糖的样子，心疼与无力溢于言表，看向他的眼神悲悯又慈怜。

黎征如今虚岁十九，离谢檀第一次将他抱起时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一年。以前的那些被虐打辱骂的记忆早就因为刻意的遗忘而变得模糊不清，记忆就像是张掉进水盆里被水洇湿的彩笔画，线条和色彩湿漉漉地黏缠在一起，模糊暧昧，分不出内容，只有谢檀看向他充满怜爱的眼睛，是他幼时世界里唯一的清晰光明。

就在黎征回忆着从前他和谢檀两人的相处场景时，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黎征拿过手机，看见发短信的人备注名叫‘圆圆妈妈’，心念一动，随即冷笑起来。哪里会有学生家长半夜三更会给孩子老师发信息的，这人肯定是把别的心思打到谢檀身上了。想到这里他将手机放到谢檀的右手边，将他的右手拇指往手机解锁键上按了一下，‘圆圆妈妈’发的信息内容就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谢老师，长夜漫漫，你现在肯定不在工作吧，要不要和我聊会心事啊？

黎征沉着眼睛看了短信几秒，随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将这条短信删除。他将手机重新放在床头柜上之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床，接着推门走出房间。他将背包里的手提电脑拿出来，利用刚才背下的号码，一个接一个地黑进了胡在溪所有平台的个人账号，开始搜集资料。

夏末天亮得早，太阳高悬，游移的云也遮不住光芒，一派明亮的晴朗。

谢檀醒过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人了，等到他洗漱完毕出了卧室的时候黎征已经做好早餐摆上桌了。黎征准备的早餐并不像谢檀那样随便，除了谢檀喝惯了的牛奶，还有素菜蒸面卷，厚蛋烧，以及摆了盘的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

“其实你不用起来这么早给我做早餐的。”谢檀笑着捏了一块兔子苹果放进嘴里，“一般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会很喜欢兔子苹果。”

黎征问，“那你呢？”

谢檀也不让他失望，直接点头道，“我当然也很喜欢啊。下次我给你切个苹果天鹅出来。”

早餐丰盛且味美，谢檀吃完后主动去洗了碗碟，之后又和饼干玩了一会猜杯子游戏，奖励了它两块肉干。出门的时候他又要给黎征发买电风扇和买菜的红包，这次黎征态度坚决地没有收下，表明自己其实有积蓄在后便不说话了。谢檀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后搭公交上班去了。

今天和他一起在入园处接小朋友的还是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周佳音老师，把圆圆的手递到他手里的也还是圆圆的妈妈胡在溪。对方今天化的是淡妆，穿了一身过膝的V领蕾丝白色长裙，既漂亮又性感，送孩子过来上学的男性家长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她身上飘。

胡在溪对周围投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仿佛并无所觉，只含笑盯着谢檀看，“谢老师，你别一直不理我啊。”

谢檀确实不想理她，但碍于她学生家长的身份又不好对她冷脸，便道，“圆圆妈妈，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这就带圆圆进去了。”

胡在溪“啧”了一声，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快。但她没让这丝不快在脸上停留太久，转而就露出一个笑脸，皮笑肉不笑道，“谢老师，你再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我只不过是想和你聊一聊圆圆在幼儿园的情况，你这个态度未免有些不太好吧？你对学生家长都是这个态度，那实际上对学生又是怎样的呢？肯定会比对我还没有耐心吧。谢老师，你对学生没耐心不负责，对家长也这么敷衍，你们园长肯定还不知道吧？”

见胡在溪越说越过分，站在谢檀身边的周佳音老师往前越了半步，尽量平声静气道，“圆圆妈妈，谢老师平时很认真负责的，对小朋友们没有一丁点不耐。这一点有目共睹，不仅是我们这些和他一起共事的同事，就连园长也是清楚的。这样，既然您想要了解圆圆平时在幼儿园里的情况，您找我谈吧，圆圆所在的这个十人小班我是班主任，每个孩子的情况，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比谢老师还要清楚些。”她说完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转而对谢檀道，“谢老师，还有两分钟就十点了，你再不去打卡就要算迟到了，这个月的全勤不想要了？”

谢檀知道周佳音这是在给他解围，朝她点了点头后立刻牵着圆圆往园内走。胡在溪看了一眼谢檀的背影，没了再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她瞪了周佳音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多管闲事”之后就转身走了。

她心情不好，车开得也快，因此根本没注意一辆黑色的大众从她离开起航私立幼儿园时就一直不紧不慢地缀在了她车子后头。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天空依旧明亮得仿若烧灼，为了迎接黄昏，天际有部分堆积的云朵已经开始泛起红色。

谢檀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碰见楼下的小蕾坐在楼梯上咬着笔杆瞪着手里的数学作业。她在见到谢檀的时候眼睛蹭的一下亮起来，像是看到了希望，“谢老师，这道题我想了好久都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谢檀虽然是个幼儿园老师，但到底是正规大学毕业的，虽然当年上学的时候数学一直都是他不堪回首的噩梦，但至少应付小学三年级的作业还是没问题的。他走到小蕾身边和她一起看她不会的那道数学题，题目是经典的关于火柴棍的移动问题：9 9=99，移动一根火柴棍使等式成立。

小看了小学生数学题的谢檀看着题目上方的‘小朋友，让我们一起来开动脑筋吧’几个字眼睛都要发晕了。他和小蕾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好一会，谢檀也没能说出‘我也不会’这四个字，就在他准备不要脸地告诉小蕾附加题只是附加的题目，不是必须要做的题目的时候黎征突然打开房门走出来了，“檀檀哥，你在帮小朋友辅导功课？”

谢檀没脸承认，只是含糊道，“也不是，就是小蕾有一道题不会做，正好碰到我了问问我而已，算不上什么辅导。”的确算不上辅导，毕竟他不知道答案，想辅导也辅导不了。

黎征早在屋内听见动静，见谢檀一直不进屋便猜测他应该是被邻居小孩拿出的题目绊住了脚步。他看到对方眼里的尴尬，笑了笑凑过去看了一眼题目，立刻道，“移动一根火柴棍的话，把左边加号上的那个竖杠移动到右边99的中间作为减号就行了，9-9=9-9，这样等式就可以成立了。”

见黎征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将题目解了出来，小蕾立刻用刚才看过谢檀的那种亮晶晶的目光看向黎征，“大哥哥，你好聪明啊。”说完她又往后翻了一页，“大哥哥，这道题目我也不会做。”

这次的题目是1到9九个数字怎么相加等于99。黎征看完题目后直接说出了答案，“1 2 3 4 5 67 8 9=99。”

小蕾听完立刻拿铅笔将答案写上，还在旁边列了个式子算了一下，在得出结果真的等于99的时候她高兴地说道，“谢谢大哥哥！作业搞定了，我回家去啦。”在进门的时候她还不忘回头夸道，“大哥哥是天才，真聪明！”

这回不仅是小蕾这么觉得，就连谢檀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也太聪明了吧，不上大学真是浪费了。要不你去报个班，我出钱，明年你去……”

“哪有那么厉害，这只不过是小学三年级的题目啊。”黎征闻言只是笑着打断了谢檀的话，没说他其实已经大学毕业了的事。说着他站起身，很自然地牵过谢檀的手腕拉着他往楼梯上走，“对了，我今天买了凤尾虾，可以做个酥炸凤尾虾。晚饭再加个胡萝卜玉米鸡丁和西兰花内脂豆腐蒸蛋怎么样？”

谢檀完全没有意见。他一想到即将端上桌的美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因此也没注意到黎征那只轻握在他手腕上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听上去很不错啊。”

对方在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格外柔和，落了一层光的灼亮眼瞳在艳红的暮色里骤然撞入他的眼中，像极了温情脉脉的缱绻。黎征怔怔地看着谢檀，他的心，像是冰雪瞬间融化在沸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