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兆英听见张士乾说到回蜃景幻象一试就知道他已经决定揽下这事了,他问张士乾,“你有几成把握?”
张士乾摇头,“没有把握。”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找到江浒遇上蜃蛤的地方。”
彭兆英沉吟不语,蜃蛤之事归根结底毕竟因他而起,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他盯着江浒看了好一会,想起那妇人之前说江浒在雨夜敲家门,江浒是一个人出海的,也就是说他离开蜃景幻象后还是一个人驾船回了家…想到这里彭兆英试探道,“也许可以让江浒驾船带我们去?”
“他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失智,如你所说,他驾船、回家凭借的都是身体的记忆,那么让他驾船出海,也许他的身体会记得他最近一次出海所去到的地方。”
两人征得那妇人的同意后决定带江浒出海。
江浒前天夜里只身回家,那妇人说他的船不知道丢去了那里,彭兆英找马瘸子帮忙雇了艘和江浒原来的船差不多的小型沙船。
虽然打算让江浒来驾船,但他现在状态特殊,彭兆英张士乾两人又不会驾船,所以还是得再找一个可以掌舵的人随船跟着。
多子倒是自告奋勇,不过彭兆英嫌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去雇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
沙船又叫方艄,用的是悬吊舵,多桅多帆,吃水浅,航行速度很快,不多时他们已经置身于茫茫海域之中。
那壮年男人姓胡,为人十分健谈,他说大家都喊他老胡,他看了眼船尾舵边沉默不语的江浒,对彭兆英和张士乾道,“他是个采珠人吧?”
彭兆英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看模样就能看出来,这些采珠人都显老,看着三四十岁,可能还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没办法,下海下的。”
老胡啧了一声,“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干这种随时会丢掉性命的生计。”
“怎么说?”
老胡道,“望江口、通江口还有宿江口有好几千户上了官府名册的珠户,世代采珠为生,终生不能改业,不采珠就是死。”
“就我所知,这些珠户人家的男孩,七八岁就要开始下海学深潜,到了十四五岁,就要随珠船出海去珠池了。”
海风越来越大,老胡一说话就呛到一口咸湿气,渐渐也不开口了。
船已经驶出去有几个时辰,彭兆英越发不确定这个让江浒驾船的主意到底有没有用。
海浪渐大,天上雾气弥漫,张士乾站在船头望向远处,又过了片刻,他突然道,“放下舢板吧。”
彭兆英心头一跳,走到他身边,“到地方了?”
雾气中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真切,张士乾道,“不会远了,我带江浒过去,二爷你带着老胡在附近等着,别靠近。”
张士乾提住江浒的一条胳膊,带着他坐上了舢板,这舢板舟其实不适合在海中航行,在海浪中摇晃颠簸,好像随时会被巨浪吞没。
舢板消失在了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中。
张士乾本以为他会和江浒进入同一个蜃景幻象中,但他发现他料错了,江浒不见了踪影,他置身在一座白烟缭绕的山谷中,背后群山山势巍峨,眼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声如洪钟地唤他的名字,“士乾。”
在海上晃了几个时辰也没晃醒的龙崽这会倒是被吵醒了,从他身上的袋子里飞了出来。
龙不受蜃气影响,不过敖羲在张士乾身上,也看见了他遇上的蜃景幻象。
那老者叹息了一声,“士乾,你终究不合适。”
张士乾清楚这一切都是幻象,并未理那老者,敖羲睨了那老者一眼,“这谁?”
张士乾道,“幻象。”
敖羲也斜视了他一眼,“我知道是幻象,我是问,这个幻象是谁?”
“能出现在你的蜃景中,肯定是你现实中见过的人。”
张士乾被她一语点醒,“原来如此,蜃景幻象是因人而异的。”
“可我曾经见过的蜃景幻象,只是街市楼阁,也有人物,虽然真实,但并未如此…特别。”
敖羲不耐烦道,“那是幼年蜃蛤。”
张士乾这才恍然,他紧接着回答了她的问题,“是我恩师。”
敖羲又问,“他说你不合适什么?”
张士乾看了她一眼,对着自己的灵宠,他并未隐瞒,“不合适成为罗浮山的掌教天师,所以也不合适继续做首座大弟子。”
敖羲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很无趣,没再继续问他,她在半空中盘旋着,看他既不理那仍在说话的幻象老者,又没有其他动作,当他是被困住了,大发慈悲地问了声,“想出去?”
张士乾道,“是,也不是,离开蜃景幻象不难,但我又不想彻底离开。”
“我想进去江浒的蜃景幻象中。”
他抬起眼,抽出了背后的油纸伞,沉声道,“试一试吧。”
他将伞尖对准了老者,虽然明知道这是幻象,但真要对着那么熟悉的面容下手,他还是咬了下牙,伞尖刺进老者的身体,老者化成了一团白烟,周围的群山散去,他发现自己落在了一艘楼船上。
这楼船有三层高,甲板上站着许多人,张士乾正想观察周围的环境,耳边就听见一道有些尖的嗓音突兀道,“…给我把这几个人的脑袋削了喂鱼,以后还有胆敢反抗不从的,就是这个下场。”
张士乾看见江浒被两个士兵打扮的人反绑着双手押到了船边,上半身推出了船外,身后一人已经举起了明晃晃的大刀。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跃身而起,同时抬手用伞柄挡住了那柄大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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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鼋珠(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