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藤本月季 第15章 西南

赛宁回到黑熊大宗时，正是夜晚，宗门内灯火通明，时有幼熊奔跑窜动。

宗主贝年在正殿中闭目养神，手边是一摞古籍。

见赛宁进来，事官俯身道∶“宗主，赛宁来了。”

赛宁此次回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要做。

黑熊一族很久以前就表明了立场，在扶川的庇护下一直也没有受过什么大灾难。

贝年已经很老了，两眼沉沉，佝偻着腰起身。

事官连忙伸手去扶，才没让贝年一头栽下去。

贝年哈哈笑了几声∶“我这个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啦。”

赛宁没多说话，负手站在厅中。

贝年老了，英雄迟暮不可避免。想当初凤族来犯，贝年率着三千熊兵直击凤族，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赢得了胜利，多么勇猛。

随意闲聊几句，贝年挥了挥手，两名体格健硕的事官便上前抬起了古籍，步下台阶，站在赛宁身后。

贝年说∶“你去告诉扶川，他要的功法，我黑熊大宗没有，不过我看那玩意儿估计也是个歪门邪道，去蜘蛛族或蛇精那儿看看吧，估摸会有。这些古籍我也看了，有一点用，但也只有那点儿用了。行了，你走吧。”

赛宁得令，转身和两位事官出了正殿。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高座上的老熊。

贴身照顾贝宁的事官正给他开着榛子，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老熊仰头大笑起来，转而又拿着榛子玩抛球。

大概他是真的活不久了。

赛宁从小便听宗主的英勇事迹，觉得在黑熊的心中，贝宁永远长青，永远不朽，谁知如今竟老到这种地步了。

老如顽童，心不坚而体不力，望之不似从前。

————

“雅明，探知到生灵了吗？”瞬清化了原形，在山谷间眺望着。

白鹿天生对天地生灵有着亲和力，能轻易感知到四周的生命力，可现在，她察觉不到任何活动过的痕迹。

她们已经转移过一次白鸽了，但雅明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们便折返回来继续寻找着落队的白鸽。

雅明摇头∶“没……但，我好像感觉到了另外一股，陌生的力量。”

闻言，瞬清也扩大了神识范围，属于白鹿的印记瞬间遍布了整片山谷。

白鹿印记可清一切污秽，更何况她还是圣女，力量更为强大。

很快，瞬清就发现了不对劲。

在山谷的河流之中，她探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那好像是……寂川的味道？

听族中不知道前几任圣女讲，创造白鹿一族时，黑龙大人为了保全白鹿的纯洁性，就在白鹿圣地的灵池中放了一朵花。

那花生长得十分之快，绕着灵池中央的石柱茂盛生长，直至完全覆盖石柱。

瞬清曾在去灵池为族人祈福时，碰触过那些花。

碰到的一瞬间，她便感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指尖流入体内，多日来的烦躁与疲惫消失不见，灵力也更加充沛。

她心生好奇，便想着要拂开花看石柱，谁知刚拂开，一道黑光便直冲她的眼睛而来。在失明之前，她看清了石柱的样子，那里盘踞着一条黑龙，闭着双眼，似乎在假寐。

此时这股味道，与那些花极像，应该是黑龙的东西，或者说，它们都来自寂川，那个传说中黑龙居住的地方。

“是寂川，但好像混了点别的东西……”瞬清喃喃道。

忽然间，雅明拽着她的鹿角就往山谷外跑，低声道∶“是万物生，快跑！”

瞬清这才看见远方天边若隐若现的大鼎，当时就衔住雅明原地跳转，跳出了山谷，逃到了一片密林。

瞬清在前面耗费灵力不断跳转，雅明则向后看着大鼎的行动轨迹。

这么大的鼎，行动还这么诡异，还来自寂川，还有别的气味，就差把万物生仨字纹在它身上了！

“它朝西南方去了！西南方有什么！”

“西南？那里有象族蛇族羊族和大鹏，无需管它！当务之急是汇报给扶川大人，切勿单独行动！”

过了一会儿，瞬清再次加快了速度，雅明被颠得快要吐出来，语言破碎道∶“慢……慢点……”

瞬清近乎疯狂∶“我慢不了啊！我这才想起来象族和羊族是凤凰阵营的！还有那天杀的阴暗蜘蛛和蝎子！”

雅明没话说了。

如雅明所言，万物生确实是奔着西南去的。

凤汀坐在万物生的边沿上，观赏着云下的风景。

凤魂坐在她之后，心中犹疑着要不要把刚才看见的景象告诉给凤汀。

方才他见到山谷中飞奔着一名女子和一头白鹿。

女子倒不要紧，他主要是害怕白鹿，万一那白鹿是白鹿族的圣女，那事儿可不是一般的难办。

那圣女据说受了黑龙的恩赐，若圣女处于危险之地，黑龙随时可以通过眼睛放出分身保护她。

黑龙他可惹不起。

想了想，横竖凤汀也没注意到，他也就没再开口了。

他还打算此战过后逃到东海呢，听闻那里有一座格外美丽的小岛，什么登神，什么修为，他不在乎，反正他已回到年轻时的状态，可以再痛痛快快地活一世。

只是……

凤魂侧目，看向凤汀，心思复杂。

凤汀指头微动，一根金线剧烈地颤抖着。

凤汀偏头，没说什么。

他们此次前去西南，目的无他，主要是解决掉蜘蛛族的叛徒，与吸收蜘蛛族的灵力。

————

劣须尝和几位长老谈拢以后，就出了蜘蛛聚集地。

其实此地并无什么稀罕物，劣须尝回头看着漫天遍野的花草，和湿润的土地中时不时探出头的幼蛛。

她这一走，就基本上和蜘蛛一族划清界限了，既然族长执迷不悟，她也无法再做出什么改变。

约从百年前起，每名新生的蜘蛛都要被植入一根金线，没人能说明白这是为了什么，连族长都对此语焉不详。

她很小便有了灵智，当所有的兄弟姐妹破出卵袋时，只有她一动不动。

所以兄弟姐妹们都被种了金线，只有她慢慢悠悠地从卵袋中爬出来，逃过了金线。

现在看来，这金线真不是个好东西，被种了金线的蜘蛛几乎都不可遏制地痴迷于凤凰，除了那几位长老，用尽心力才从金线的控制下挣脱出来。

想起族长方才说的话，劣须尝不由得想笑。如果说种植金线确实是蜘蛛一族的习俗，那这习俗，不要也罢。

劣须尝想起曾经她见过的蜘蛛，似乎都不怎么强大。雌蛛吃掉雄蛛，生下了幼蛛，幼蛛长大，又开始了新的一轮雌吃雄。

按理说，蜘蛛应是一代比一代强的。可最后，蜘蛛没有强大起来，或者说，原来强大的蜘蛛消失了，新生的幼蛛越来越弱。

这委实是个怪情况。

出了山谷，劣须尝看见梵屈正倚在枯老的树干上等她。

劣须尝将手中的蛛丝抛给她∶“你要的。”

蛛丝稳稳当当地落在梵屈手中。

劣须尝实在是不知道这蛛丝有什么用，这是族中三长老花了一个日夜织出来的，仅有一指宽，半扎长，据长老们说，没有观赏价值，没有实用价值，纯纯的一块小废物。

梵屈笑笑∶“多谢。”

劣须尝没做回应，反正蛛丝多得是，既然梵屈想要，那便给她吧。

梵屈掂量着蛛丝，忽然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东西可以做什么？”

劣须尝摇头∶“我没有那个闲心去了解。”

“这样。那假如，我说它可以救你的命呢？”

劣须尝仍然摇头∶“我对我的命没有太多留恋。”

准确来说，她对整个蜘蛛族都没什么可留恋的。

在她的心里，蜘蛛是一团缩在阴暗潮湿的败类，她讨厌蜘蛛，所以她对蜘蛛一族的生死存亡没有什么兴趣，投靠黑龙，也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如果有机会，她希望她能飞，变成一只大鹏鸟，金光四射，耀武扬威。

梵屈见她年纪还尚小，没说什么，将蛛丝收了起来。

另一边，扶川和鸣玉也在飞速赶往西南。

“西南部有象族和羊族，他们都是凤凰的拥趸。虽然那里有大鹏和蛇，但若要真比拼，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苏乌紧随其后说道。

眼见将要抵达西南，苏乌迅速放出傀儡∶“鸦二！探知信息！”

鸦二瞬间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往西南。

一会儿，苏乌震惊道∶“这里没有凤族的痕迹？”

闻此，鸣玉皱眉，向扶川传声道∶“你退后，我来。”

扶川依言，和苏乌退了两步。

西南部有凤族活动的消息，是瞬清发来的，只是形式有点古怪，通俗地讲，她发给了鸣玉的眼睛。

鸣玉只感到眼前似乎有异象，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看了许久，才从残破的画面和语音中提取出有效信息，西南方向，有凤族的影子，甚至有万物生的气息。

鸣玉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巧的罗盘，昨晚他把玩了一番罗盘，没想到罗盘还挺亲近他。

鸣玉微微往里注入法力，罗盘霎时燃起光线万束。

不多时，光线便聚焦在东方天空中。

在团团云雾之后，可以稍微看得见，那应当是一口鼎。

看来是他们隐匿了气息。

罗盘叽叽喳喳道∶“那些个赤佬凤凰，天天拿着个破花盆儿四处转悠，真受不了，还把那破花盆儿当成宝了！”

这还是罗盘第一次开口说话，真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花盆？”扶川上前，“万物生不是鼎吗？”

“啥鼎啊！那就是个花盆儿！还是个破的花盆儿！”罗盘破口大骂，“真服了那群不长眼的凤凰！”

鸣玉看向扶川∶“真有这个花盆？”

扶川想了一会，说∶“没见过。”

鸣玉挑眉。

那这可是个大问题。

连扶川都不知道的花盆都这么强势，那寂川中能说得上名字的东西，强度岂不是要上天？

扶川似乎是看出他的所想，道∶“您陨落以后，寂川就被封闭了，想来没有多少物件逃窜出来。”

鸣玉颔首，只希望确实如此。

苏乌突然出言道∶“葛夫山有异象，要去看看吗？”

葛夫山是大鹏的聚集地，大鹏有异象，可不是个好消息。

三人极速赶往葛夫山，正巧看见牁释楼站在殿前。

扶川扫视了一圈葛夫山，并无被侵略的痕迹，再看牁释楼，似乎也是正常的。

牁释楼转过身子，疑惑道∶“您怎么来了？”

这一开口，扶川瞬间觉出了不对劲。

牁释楼居然在看已被施了隐身屏的鸣玉。

牁释楼像是没看见扶川一般，径直向鸣玉走去，眼中满是恭敬∶“大人，我已等待您许久……”

鸣玉后退几步，牁释楼随之跟上。

此时天边突然传来巨响，一口大鼎直冲冲地坠下，直接砸在了隔壁林子里，引起了一阵轰鸣，看样子是万物生和那几只凤凰。

扶川挥指，苏乌得令，瞬间飞向巨象林。

而牁释楼仍是一副痴迷的模样，只是眼中无神，动作也有些僵硬。

“大人，我寻您寻了三万年，虽然我现在看不见您的身体，但我能感知到……我能感知到您的气息！真没想到，您醒来以后，又和他搞在了一起……”

鸣玉皱眉道∶“和谁？”

扶川敏锐地察觉到对话的走向似乎有些不太对，抬手就要施噤声咒。

牁释楼猛地看向扶川，怒吼道∶“你休想再出手！”

话落，一口无形的大鼎从天而降，罩住了牁释楼与鸣玉。

扶川一招击在鼎上，砸出一个缺口来，与此同时鸣玉也抽出一根龙骨做剑，发力刺向鼎面。

牁释楼气急败坏，双眼通红地看向鸣玉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为什么不信我！”

扶川上前，想要继续攻击，却被鸣玉抬手挡住。

牁释楼跪伏在地，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鸣玉心有所感，虽然这感好像不是特别妙。他拿出罗盘，向内注入法力唤醒了罗盘。

罗盘两眼一睁，看着跪伏在地的牁释楼登时就来了气，瞬间化作人形砸向牁释楼∶“去你的破花盆儿！你还敢来！”

果然，鼎的降落不是偶然，而是因为万物生的灵跑了出来，鼎失去了支撑。

罗盘与万物生的灵厮杀着，扶川则在一旁施法分离着牁释楼的灵体。

没一会儿，万物生的灵便在打斗中脱出了牁释楼的身体，牁释楼愣在原地许久才清醒过来。

“族内其他人呢？”扶川问道。

牁释楼扶着脑袋，挤出几句话来∶“他们已经被疏散了，方才，凤凰袭击了葛夫山。”

这时苏乌也回来了，汇报道∶“鼎还在，凤凰没了。”

扶川看向巨象林，说∶“那里有象吗？”

苏乌一怔，这才发觉自己绕着巨象林转了好几圈，竟然没见到一头象！

鸣玉撕开罗盘和万物生的灵，用龙筋缚住它们，面无表情道∶“再打就把你们全部炼了。”

迫于黑龙的威压，万物生的灵暂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