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东南西北中

两拨沙门一走，店里才安静下来。跑堂的脸上涂了药油又继续出来帮忙收拾桌子。因刘婉刚才出手帮了他，他投桃报李，过来殷勤地给三人倒水。

刘婉趁机向他问道，“你们店的东家是瑶光寺，这佛门寺庙也能在外经营铺子？”

跑堂人笑着道，“这镇上的铺子大多都是清凉山里寺庙的产业。”

三人心道，怪道这些沙门打扮豪阔，单就在镇上经营的铺子，每日不知有多少进项。

王戬，“我们也是久闻清凉山大名，初到宝地，不知这清凉山有哪些名寺值得一拜。刚才两位沙门口中的白虎寺和朱雀寺比之瑶光寺又如何？”

跑堂人热心地解释，“咱们清凉镇在清凉山中，周围一共环绕东西南北中五峰，每峰上各有一处最大的名刹宝寺，分别是东峰的青龙寺、西峰的白虎寺、南峰的朱雀寺、北峰的玄武寺和中峰的瑶光寺。除了这几处大寺庙，各峰还有大大小小寺庙共百余座。若说拜访游览，当然首选各峰的名寺，沿山若有兴趣，也可择些小寺一游。”

王戬点点头，对跑堂人关切道，“刚才那白虎寺沙门看起来甚是凶恶，不知我等走后，还会不会再来找贵店麻烦。”

跑堂人憨厚地笑笑，“郎君请放心。那白虎寺的沙门知道我们的东家是瑶光寺，便不敢再上门找麻烦了。”

王戬疑惑道，“哦？这又是为何？”

跑堂人道，“瑶光寺是咱们拓跋鲜卑部汗王出家和修行的寺庙，三年前老汗王就是在瑶光寺出家的，如今的汗王虽尚未出家，但常在瑶光寺修行。这些大和尚再厉害，哪敢惹到咱们拓跋部汗王头上。”

这时，掌柜从里间出来，上前给三人递了一张名帖。“五月十五的法会就是咱们汗王传道**的日子，三位尊客可前去一观。”

王戬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恭敬地双手接过名帖。“我等久闻清凉山佛法盛行，此次特来拜佛，能参加瑶光寺法会，荣幸之至！”

接着王戬面露难色，“刚才那白虎寺和朱雀寺的沙门好像龃龉颇深。不知我等拜访各处寺庙需要哪些忌讳，还请掌柜指点。”

掌柜道，“虽说都是佛教，可也分个六家七宗。南峰朱雀寺乃本无宗，东峰青龙寺乃心无宗，西峰白虎寺乃即色宗，还有本无异宗在南峰上，识含、幻化、缘会其余三宗都在北峰上。几年前老汗王未出家时，颇信本无宗，给朱雀寺的赏赐和供奉最多。如今的汗王却喜即色宗，所以白虎寺变得炙手可热。”

“各宗派之间有些教义争端是常有的，遇见是非几位切勿搅进去，到了一宗的地盘勿提别的宗派，只称自己是瑶光寺邀请的客人方可。”

王戬，“多谢掌柜指点！我等还要在清凉山逗留几日。刚才听跑堂人说起这镇上的商铺大多都是各寺庙的私产，不知贵店东家瑶光寺可还开设有客舍？”

掌柜，“咱们这几间连着的铺子都是瑶光寺的，三位郎君出门往右走过三间铺子，前头那家如归雅舍也和我们是同一个东家。”

王戬拱手道谢，“谢过掌柜。”

三人出得食肆，去往如归雅舍。然而一问房间一日费用几何，刘婉又差点拔刀。那雅舍掌柜报价竟比刘婉初到洛阳城住在四季雅舍的价钱还贵。

三人再三确认，才知道那掌柜着实未坑人，满大街的客栈也没比这家便宜到哪儿去。考虑到住在瑶光寺名下的客舍可免去许多麻烦，三人也就不多做计较，在如归雅舍安置下了。

住下后，刘婉愤愤吐槽，“这些寺庙有这么缺钱么？”

稍作歇息，三人就决定要出门探一探清凉山。风叔曾做过斥候，自有自己探查消息的方式，于是脚下生风，一溜烟独自去了。王戬走不快，刘婉只好和他慢慢爬山，二人权当游山玩水。

出了清凉镇，走到上山的岔路口，王刘二人却争执起来，究竟要先去哪个寺。王戬想先去拜访瑶光寺，毕竟汗王在那里修行，到了人家的地盘，当然是要先去拜山头。刘婉却很想去白虎寺，这么豪横的修行人她还是头回见，对白虎寺好奇得很。

二人正在争辩，前方岔路口走来一位颠颠倒倒的老和尚，清瘦干瘪，白眉白须，然而鹤发童颜，面容红润，看起来精神健旺。

那老和尚一脸懵地左右前后张望，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欸，该往哪里走呢？往南？不对不对！往北？也不对不对！”

这老和尚嘴里说‘往南’却指着北边，说‘往北’又指着东边。他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原地转了好几圈，也不知要往那儿走。见了让人忍俊不禁。

刘婉热心地上前，“老和尚，您要去哪儿？”

那老和尚咋一见到刘婉和王戬，喜笑颜开地奔到近前，“哎呀，好俊俏的小娘子，好俊俏的后生啊！”随即又突然义正言辞地道，“我们寺庙不收比丘尼，女施主还是请回吧！至于这位后生，我看你尘缘未尽，你也不适合修行。”

被修道的和尚这么夸，刘婉觉得有些尴尬，但见老和尚一脸慈眉善目，不似有邪念之人，行止说话又颠三倒四，当下也不计较。

刘婉，“老和尚，我们是来游玩的，不知老和尚要去哪里？是不是找不到路？需不需要我们帮您指路？”

老和尚一摸脑袋，“啊，我要去哪里呢？这边？不对不对！是这边？也不对不对！”

王刘二人对视一眼，心道，“难道是个傻子？”

见老和尚口中絮絮叨叨，原地转了好几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刘婉和王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老人神志不清地在山中乱撞，总不好撇下他不管。

二人正犯难，老和尚开口，“不知你二人要去哪里？是不是找不到路？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指路？”他将刘婉的问话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王戬拱手行礼，“我二人想去瑶光寺拜访，不知老和尚可认得路？”

那老和尚一脸幡然醒悟状，“对哦！我要去瑶光寺。谢谢二位施主！我走了。”

刘婉和王戬，“......”

老和尚一抬脚，又摸头，“欸？瑶光寺往哪里走呢？”说着指了指天，“往上边？不对不对！”又指了指地下，“往下边？也不对不对！”

刘婉和王戬，“......”

接着，他突然又道，“让我来做法，看看瑶光寺该往哪里走。”

刘婉和王戬，“？？？”还能做法指路？

“啊咿呀呀呀~~~东西南北中，沙！雕！在！当！中！唵嘛呢叭咪吽！”随即，双脚开合跳了几下，双臂展开在空中画了三个圈，双手结印在胸前合拢，闭着眼念念有词后突然睁开眼，一抬臂指向右手边，坚定地说，“往这边！瑶光寺往这边走！”

刘婉和王戬，“......”

刘婉，“那边是往西......”被王戬一把拉住，示意她跟着走。

刘婉顽皮心起，追上去问，“老和尚，沙雕是什么？”

老和尚一脸鄙夷，“沙雕都不知道，沙门变得雕啊！”

刘婉，“这咒语好生奇怪，可有什么说法？”老和尚却是一扭头不搭理她，兀自朝前走。然而他脚下却十分利落，小碎步噌噌往前蹿，王戬竟跟不上，刘婉只好慢下来陪同王戬。

慢下来的刘婉看着老和尚颠颠倒倒的背影，这才察觉出来，为何看这老和尚这么顺眼。只因他比先前所见的沙门都朴素许多，脚蹬草履，身穿布衣，一件绸缎袈裟已十分陈旧，光泽黯淡，浑身上下并无任何金银璎珞。

那老和尚晃悠悠地走在前头却又始终没走远，一会儿回头看看王刘二人，刘婉刚想搭话，他却一扭头不理人。又走一截，又停下回过头来看他二人一眼，转而又扭头不理人。好像在说‘你二人怎么还不快快跟上’，王刘二人只好跟着他一路朝前。

走了良久，刘婉寻思，也不知他要去哪儿，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乱走？正这时，听到前方一阵喧嚣。其中一人声音高亢，分外熟悉。

刘婉神色一凛，“是今天晌午那位红宝石戒指沙门。”王戬点点头，示意自己也听出来了。就见前方那老和尚突然猫着身子躲进了丛林后，朝林子里窥探。

刘婉和王戬也悄悄地跟着猫过去。一看，这不巧了吗，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只见前方路口，两拨人马对峙，恰好是今天晌午在食肆遇见的玉树道人一行人和红宝石戒指沙门一行人。

不同的是，红宝石戒指沙门身后比之晌午在食肆时多了二十来人，而玉树道人一行人身后多了三五辆运货的驴车，每辆驴车上都有几口大箱子，用牛皮布蒙住。

那红宝石戒指沙门高声道，“你们朱雀寺的车既然借了我们西峰的道，那就需得打开箱子让我们白虎寺查一下，箱子里都是些什么。”

他身后的几个沙门附和道，“就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眼红我们白虎寺，名为借道，实则来偷我们寺的宝物。”“必须要查！不查不让过！”

玉树道人彬彬有礼地解释，“这清凉山中的路是人人皆可走，从未划分过哪条路归何寺管辖，何来借道一说。况且，近来未曾听说白虎寺丢失任何宝物。我们朱雀寺更不可能行偷盗之事。还请竺铎师弟莫要纠缠。”

原来那手戴红宝石戒指的沙门法名叫竺铎。竺铎虽是空门中人，可哪里是个讲理的人，“谁是你师弟？我们白虎寺修得可是即色宗！少套近乎，定是你们本无宗如今失了宠没了宝贝，看上了我们即色宗的宝贝。有没有偷，打开箱笼让我们一查便知。玉树道人百般推脱，不肯开箱，莫不是心中有鬼？”

这时，玉树道人身旁一个小沙弥急得脸红脖子粗，“你们白虎寺还讲不讲理，佛家八戒，二戒偷盗，我寺怎会违背佛祖去偷盗？你们这是对我寺的侮辱。箱子里乃本寺的日用物资，岂可随意任你们翻看。汗王可知你们白虎寺如此嚣张？”

没想到此话一出，竺铎道人愠怒，“你们朱雀寺还想挑拨汗王和我们白虎寺的关系？！”说着他右手一个直冲拳狠狠地朝玉树道人身旁的小沙弥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