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裕王朱载坖、高拱、陈以勤期待的目光中,即便觉得现在的场合不合适,殷士谵还是把魏广德的建议缓缓说了出来。
“给严世藩送钱?”
在听完殷士谵的话后,裕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问了高拱一句,“他的意思是让本王送钱给严世藩,让他出手解决此事?”
在高拱还没有作答前, 旁边的陈以勤已经双目盯着殷士谵几欲喷火,“好大的胆子,殷士谵,这样的馊主意,也是你该说的吗?别忘记了,你还是裕王府洗马。”
在陈以勤说出这话以后,裕王脸上也不好看起来。
让他堂堂一位皇子向那个在京城臭名昭着的严德球行贿,裕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自己的臣下会给自己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来。
就在他情绪逐渐愤怒起来的时候,身旁却响起高拱的声音。
“刚才你说是别人给你的法子,是谁说的?”
“高师傅,你......”
裕王强压下此时的不快,看向高拱欲要询问,结果却被高拱摆手制止,他继续盯着殷士谵问道:“谁给你的法子?”
殷士谵这会儿有点坐蜡了,同时被屋里三道视线锁定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说实话,此时的殷士谵是有点后悔的,不该提魏广德给的这个馊主意。
不过,殷士谵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看着不善的眼神,殷士谵还是强忍着不安的心说道:“别人也只是好心,并没有恶意。”
“我没问这个, 我只想知道谁出的这个主意?”
高拱皱皱眉,还是说道,只是语气比之前要好多了。
殷士谵看了眼那边的裕王, 又看了看高拱和陈以勤,这才小声说道:“你们也认识的,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魏广德提的法子。”
“魏广德?庶子安敢如此......”
听到是魏广德提的建议,一边的陈以勤就有点忍不下这口气了,这是有多看轻裕王才能说出这样的法子。
“魏广德,就是今科的传胪?”
裕王听到殷士谵的话后也是微微皱眉,语气很是不善,显然对魏广德这个人产生了不好的看法。
“是他啊。”
只有高拱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而是低头沉思起来。
裕王看到高拱的样子,急忙开口说道:“高师傅,你......”
说道这里,再次被高拱挥手打断,显然不想自己思考的时候被打断思路。
或许是当事者迷,亦或者自己内心里就从没打算向严家,向景王一系低头的想法,所以高拱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的,也就是向那位胆子大到没办的严世藩严东楼送银子,让他去解决户部那伙人。
毕竟, 虽然严东楼只是工部的侍郎, 可是来自他爹严嵩的权势,确实可以碾压户部那些人, 那帮小人全都是看严家父子脸色的。
只是自己也曾经找到过严嵩严阁老,但是被他直接婉拒了。
严嵩都不答应的事儿,严世藩会答应吗?
严世藩的信用,在京城这地方确实是出了名的诚实信用小郎君,只要送银子他收下,就没有不办的。
想到银子,高拱一下回过神来。
有银子的话,不妨送严世藩试试。
虽然没有和严世藩做过交易,可是高拱还是听说过,严世藩不敢接的请托,都会原物奉还,绝对不存在贪那点小便宜的事情发生,所以并不用担心银子被严世藩收了却不办事儿。
更何况送了这笔银子,也能从侧面证实一些事儿,那就是户部那里到底是谁打的招呼。
如果真是他们都很忌惮的那位的决定,严世番是绝对不敢收银子办事的,而如果他敢收银子,敢办这件事儿,那始作俑者也就很清楚了。
相对来说,做这个事儿现在关键还是严世藩敢不敢收这个银子。
不过首先摆在他面前的最紧要的事儿,却是要先凑银子。
是的,在内心里,高拱已经接受了魏广德提的这个法子,虽然很是丢脸,但是或许确实是解决问题的唯一良方了。
但是,很简单的权衡后,高拱还是觉得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丢点面子也是无妨,只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让裕王府这边损失才最小。
想到这里,高拱又看向殷士谵问道:“当时魏广德怎么说的,你好好回忆下,详细和我说说。”
殷士谵虽然还没有理解高拱的考虑,但是听到他想知道详细内容,也只好回忆一番后才慢慢说了出来。
听完殷士谵的话,高拱点点头,“正如魏广德所说,办成这件事儿,王府肯定要丢大面子,会被人耻笑,可是任由户部继续这么怠着难道就不丢面子吗?”
高拱说完这话,看了看裕王继续说道:“与其继续沦为笑柄,还不如放手一搏试试,至少能解决王府面临的支用不足的困境。”
随后看着陈以勤,又看看殷士谵:“这事儿还得我们去做,到底派谁去试探?”
“高师傅,这么做不妥啊。”
没等来陈以勤他们的回答,裕王就不满的插话道。
虽然之前殷士谵复述魏广德的法子和高拱话里的意思,都是这事好像和自己无关,可是最后丢的还是他裕王府的人,丢的是他的脸面。
“殿下,先前我已经说了,继续这样也是丢人,一直丢人还不如一次丢人解决此事,这事儿我们来考虑,还有就是王府里现在还能拿出多少银钱?”
高拱在裕王府呆的时间不短了,自然知道裕王的性子是比较软弱的,如果要想让他答应他不愿意的事儿,就必须要稍微强势一点。
而且裕王是很明白事理的人,就算当时他有不满的地方,但是之后他想明白是为他好,就不会小肚鸡肠介意这些失礼的地方了。
另外裕王还有点爱面子,从受了这么大委屈也没有上奏疏告告户部的状其实也能看出来。
正是因为高拱知道裕王不会答应这件事儿,所以他并没有去征求裕王的意见,而是用比较强势的语气压着裕王,然后跳过裕王和其他两人商量这事儿,就是不想裕王发表自己不想做的想法来。
好吧,暂时不提派谁去联系严世番,还是先谈谈银子的事儿。
一是确定还有多少银子,二就是该给严世番那里送多少银子。
听到高拱问起王府里还有多少银钱,裕王脸色就不好看了,有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殿下,王府里到底还有多少银钱,你总有个数吧。”
高拱看到裕王这样的表情,心里就知道怕是要遭,王府怕真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了。
“应该还有几百两吧,也就够王府这个月的支用,户部那边拖欠了孤几万两银子,现在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听到高拱继续逼问,裕王只好老老实实说道。
“几百两?”
听到裕王的回答,高拱、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几百两银子放在外面是一笔巨款,可是对于偌大的王府来说,确实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作为一个王爷,日常的体面还是要有的,所以就决定了他不能像平常老百姓那样,有钱就多用点,没钱就少花点。
有些钱,不管你用不用的上,都是必须花销的。
“这笔银子肯定是不够的,严世番那里,少了一千两肯定不行。”
高拱摇头说道。
据他所知,严世番就算给人谋个县丞这样不入流的官,也要收人家几百两银子,要是知县那就是七八百两近千两的银子。
当然,要是上等县的知县,银子肯定要过千两才行。
这是卖官的价格,据说还有个价格表让那些举人、进士自由选择,弄得很市场。
但是这次的事儿,显然比某个县令要难,也不可能价格表,还得过去和他们谈谈。
“那打条子行不?从户部领到补发的银子就马上给他补上?”
裕王这时候发言道。
被银子的事儿一闹,这会儿裕王暂时忘记了面子的事儿,而是被引导到关注银子的问题上了。
不管怎么说,当着这么大一个家,也是不容易的,他必须为王府里近百张嘴考虑,还是要先弄到银子度过难关才行。
对于裕王的话,高拱和陈以勤等人都是摇头。
严世番都是收银子办事,不收银子那就表示不办事儿。
打条子,裕王也想得出来。
“王府到底还有几百两银子?”
高拱转头看着裕王问道。
“三四百两吧,这个月能熬过去,下个月肯定不够了。”
裕王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要不是在坐的几人都是王府的老人了,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实情的。
“唉.......”
厅堂里安静了片刻,才听到高拱长叹一声,一脸颓废之色。
高拱很清楚,不管是他还是陈以勤、殷士谵,这个时候手上能拿出来的银子都不会太多。
对于他们这样的官员来说,每月的俸禄只够他们在京城的居住生活,是不可能存下多少银子的。
他们这样的王府属官除了俸禄外还有一个进项,那就是王府的赏赐,只是在裕王这里,他都已经两年没有看到赏赐了,自然也不会有银子赏赐他们。
两年多的时间,显然已经把王府之前的积累消耗殆尽,实在熬不过去了。
高拱这会儿只能深深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办法,试着走走严世番的门路,以他视财如命的性格和“诚实信用”,或许早就解决此事了。
高拱这些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王府里,因为裕王性格软弱的缘故,他必须尽量为裕王提供庇护,不让他受到伤害,现在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筹集银子填满这上千两的窟窿。
在高拱看来,要打动严世番,至少要准备上千两银子,或许还更多,但是第一次至少要准备一千两银子过去,才有可能试探到严世番的底限。
不怕他收银子,也不怕他嫌少,就怕他不收银子。
只要他敢收,只要他敢提出要多少银子,怎么着也要把银子凑齐送过去,先解决王府的财政危局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有办法找个口风严的人借银子吗?”
高拱搜遍自己的脑海,也找不到这个时候该找谁去借银子,无法,只好问陈以勤和殷士谵。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不能有裕王参与,包括借银子这事儿,只能是他们私底下做的。
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是摇摇头,他们刚才就已经想过了,同僚和朋友,都不行。
这事儿的关键其实就是最好只找一个口风严的人借钱,尽量减少知道的范围。
“需要多少银子?”
陈以勤这时候开口问高拱。
“我估计至少一千两,或许更多,但是至少要能从那人手里借两三千两银子才稳妥。”
高拱看着陈以勤说道:‘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把银子准备足,不怕他严世番开口,只要敢报数,我们就要满足他。’
“二三百两还能凑,上千两,就算我那些在京城的同乡商人怕也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陈以勤摇头说道。
殷士谵也是类似的话,其实更深层的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现在他们是在裕王府,如果是在景王府当差的话,或许能行。
三个人一筹莫展之际,裕王颓丧地开口说道:‘要不算了,我等几天进宫求父皇让我外出就藩吧。’
“不行。”
高拱、陈以勤等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殿下断不可再有此念,银子的事儿我们想办法。”
看着裕王,高拱说道:“其实银子不是不能凑齐,主要还是我不想找过多人借钱,免得把事情传开了。”
“哎,对了,给你出主意的人是魏广德,我记得上次和翰林院同僚喝酒的时候,金达就说魏广德可能是今科进士当中手里最有钱的人了,还说银钱不够了就找他借,让他别收太高的利息。”
陈以勤忽然想起之前回翰林院办事的时候,中午就和同僚一起在外面酒楼吃饭,当时魏广德也在,都说魏广德有钱。
“魏广德?他很有钱吗?”
高拱听到陈以勤说魏广德可能有钱,顿时就是精神一振。
确实,如果从魏广德那里能借到银子,自然是最好的事儿,毕竟主意都是他出的,自然不会泄露出去,至于严世番那里就没法管了,嘴在人家身上。
“金达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我也说不好。”
陈以勤说道。
“不妨找找他试试,就算没有,让他帮忙在外面筹集,然后送过来?”
殷士谵忽然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