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美人计（下）

大雪终是没有一直下，稀稀落落地悠悠停住了。宇文城看出刘婉的心急，于是以重金求茶肆的掌柜帮忙雇船。

常年立足于码头上的茶肆掌柜到底有些能耐，很快寻来了愿意出船的船家。二人顶着萧萧寒风，顺颖水而下，终于抵达竹林前。

雪地松软，踩上去吱呀作响，刘婉步履如飞，一路朝着竹屋奔去。竹林疏密有致，修竹披霜挂雪，雪白一片中翠色愈发鲜亮。

奔得正急的刘婉突然被宇文城一把拉住，他面色凝重，“有些不对劲！”

刘婉一头雾水。只见宇文城甩开凤羽，玉骨白扇展开扇面旋转着飞向竹林，在虚空中好似触碰到某物，被撞后重新飞回到宇文城的手上。而凤羽刚才碰壁的地方四周一片竹林摇动不止，抖落下纷纷扬扬的雪末，更有几只绿竹表面无端出现几道锋利的划痕。

刘婉下意识地拔刀朝前一砍，虽然前方看似什么也没有，但半空中龙雀被一道柔韧的力道一挡，猛地反弹而起。随即哗啦一声响，两侧各有一只长竹被齐整地斜斜削掉，上半截被削掉的竹枝受激弹起，尖锐一头齐刷刷飞向刘婉和宇文城。

二人连忙出手，龙雀劈下，将竹枝从中间破开；凤羽旋转，将长竹切断。

宇文城出声提醒，“别动！”

刘婉凝神仔细一看，方才在日光下看见一条条如蚕丝般的细线微不可察地悬于半空，这些蚕丝被拉得笔直，横七竖八地交织在竹林之中。

刚才那两截被齐齐切断的竹枝让刘婉立即明白过来，这些不易捕捉的蚕丝是能杀人的利器！

宇文城见多识广，“这是天山冰蚕吐得丝，天山寒冷，冰蚕食雪吐丝，蚕丝柔韧，天越冷越坚不可摧！”

刘婉心中一寒，回望来路想退走，哪知耳边传来轻微声响，数名黑衣人一闪而过。刘婉再定睛一看，果然，后路也被冰蚕丝拦住，他们退无可退。

刘婉看向四周，一圈黑衣人并不靠近，只远远地围在竹林深处，每人手中拽着牵引冰蚕丝的机括，在这片竹林中不知布下了多少难以捕捉的冰蚕丝。

刘婉头一次心中发抖感到恶寒，冰蚕丝锐利坚韧微不可察，若是动起来，便能削肉如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眼风扫到有黑衣人开始移动，身侧的几排竹竿应声齐齐割裂。

破绽在此！竹林中横七竖八的冰蚕丝一旦移动，蚕丝附近的竹竿便跟着被齐齐削断，立马能以此判断出冰蚕丝划动的方向，看出它细微的踪迹。

她看着竹林上下扫过的切口，提醒宇文城，“看切口！”随即和宇文城一跃而起，欲翻身从中间躲开飞来的冰蚕丝。

可她高兴得太早了，七零八碎的竹截被蚕丝巨大的力道弹起，被削得锐利的断竹竟从四面八方齐齐朝他二人刺来。两人身在半空中，上下左右前后皆暴露在尖刺之下，顷刻间就要被穿成刺猬。

刘婉朝下猛地一踏，将一截断竹踩入泥中，一只脚像踩高跷一般卡在竹筒空心处，另一只脚顺势踢了一支竹筒给宇文城踮脚。龙雀旋即甩成一道光轮弹开两人身周飞来的断杆残枝，凤羽紧随其后，在两人周身飞掠而过，扫清剩余的刺头。

然而，刘婉丝毫不敢松懈，她几乎能感受到两道寒芒迫在眼前，微不可察的冰蚕丝已在身侧，她扒住身旁宇文城的肩膀急忙向后弯腰。脚下竹筒嘶啦声响，应声被切断向后倾倒，朝天的鼻尖顿时感到一丝冰凉，她看见上方飞扬起的一缕发丝瞬间断裂，那是两道冰蚕丝从他们身体一上一下地掠过。

眼看着两人后背即将倒地，刘婉提刀向后往地上一顿，随后借力弹起，翻身落下，扶着宇文城站稳。

王戬看着木架上挂着的一匹匹花色各异的锦布，指着其中一匹银白色的布道，“此布似乎暗藏玄机。”

文娘眼中一亮，“子尚好眼光，此布确实有与众不同之处，子尚可知她的玄机在何处？”

王戬已被文娘引至左侧的纱帐之后，这里昏暗朦胧，一时间不能仔细分辨。他缓步轻移，左看看右看看，“她白得会发光，而且上面有暗纹。”

文娘取下锦布，“此布名为‘月华锦’。”说话间手跟着轻轻一抖，月华锦随之展开，起伏之间流光泻影，有银光随波浪划过。本是白色的布面上，又以银色的丝线织成祥云、团花等纹路，若是穿在人身上，行动时光影流动，端的是低调奢华。

文娘嫣然一笑，“月华锦内敛不失气韵，人家觉得特别适合你。”他的手微微一扬，不知怎的，长长的锦布十分听话地缠上了王戬的身。

王戬看了眼身上的锦布，很是淡定，嘴角轻扬，一语双关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段！”

文娘嬉笑，抛来一个柔媚的烟波，“子尚若是喜欢，那就让我给你量量尺寸。”说着拉住月华锦顺势上前从王戬身后环住他。

王戬侧身一旋，从月华锦中绕出来，正对着文娘，倾身上前贴向他的脸。他刚好比文娘略高一个额头，此刻主动靠近，文娘不由自主的微微后仰。

他的眼眸深深地看向他，声音低沉，“穿得这样厚，如何能量得准？若是尺寸不对，岂不浪费了这么好的锦布，要不要...”他话音落下时，最外的一件广袖外袍不知怎的被褪下，已掉落在地。

文娘的心噗通噗通剧烈地跳动起来，往日都是他主动，王戬抗拒，可今日王戬这般主动，他却陡然紧张起来，脑中霎时空白一片。

两边纱帐轻摇，有暗香浮动。“嗯？”王戬看文娘呆住不语，轻声追问。然而王戬这一声从喉间发出的‘嗯’，让文娘一激灵，酥麻之感顿时从头到脚袭遍全身。

惊魂甫定，刘婉问宇文城，“你没事吧。”

宇文城，“多谢！”

刘婉含笑，“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两人方才躲过的两道冰蚕丝似乎只是对方的试探，旋即竹林中响起一片稀里哗啦之声，周围的黑衣人又游走起来。霎时间，四分五裂的碎竹，长的短的整的碎的尖的平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飞来。宇文城当即甩出凤羽，玉骨白扇飞翔回旋，在半空中触碰到冰蚕丝后不断折返变向。

危险极度压迫，刘婉将心神凝聚到极致探察周遭的一切，天地仿若静止，她置身中心，万物都变得那样缓慢，冰蚕丝、千百块碎裂的竹块还有凤羽，在半空中的缓缓漂浮移动，那些轨迹瞬间清晰地映在脑海之中。

一共五根冰蚕丝，从不同的方位飞掠过来。她当即侧身一翻，躲过上下夹击的两根冰蚕丝，手中长刀翻飞打开飞来的竹块。落地时龙雀绕出一道旋风刮过，周围飞来的碎竹霹雳啪啦地弹开，弹开的碎竹再度被遇上半空中的冰蚕丝，瞬间炸裂成无数细小的片。

宇文城身姿翩跹，随着刘婉起伏跳跃，凤羽在二人周身不停地飞掠，卷开无数碎屑，然而她的回弹越来越快，显露出剩下的三根冰蚕丝已越来越近。

这三根冰蚕丝歪歪斜斜地横亘在半空中，如三柄无形的钢刀，将从上到下都拦截住，让人避无可避。间不容发，刘婉一把拽下宇文城，“躺倒！”两人立即摊倒在地。

有寒气从上方滑过。刘婉刚松了口气，以为又躲过一劫，岂料听宇文城惊道，“不好！”只见他迅速出手，将凤羽收拢，双手握住折扇一头一尾朝上横挡。

看宇文城双手朝空中撑得十分吃力，刘婉这才看清三根冰蚕丝滑倒他二人上方突然开始朝下切，此刻被宇文城用凤羽死死地拦住。他腕上青筋逐渐凸显，勉力催她道，“快走！”

刘婉一个滑铲溜出去躲开冰蚕丝，可她不敢拽出宇文城，若是宇文城失了凤羽的支撑，冰蚕丝顷刻间就能将他割成两半。

宇文城吃力地道，“你带火折子了吗？”

刘婉还真带了，忙掏了出来，“带了。”

宇文城，“我听说冰蚕丝遇寒坚韧，遇热即化，要不你试试。”

她忙吹燃火苗，朝冰蚕丝上一触，紧绷的触感顿时消失，她依样画葫芦忙将凤羽上的另外两根都给融了，上头的蚕丝一松，宇文城方才放下手。

两人都还来不及喘口气，宇文城突然翻身抱住刘婉，旋即将她压在身下。刘婉听得噗嗤一声，宇文城跟着一声闷哼。她抬起头，看见一截尖锐的长竹枝笔直地插在了他的右肩上。

四周一阵悉悉索索，黑衣人遁入竹林深处，带着冰蚕丝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没事吧！”刘婉焦急地问，扶着宇文城坐起来。宇文城被长竹刺破的肩膀上已渗出大片血迹，他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一点点冒了出来。

文娘定了定神，暗自埋怨自己不争气，如何反被王戬拿捏了呢。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看王戬如此主动，心底生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甜滋滋的欢喜，有些情难自已。

他伸手攀住王戬的肩，几乎能感受到鼻尖触碰到王戬的鼻尖，笑得妩媚，“子尚说得是。”

王戬依旧不避让，“那还在等什么？要让我自己动手么？上次我过来，你不是很想替我宽衣解带么？”

王戬口中温热的气息喷在文娘脸上，那是香茶的味道，文娘的心又不住地鼓荡起来。他看向王戬，王戬目光幽深，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他整个人陷了进去。

于是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帮他脱下夹层的长袄，期间忍不住抬眼脉脉含情地看了眼王戬，王戬只淡淡地回以一笑。一直脱到只剩下一层单薄的亵衣，他的手拂过轻薄柔软的亵衣，能感受到他肌肤起伏的线条和余温。

霎时间一股气血上涌，自脚底缓缓升起，直震得文娘脑中嗡嗡作响。他忘记了天地，忘记了言语，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二人靠得如此之近，昏昏然之中，他几欲晕厥，倒在王戬的怀中。

王戬却突然将月华锦举到他眼前，挡在二人之间，“木尺呢？不用木尺比划一下么？”

文娘尚在云里雾里，“木尺？什么木尺？”王戬却又道，“哦！我知道，上次我弄脏的衣裳还留在你这里，你定是比照着能做出来。所以不用木尺。”

文娘心里道，好像是这么回事。接着就听见王戬一声轻笑，“你摸也摸够了，是该有所动作了吧？”

有所动作？要怎样的动作？刚才褪去的热血便如滚烫的烈火再度蔓延开来，沿着腹部席卷全身，漫过四肢百骸，身体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在烧灼沸腾，躁动地鼓荡，想要喷薄而出。

王戬看他呆楞着不动，轻蔑一笑，将手中的月华锦反裹在他的身上，声音低沉暧昧，“你脸怎么红了？我是说做衣裳。”

月华锦传来一丝清凉，文娘听罢王戬的话，心中无端一抖，刚才所有的激动与混沌全然褪去，只剩下微微的气恼和一丝怅惘。

门外哆哆哆地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不待他出声询问，针儿的声音慌张地响起，“主人，出事了，宇文郎君受伤了！”

王戬和文娘赶到前厅，见刘婉和宇文城浑身上下十分狼狈，宇文城右后肩上赫然插着一截坚硬的竹枝，伤口处的鲜血染透了他半身的衣裳。而他眼神迷离，面色发青，唇上毫无血色。

文娘惊呼，“我的祖宗，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