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隔岸观火

王戬在灯下细细看过箭矢，“藏经阁有密室？”

刘婉，“那密室里的秘密应当和九剑门有关。”

风叔，“要不要通知官府？上山围剿青龙寺？”

王戬，“青龙寺在整个清凉山遍布暗桩和眼线，恐怕官府一到清凉镇，他们就能收到消息望风转移了。汗王有没有参与其中很难说，若是不能抓住证据，反而惊动了汗王，往后就更不好办。”

风叔，“那要如何？”

刘婉经历过上党郡一案，也学会了多留个心眼儿，“这密室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很难说，万一是别的秘密该如何是好？就怕我们大张旗鼓地打过去，却收效甚微。”

王戬点点头，同意刘婉的话。“青龙寺既然蓄意挑拨瑶光寺、白虎寺和朱雀寺的关系，那我们干脆就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一点，让他们内部自己先闹起来，最好是他们自己揭露这间密室。”

“这样一来此事就变成了清凉山佛教内务和拓跋部族的事，就算青龙寺真和九剑门有关，那也是汗王自己发现的。若密室藏了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人揭露总好过旁人插手，反而得罪汗王。”

刘婉和风叔同意王戬的话，于是三人计较妥当，待过了三日，王戬和刘婉再登南峰，二次拜访朱雀寺。

到了朱雀寺，小沙弥引着二人进了玉芝住持待客的客堂，一进门竟意外地看见白虎寺的竺铭住持也在。王戬和刘婉跟二位住持见过礼，入座后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倒是竺铭住持先说了话，“二位尊客放心，我今日不是来找朱雀寺麻烦的。”

玉芝住持微微一笑，王戬和刘婉心下了然，跟着松了口气，室内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竺铭道人又接着道，“还要多谢王郎君那日提醒！”

王戬，“看来住持已有些眉目了。”

竺铭与玉芝二住持交换了个眼神，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戬嘴角一扬，“让我来猜一下，整件事情是否和青龙寺有关？”

两位住持眼中闪过惊异，竺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聪慧，眼明心亮，原来早看出端倪。”

王戬，“我们也是猜测。青龙寺可谓清凉山佛教始祖，曾经辉煌至极，近百年来却日渐没落，想来或许心有不甘。”

竺铭恼怒，“青龙寺竟然做出这等事，凭空捏造传言，挑唆清凉山和睦。那则本无神功的传言分明有逆反之嫌，于清凉山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可青龙寺全然不顾及汗王，不顾及整个拓跋部族，不顾及清凉山佛教的安危！”

王刘二人心知竺铭住持为何如此生气，皆因青龙寺背地里以白虎寺的名义做了许多恶事。这两天王戬特意让风叔将这些线索暗中透露给竺铭住持，竺铭眼下怕是已经知晓自己吃了暗亏。

于是王戬故意道，“那日在山下，朱雀寺经西峰运货与白虎寺起了争执，既然二位住持也厘清了这其中原由，想必今后应该也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

玉芝道人面目慈悲地开口道，“本座也要谢过二位！经那日王郎君提醒，我寺也细细追查了一番，发现确是寺中有人泄露了运货之事给白虎寺，而这细作也是青龙寺的人。”

王戬，“这...青龙寺的细作如何与白虎寺的人接上头的？”

竺铭住持脸上泛红，想起这些年下面的人欺上瞒下，他们白虎寺背着各种恶名，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必这几日，二位施主在山中也听闻了我白虎寺的名声。其实这些事细究起来，都是青龙寺埋伏了许多细作在我寺内拱火和挑事，这些细作顶着我寺的名头在外横行霸道招惹官府，以此败坏我白虎寺的名声，连带着引起官府、汗王和信众对我寺的不满。寺内循着近几次事端追查，已经将藏在寺中的细作一一揪出。今后再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发生了！”

王戬沉吟，又故作疑惑状，“青龙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是为了败坏二寺的名声？”

王戬若不问，二位住持可能也就这样想想作罢，但王戬一问，二位住持也不禁心生疑虑。

王戬，“青龙寺如此大费周章地埋伏细作，搞坏白虎寺的名声，就算让白虎寺在汗王面前失了宠，于青龙寺有何好处？西峰上，笃信即色宗大大小小的寺庙何其多，没了白虎寺还可以有山上的其他寺庙。恕戬冒昧，白虎寺若真出了大事，汗王大可以整顿僧众，换个住持，白虎寺照样风生水起。”

王戬见竺铭沉吟不语，再接再厉，“还有那座出自前燕皇室的鹿角，为何出现在白虎寺？若真是有人蓄意为之，可见其用心险恶。”

那日王戬提过此事后，竺铭心有余悸，后来竟清理出寺内有许多前燕皇室的宝贝，这些宝贝表面上确实是信众供奉，可偏偏都在他白虎寺内。王戬再一提，竺铭住持那光亮的脑门上渐渐流下冷汗来。

“还有，朱雀寺如今已然门庭冷落，白虎寺的名声既已败坏，为何又要挑起白虎和朱雀二寺的矛盾？要挑拨二寺关系的方法何其多，为何又单单拿本无神功说事？”

听王戬如是说，二住持面上神色微变。王戬觉得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便不再多言。王刘二人略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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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二人并不着急。先是去拜谒了新兴郡马元马郡守，将追查九剑门的事与马郡守略略做了交代。风叔请了麒麟令，请马郡守届时配合捉拿九剑门。马郡守得了令，按照王戬的提议先做了部署。

随后，王刘二人悠闲地在山中游览了，还去了更为寒冷的北峰。端午已过，北峰上寒冰仍未化冻。草木零落，寒风潇潇。是以峰上寺庙不多，宗派混杂，尚未形成气候。天寒地冻，香客稀少，山林清幽静谧，更像世外之地。

等到了第三日，客舍来了一位沙弥，说是白虎寺有请，王刘二人跟着上了西峰到了白虎寺。这一次，白虎寺的客堂除了竺铭住持，还见到了朱雀寺玉芝、玉树二位道人。

竺铭开门见山，“我们暗访了一番，这青龙寺在清凉山许多寺内常年埋伏各种细作，连瑶光寺也有，整个清凉山上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青龙寺的眼睛。”

“再则，这些年青龙寺看似没落，但在寺中修行的人却比白虎和朱雀二寺的都多，他寺内很大，僧房众多，竟不知不觉收了这么多人。这些修行人数又比青龙寺上报的在籍沙门、以及佛图户的人数多出许多。”

玉芝住持忧心道，“安插细作，埋伏眼线，广收门徒，也不知青龙寺意欲何为？”

王戬心下了然。“此事汗王可知？”

玉芝道人，“汗王先前不知，现在已知晓。但青龙寺暗中做这些到底是何目的，我们也看不明白。他寺内防范甚严，想查又怕打草惊蛇。”

既然汗王都已查到青龙寺暗中做了这么多事，二位住持还特意将王戬和刘婉叫来。八成是他们查不到其他线索，但汗王跟两位住持说过王刘二人是麒麟密使，先前王戬又提醒过二人注意青龙寺，想试探王戬和刘婉，麒麟密使是否查到了青龙寺做这些部署背后的真正目的。

王戬只作不知他们是何意，单是给他们出主意道，“若不想打草惊蛇，可以出其不意。”

竺铭三人同时道，“哦？不知施主有何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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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法会在即，到清凉山参加法会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当地的鲜卑族人，还有远道而来的胡僧、梵客，中原各大寺庙宗派的大和尚和比丘尼，就连魏帝也派礼部官员来参加汗王的法会，更有远近胡汉各族信徒教众闻讯赶来。

清凉镇上的客舍顿时人满为患，清凉山五峰上大大小小寺庙也腾出客房供香客住宿。

人一多，难免有状况发生。一日之内，接二连三出了事。先是一鲜卑贵族供奉给瑶光寺的珍宝在镇上的客舍内被盗；接着一胡僧在山中突遭抢劫，身上唯一值钱的一串璎珞被抢，还受了伤；又有住在南峰上一小庙客房内的一家汉人，夜半黑衣人闯入房间连伤数人，幸得寺内沙门拼死相护，那家人才未受伤。

出了事后，汗王不得不派部曲监管各寺，巡查清凉山。可瑶光寺人手不够，他便请马郡守派氐军协同维护山中秩序，以免再生事端。马郡守得令后，立即排兵进驻清凉山，兵士每日巡逻值守，清凉山终于再无事发生。

到山中拜访汗王的达官贵人和大德高僧齐聚，距离法会尚有两日，汗王便引着一众贵客先行游览清凉山一番，向世人展示清凉山佛教六家七宗各宗派之情形，以及兼收并蓄包容开放之精神。

汗王宝盖罩顶仆婢随伺，各达官贵人、大德高僧紧随其后，瑶光寺沙门随行于侧，一行人浩浩荡荡，自中峰瑶光寺起游览，继而去了西峰白虎寺，南峰朱雀寺，再上了东峰青龙寺。

王戬和刘婉也随行其中，一路上默默地看众人见识过瑶光寺的华贵、白虎寺的豪奢、朱雀寺的气派后，有人赞赏、有人惊叹，那表情或艳羡、或嫉妒、或鄙夷，甚是精彩。心道清凉山佛教壮大至今，已然是树大招风。

东峰青龙寺作为清凉山建成的第一座寺庙，历史悠久，寺内是古朴肃静，别有一番厚重感。直到青龙寺内，众人面容才舒展开来，不禁对这个没落的寺庙生出一股同情之意。又见寺内诸般清简朴素，来客纷纷交口称赞，那赞誉听起来比之先前在其他寺庙要真心许多。

汗王引着来客一路往寺庙深处而去，遥遥见到前方一座六层八角楼。青龙寺的殿宇堂庑皆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年久失修，咋一见到一众低矮陈旧的青瓦屋宇上，平地起了一座精巧玲珑的宝楼，众人也是有些意外。

于是大家便生出了好奇，想往八角楼内一看。走到近前才知是青龙寺的藏经阁，而藏经阁大门紧锁，好似不愿让人进去。

这时青龙寺的住持释道和道人走了出来。王刘二人还是第一次见青龙寺的住持，只见此人清瘦干瘪，满脸下垂的褶子，却生了一双上扬的鹰眼。虽然腿臂细长，却有一双大手大脚。

他和气地解释道，藏经阁内有青龙寺历代经书宝卷，许多都是前朝遗物，十分贵重，若是遗失，实在罪过罪过。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汗王似乎有些生气。说自他承袭王位以来，从未踏足过青龙寺藏经阁，也未听释道和住持提过寺内还有名贵经文宝卷，他倒想进去一观这藏经阁内的妙处。

既然汗王都开了口，众人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释道和住持只好开了藏经阁让众人进去一观。

一走进藏经阁，但见阁楼内正中有一尊高至五层的佛陀金像。那尊金像站在一个约一人高的莲花座上，宝相庄严，面容慈悲，栩栩如生。

金像周身光泽闪耀，做工精细，那佛陀身上的袈裟褶皱自然飘逸，手指脚趾纹理清晰，仿若真人一般。识货之人一见便知这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所筑，而非金漆镀像。

这尊金色大佛藏在此处，与整个古朴清简的青龙寺格格不入。再则，先前三寺再豪奢也未曾见过这等大的金佛，这金佛似有僭越之嫌。加之此地被锁住，刚才青龙寺住持百般推脱不肯让众人进来一观。此事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游览的众人惊叹质疑之余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夸口，汗王脸上阴沉如水，竺铭、玉芝和玉树等清凉山大和尚面色凝重。还是马郡守，打着哈哈含，夸了句‘好大一尊佛’含糊过去。

众人又转而看向楼内四周，见阁楼内有木梯旋转而上，每一层靠墙的四周有一丈宽的回廊，回廊上摆着整齐的木架，木架上放着各种经文卷轴。

听释道和住持说藏经阁放的经文卷轴都是古董宝物，来客好奇，便走到墙边翻看。跟来的达官贵人和大德高僧足足好几十人，皆挤进藏经阁内想要一睹这阁内的宝贝，那金佛四周顿时围满了人，一时间有些拥挤。

王戬和刘婉也挤在人群中，想趁机翻找密室机关。这时，不知谁动了什么地方，突然一声响动，只见金佛脚下的莲花座突然转动起来。

众人惊疑地看过去，转动的莲花座缓缓停下，一道石门豁然露了出来。王刘二人正好对着石门，只见那门后有石阶直向下方，后头似乎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