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樊城

“什么？你要去守樊城？！”许长史不可思议地道。

刘婉看着在座的黄将军、吴参将、丁勇、刘蛟等人，面不改色，“樊城乃襄阳的前哨，至关重要。若是失于敌军，成为魏军驻点，往后我襄阳无异被衔于虎口。我身为全军统帅，理应亲自镇守。”

许长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今日的刘婉有些奇怪，她的话看似有理，实乃无稽之谈。樊城再重要哪有襄阳城重要，襄阳城方才是重中之重，中军统帅坐镇襄阳城向来是惯例。况且樊城有余将军镇守，岂会轻易失于敌军。

许长史，“主帅，前几日我们并不是这么商议的。樊城确实重要，但有余将军镇守足以。”

在场的其余几人也是一脸不解，觉得此举并非什么高招，而刘婉的话仿若一窍不通的人在胡言乱语。况且各处关隘把守早已安排妥当，为何又突然要调整？

刘婉坚持道，“襄阳城南面的岘山山高林密，容易被魏军钻空子。正是需要余将军这样在襄阳身经百战，对襄阳城地形十分熟悉的老将来防守。我意已决，调余将军回来守南门巡防岘山，黄将军守西门，吴参将守东门，从兄和许长史坐镇北门。我亲自守樊城，定不会让樊城有任何闪失！”

许长史还欲开口争辩，见刘婉身后的王戬朝他眨了眨眼睛，许长史心道，难道她另有目的，便将一肚子话生生咽了回去。

刘婉，“襄阳城就交给许长史、余将军和诸位了。布防重新做了调整，还要麻烦各位将军回去换防。幸苦各位了！”说完，刘婉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水。

几位见状，只好退下。出了门，都围着许长史七嘴八舌地问。

黄将军，“许长史，为何临战突然变卦？这样安排合适吗？樊城重要，却不一定是敌军的首要目标，怎么就值得中军主帅亲自去镇守？”

“何况樊城一直都是余吉在统管，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没人比他更合适守樊城。许长史到底有没有给刘将军讲解过襄樊二城的防守要点，她去抢着守樊城，这不瞎搅和么！”

吴参将，“说得是，老黄和我也都是老将旧臣，对襄阳城和周边地形也很熟悉，老黄巡防南面的岘山，我来防守襄阳城西侧，不正好合适？”

“东门和北门易守难攻，东侧留给刘蛟练手，北门由刘娘子亲自督率坐镇，许长史配合刘蛟，刘娘子身边有那位监军御史王大人。两个小将既能历练历练，又能挣军功，这样的安排可谓皆大欢喜。何必劳师动众，改变策略？”

刘蛟听了，面上一红，不敢多言。

接着，吴参将看向丁勇，“丁勇，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丁勇不以为然，“主帅这样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她既是全军主帅，我只需听她指挥行事便是。”

黄将军，“主帅到底是个小女娘，年少不知轻重，想要着急挣军功也不用去樊城呀。此事不能由着她来！”

许长史艴然不悦，“念先，怎可如此议论主帅？我们做属下的岂能对主帅的命令指手画脚？若是令出于府君，你们也是如此？军令如山，请各位将军回去好好准备，切莫贻误了军机。”

许长史见黄吴二人满脸憋闷，又道，“换个想法，樊城易守难攻，她只要坚守不出，魏军就拿她没奈何，也是份轻松差事。襄阳既是防守重点，我们几位旧人在一起有事也好商量。”

吴参将嘟囔了一句，“非得把余吉叫回来守岘山，这样倒显得我和老黄无能，守不住襄阳城。”

听了吴参将的话，许长史眼珠一转，突然对刘婉的安排似有所悟，对二人微微一笑道，“说不定主帅正是此意，就是要众人都认为，襄阳城的防守至关重要，正是要余吉这样的大将来守，才比她这个初出茅庐的主帅更合适。”

黄吴二人听罢面面相觑，追着许长史问，“伯远，你到底是何意？”

许长史微笑不语，施施然地走掉了。

刘婉去镇守樊城的消息一出立即引起一番不小的轰动。

余吉得刘固信任被委以重任，一向坐镇樊城。新来的主帅竟然临阵换帅，调余将军回襄阳城守南门，亲自去镇守樊城。军中对此举多有质疑和不解，尤其是樊城将士。

紧跟着，军中也有了风言风语，几位婢女将众人的谈论拣要紧的汇总起来说给刘婉听，无非就是一句话。

主帅刘将军想去镇守樊城不肯坐镇襄阳城，实则因樊城好守，既轻松又易独揽军功。襄阳城虽然更重要但也更危险，又有许长史等人压着她，不如留给经验更老道的余将军去分一杯羹。

“主帅，您不生气吗？他们说你想抢军功。”小菊义愤填膺地问。

刘婉微微一笑，“他们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小菊一噎，众婢女面面相觑，不知她们的刘将军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许长史还是懂你的。”王戬听见她们主仆几人在议论，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

刘婉看向王戬，“襄阳城有许长史和余将军坐镇，我也放心了。”

王戬顺着她的话，“既然如此，襄阳城应该不需要我了，我这个监军御史一定要跟你去樊城。”

刘婉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

这时候，宇文城又走了进来，也说想跟着刘婉一起去樊城。

刘婉道，战火一起，刀剑无眼，樊城危险，令章又非梁国人，还是不要去淌浑水为好。

宇文城却坚持说，正是因为刀剑无眼，若是有什么危险，他才好保护她。

王戬当即表示抗议，又搬出那一套说辞，军营重地，岂容一个外人随意进出？你一个魏国人，这样赶着上梁国战场的前线，是不是别有图谋？

宇文城不甘示弱，辩解道，他虽是魏国人却只是个商人，在商人眼里只有做买卖的地方，从无魏国梁国之分。他到襄阳不仅没给襄阳添麻烦，反而帮阿婉解决了许多问题。

王戬气得一时语塞。宇文城见状又道，他跟过去是想保护阿婉，阿婉有危险他还能及时相救，既不会落水给别人添麻烦，又不需要危急时刻别人来救他。

他说话夹枪带棒分明嘲讽王戬，王戬被气得面红耳赤但又无法反驳。

刘婉赶紧制止两人的口角，“那你们两个都去罢。”

王戬还待相劝，“可他是魏国人！”刘婉一个眼风扫过去，将王戬的话瞪了回去。宇文城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樊城要换帅，此举引起了樊城将士不满，一时间城中军心浮动。倒是余将军毫无异议，坦然接受安排，并极力安抚樊城将士听令于刘婉，出面劝导众人，主帅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余吉在樊城向来有威严，既然他肯信任刘婉，军中其他人自然都会听从，樊城将士方压下心中质疑。

换防当日，余将军带领一支轻骑过江，只见骑兵队列齐整，令行禁止，跑马过桥时连浮桥都只是微微抖动，不曾大幅波动。

王戬看了好生佩服，直道，刘郡守英明，麾下能人猛将名副其实。

到了刘婉要过江，北城楼的角楼上一声号角。旌旗招展，锣鼓声响，刘婉高坐于马背之上，身披朱红大氅，红绸束发，腰悬宝刀，背上那一柄金翎凤尾刀金光闪耀目眩神迷。

刘泰、刘恒、刘嵩三郎并丁勇紧随其后，而他们身后左边跟着素衣广袖风流儒雅的王戬，右边跟着卷发碧眼锦衣华贵的宇文城。

再然后，是一长串的‘勤杂兵’押着送物资的车马鱼贯而出，这一溜的马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箱笼，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众将士看了，心道，真是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呀！

有士兵心生鄙夷，“这到底是去嫁人还是去打仗？”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位刘娘子吃不惯军中的饭食，给自己另配了庖厨。你看那跑在后头身着绛色衣甲黑色头巾的，就是这刘娘子的庖厨。”有人说道。

一小兵指着这一长串的‘勤杂兵’问，“用得着这么多庖厨吗？”

先头那人，“也不都是庖厨。没看见他们大箱小箱地往樊城带东西吗？有的人是帮忙押送物资的。”

那小兵又问，“恁多物资？”

先头那人，“小女娘嘛，东西多呗。据说她自己用得绫罗绸缎、枕头被褥、衣裳鞋袜、锅碗瓢盆都带过去了。”

其余士兵哄笑，“这不乱来么！”

又一人道，“这也就罢了，主帅打个仗，还要带两个俊俏的郎君。”

讲话那人着重了‘两个’二字，围拢的兵士们听了，一阵浪笑。

又有一人跳出来安慰大家道，“她去了樊城不正好。咱们襄阳城有许长史和余将军坐镇，就不怕这小娘子瞎指挥添乱了。”

其余士兵觉得此人说得甚是在理，又纷纷心道果然小娘子当主帅不靠谱，几人说笑一番便各自散去了。

***

魏军主帐内。慕容敦看了斥候呈上的军报，笑得前仰后合，“襄阳城的一军主帅竟然去坐镇樊城！他们一直让本帅提防她，我还当她多能耐呢，原来就只是个眼高手低的草包。”

慕容敦身旁一位副将，“不过，她至少看出来襄阳城的防守关键在南面以及东西两翼。”

慕容敦，“这有什么难的，是个会打仗的都能看出来。何况她身边有许进、余吉、黄跃和吴彤这样的旧臣老将，她不懂，难道这些人不会教她。”

副将，“主帅说得是！说不定她就是怕了咱们，才将襄阳城扔给许进和余吉，自己躲到樊城去的。”

那副将又道，“那我们要不要主攻樊城？把这小娘子先拿下？”

慕容敦大手一挥，“一个小娘子而已，不足挂齿。还是按原来的计策。她既然想在樊城大显身手，就让她在那里先等着，待我们收拾完襄阳城再来收拾她还不容易。”

副将，“可是近来军中传闻四起，说......”

慕容敦一脸轻蔑，“本帅知晓，肯定会有人说本帅把樊城留给氐军，把襄阳城东门留给姚宽，这样安排是让鲜卑军占便宜。”

他冷哼一声，“这帮人光看人吃肉不看人挨揍。梁军在襄阳城南门和西门设重兵防守，守南门的可是余吉，守西门的是黄跃，想要突破此二人谈何容易，到时候都是我鲜卑儿郎流血牺牲，我鲜卑军的损失难道会比他们少！”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你要记住，他们爱怎么议论随他们议论，无论如何，这两处绝不能让给羌军和氐军。”

副将连忙道，“末将明白！”